作者:浣若君
门开,林白青不及赶,是马秀芹搂住了差点倒下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做完检查后,拼了命的往回赶,赶回来,一口气就接不上了。
林白青追了过去,顾培也起身迎了过去:“外婆您好,我是顾培。”
柳连枝的呼吸很粗,停在原地,目光冷冷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这就是外孙女的丈夫吗?
一个高大,白皙,像貌英俊,看起来面容自己有几分熟悉的男人。
这时的柳连枝还不能确定林白青就是自己的孙女。
作为一个拥有5%东海制药的股份人,她可以欣赏林白青,她也希望林白青确实是她的孙女,但她需要确凿的证据。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军医院即使有证据,也得到明天上班才能拿到。
所以柳连枝还是很轻松的,她想轻轻松松的跟‘孙女’和‘孙女的丈夫’沟通一下,静待着明天一早拿到证据,从证据来判断事情的真实性。
但当她目光下滑,看到林白青的手里的东西时,人一下就不行了。
林白青手里是一块泛着黄的,白色的棉布,上面印着卷卷的,小羊羔的图案。
柳连枝长久的看着那块布,忽而,挣开马秀芹的手,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抓过皮包打开,从中翻着什么,终于翻出了东西,招手,示意林白青过去。
林白青走过去一看,就见柳连枝手里有一条洗的泛白,还磨损的厉害的,即不像纱巾,也不像围巾,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它也是白色的,上面的花纹也是毛绒绒的小羊羔。
将洗的泛白的围脖和襁褓并到一起,柳连枝说:“青青,你发现什么了吗?”
林白青看出来了,这东西和襁褓是一种布料做成的。
柳连枝默了许久,温说:“那时候我在做城市保洁,夏天脖子经常被汗浸蚀,浸烂,你妈妈给我做了很多条围脖来擦脖子,这是最后一块。”
不过三尺纯棉布,沈庆仪拿它给女儿做了一只襁褓,又给妈妈做了一块围脖。
在女儿出生时,她给女儿裹上了心爱的小襁褓,四千里之遥的另一个城市里,妈妈也收到了她寄回去的围脖,扫大街时衬着,脖子就可以不被汗液浸蚀。
当这两样东西被放到一起,柳连枝就不需要别的证据了。
因为这两块布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本来柳连枝应该跟顾培谈谈的,但在看到这块襁褓后,她就没有任何心情,去关注外界的任何一个人了,她温声说:“青青,你们回去吧,我该休息了。”
林白青才刚刚找到外婆,于柳连枝,更多的是因为她的传奇身世,以及学识而发的敬仰,并没有太多亲情,所以就在刚才,还有闲心跟丈夫玩闹,嬉耍。
但在这一刻,从柳连枝强抑着的痛苦中,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有多痛苦,多难过了。
柳连枝艰难的躺到了床上,又说:“回家休息吧,把这块襁褓留给我就好。”
林白青看了眼顾培,虽然于他很抱歉,但还是说:“外婆,晚上我陪你睡吧。”
柳连枝的面色依然平静无比,声音也很温柔,但坚持:“不用的。”
她攥着女儿留下来的遗物,又说:“外婆不是不喜欢你,但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躺一躺,静一静,快去吧,回家休息去。”
在此刻,再多人的关心和陪伴于她都没有意义的。
她只想望着女儿留下来的物品,静静的怀念,思念她的女儿。
……
当然,林白青肯定不能走。
陪着顾培一起出来,她说:“你回家住,晚上我陪外婆。”
顾培脸上神色不好,但语气温温的:“我可以回宿舍住的。”
他在单位有宿舍,条件很好的。
“对了,你刚才说的,关于马保忠情妇那事……”林白青挽上丈夫的胳膊,小声问:“能不能在这儿说?”
顾培示意林白青稍等片刻,目光依旧盯着病房门。
片刻后,马秀芹从柳连枝的病房里出来了,正好迎上顾培和林白青。
她是个性格很爽利的女孩子,看到林白青眼神别有深意的盯着自己,立刻说:“小林医生你别误会,我们院住院部和疗养中心实行轮岗制,我是被轮班过来的。”又说:“今天本不该我轮班,是主任专门把我调过来的。”
看了眼顾培,又刻意说:“放心吧,我生平最讨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会跟所有的已婚男人保持距离,不管他有多优秀。”
她这句话让林白青有种错觉,觉得他们夫妻拦住马秀芹,是想故意为难她。
林白青当然不会去为难自己丈夫的同事,可她觉得顾培既然专门叫住马秀芹,肯定有原因。
果然,顾培推开一间病房,见里面是空的,示意马秀芹:“咱们进去说。”
马秀芹怀里抱着病历簿,警惕了:“顾军医,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还要查床呢。”
顾培向来语气温和,此刻更加温和:“有件事情,我觉得咱们私下聊会更好。”
“不好,我今天晚上值夜班,还有好几个病床没查,我得去查床。”马秀芹神色有点怪异,急匆匆的说完,转身就想走。
林白青一直没觉得马秀芹不对劲,甚至,因为张柔佳说的小八卦,还对她挺怜悯的。
但在此刻,她终于发现马秀芹的不对劲了。
她是柳连枝的外孙女,这件事直到今晚才确定下来。
按理,只要稍微知情点的人都会好奇,但马秀芹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而且她刻意撇清自己跟顾培,似乎就是不想跟他们对话。
电光火石间,林白青想到什么,她说:“马大夫,我听柔佳说你哥嫂都在东海制药工作。”
马秀芹蓦然止步,回头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林白青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那为什么马保忠欺负你的时候你不敢发声,是不是因为你们家和他有某种交易的原因,也是因为那种交易马保忠才敢欺负你的吧,那是什么样的交易?”
倾刻间,马秀芹面色煞白,先一步进了空病房,粗喘良久,才回头,恨恨的说:“林白青,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他们做的脏事儿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顾培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你慢慢跟她聊,我就在外面。”
林白青可算明白顾培这老半天心不在焉的,在想啥了。
楚春亭早就找到马保忠的情人和孩子了,但他不会告诉她真相。
他还刻意打电话给顾培,一是想在顾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强大的能力和关系网。
再就是想逼着她回去认亲,改姓楚。
顾培也有脾气的,上回楚春亭去老宅,对他甩甩搭搭的,他就很不开心。
他也会动脑子,会想,看马保忠的那个情妇到底是谁。
人过留迹雁过留踪,要想找到马保忠的情人,逃不了两个地方,东海制药和军医院。
顾培刚才眉头紧锁,不是在想晚上行不行,而是在想,马保忠的情人到底会是谁。
这事其实是可以推断的。
沈庆霞因为长期摄入乙烯雌酚而心脏受损,所以经常会住院。
其实东海制药跟省医的关系更好,省医的心内原来也比军医院的更好。
但为什么沈庆霞总住军院,就是因为马保忠的关系在这边。
马秀芹才26岁,只是个住院医生,按理还不够资格接沈庆霞。
但马保忠却很信任她,把妻子全权交给她,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认为他能掌控马秀芹,也是基于自己能够掌控这个前提,马保忠才敢三更半夜搞性.骚扰。
因为他能确定,马秀芹不会告发他。
所以在张柔佳看来,马保忠半夜骚扰马秀芹,只是一次偶然的流氓行径。
但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在文研所一步步爬上所长之位的男人,他不可能冲动到偶然的去骚扰一个陌生女性,他在做那件事之前,是知道自己有退路的。
所以那是一次有预谋,有把握不会被告发的骚扰。
而这种骚扰,通常都伴随着男女关系的混乱。
顾培关上门出去了,病房蓦然陷入黑暗。
林白青叹了口气,才说:“马大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们既然做了事情,就应该想到的,有一天,早晚你们会被揭穿的。”
黑暗中,马秀芹气势咄咄:“是我嫂子不做人,又不是我,你不找她,找我干嘛?”
又说:“我刚才听柳教授说了你是她的亲孙女,但我对你们的事没有任何兴趣,对柳教授有多少财产也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个医生,有病治病,别把我和乱七八糟的脏事扯到一起,要查要告,你找他们,不要找我!”
像马保忠那么谨慎的人,真要搞外遇,也会搞的很隐秘。
而相比于未婚的女孩子,已婚妇女,尤其表面看上去跟丈夫关系不错的女性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白青明白了,马保忠的情人是马秀芹的嫂子。
马保忠之所以信任军医院,妻子一生病就往军医院送,也是基于这层关系。
“你嫂子是马保忠的情人,沈庆霞的病是你在治,检查单是你开,病历是你写,她长期摄入雌激素却没有被查出来,你却觉得马保忠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能逃得过审查?”林白青反问。
马秀芹也是反问:“小林大夫,马保忠下药的可不止一个人,别人都不是我治的,那他们呢,有人都因为癌症而死了,别的医生查到问题了吗?”
马保忠害的人不止沈庆霞一个,也不是由一个大夫治疗的。
但都没有被查出来。
公安要追究医疗事故责任,也追不到马秀芹头上的。
所以单纯从表面看,她确实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开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错。
林白青说:“你经常跟沈庆霞接触,知情,却从未提醒过她吧。”
马秀芹咬牙切齿,甩着病历簿说:“林白青你搞搞清楚,马保忠下药的事也是直到今天上了新闻我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提醒过沈庆霞的,但她太信任马保忠了,不接招。”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被诬陷,还要被判刑,却无动于衷?”林白青反问。
马秀芹长久的沉默着,忽而颤声反问:“如果你是我呢,你会站出来说明情况吗?”
马保忠为了私生子,会紧咬牙关不招供的。
她哥她嫂子也不会吭声。
只要她不站出来,马保忠的情人就不会被查出来。
那么,她将依然是军医院的医生,会从住院医生转为主治,成为一名优秀的心内科主治军医。
可她要站出来就不一样了,药是她嫂子的情夫下的,病是她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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