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她只是个中医,不懂得合同条款,也不懂得这其中的曲折,所以才会在愤怒之下,说把针灸教程撕掉五页,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反击手段。
但在顾培看来,那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林白青治好了桥本十一的病,给他讲述了所有的治疗过程,还出了一份针灸教程,那是一份结合了中医,西医,加上现代科学的组合疗程,从电灸到中药,再到推拿,西药,治疗帕金森的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顾培的妻子在即将临盆之际,每天两个小时,站了整整三天,只为换回金针。
但直到现在,桥本十一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说:“Pio,我截针是为了研究它,是为了复刻它,我没有做错,2mm的长度也不会对金针造成任何的影响。”
卓言君恰似一只应声虫:“对啊,就短了一点点嘛,不会有影响的啦!”
不像林白青因为是头一回经历,会暴怒,生气,却无计可施。
顾培其实是经历过的,早在他小时候,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爸顾克把自己所有的医学科研成果全拱手给了桥本十一,而那,是汉唐医馆发展起来的基础。
那时的他就知道,桥本十一非善类。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专门打申请,问组织要佩枪权的。
如果今天林白青拿到了完好无损的金针,顾培就只会做个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但现在不一样了,桥本十一用了一种谁都没想到的办法,不但毁了针,还妄想要拿走帕金森的治疗方案,一如当初跟顾克做交易时一样,故伎重施。
从顾培的父亲,到他的妻子,都是他至亲的人,桥本十一,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们,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就好像他真是块毫无用处的背景板。
当然,也不怪桥本十一要低估他,从头到尾,顾培都太平静了。
直到此刻,他依然不疾不徐,语声缓和。
他说:“但是桥本先生,针在您手里三十多年,您都没有舍得截它,对吗?”
截针会对针有影响吗,答案当然是有,要说桥本十一不知道吗,不,他知道。
所以针在他手里三十多年,他都没舍得截掉哪怕1mm下来做研究。
直到要归还灵丹堂的时候,才大手笔的从上面截了2mm下来。
因为针从此不是他的了,他也舍得截了。
说来也是叫桥本十一火大,2mm而已,按理来说正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他想过,等林白青回去,在使用时发现针短了,肯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暴跳如雷,但针即使短了,也还是可以用的,她也不过吃点亏,忍过去也就好了。
而花国人,整个民族,都是一群乐于吃亏,且以吃亏为荣的人。
他也没想到她会那么敏锐,一拈起针就会发现不对劲。
但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得继续说服顾培。
他说:“Pio,我们是一家人,family,如果林小姐觉得截了针让她不开心,我们可以商量赔偿,但是教程,我希望你能说服她,让她交给我,因为我们有合同在先,而合同里没有规定不可以截针,但合同里是规定了赔偿款的。”
见顾培面无表情,他又去看卓言君。
卓言君会意,厉声说:“Pio,你不要忘了,你曾经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害死了他们的女儿,那是顾培父子洗不掉的罪孽。
让卓言君祭出这一句,桥本十一当然是希望顾培能就此妥协。
顾培手抚上摄像机,卡哒一声,掰出录像带,声音依然轻柔:“当然要赔偿。”
桥本十一心说果然,顾培跟他爹一样,是个乐于吃亏的人。
那针灸教程,他也就有希望能争取到。
但紧接着,顾培又说:“是你先不遵循合同约定的,那么,它就不存在法律效力了。”再摇了摇录像带,他又说:“这里面有咱们刚才的对话,就是证据。”
桥本十一愣了一下。
他带来的是四台Panasonice S5摄像机,用的是AJ-P66MPMC金属录像带,外壳是PVC树脂材料,这种录像带只有巴掌大小,装卸都很方便,从侧面卡进去,只要轻轻一掰就可以拿出来。
就在刚才,俩人聊天时他录了像,还准备拿走录像带?
此刻房间里,从摄像师到律师,再到秘书,全是他的,还有几个打杂的手下,加起来总共是12个人,而于他来说,在东海市最大的对手是楚春亭,不过经过这几天的交锋,桥本十一也看出来了,楚春亭不过个纸老虎,不足为惧。
林白青呢,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随她生气去,只会气死自己。
至于顾培,他是军人,这是在花国的地盘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动手,桥本十一也不敢招惹他,但是,当然也不能让他把录像带带出去。
所以,给手下们一个眼神,桥本十一让他们去堵住门和窗户,一切顾培可能突出去的口子,将他堵死在屋子里。
这时卓言君隐隐有些担心小儿子了。
因为她知道,小儿子一直是个胆小,懦弱,木讷的性格。
她怕她懦弱,胆小的儿子要吃亏。
桥本十一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顾克就是那种秉承着‘吃亏是福’,不论跟任何人交往,前提就是‘吃亏’,占别人一点便宜,他们会良心难安,被人占了便宜,他们很豁达的,甚至不需要道歉,随时就可以原谅别人。
所以他只是在提防顾培拿走证据,没想过他会干别的。
而这时的顾培呢,依然慢斯调理,他走向了窗户边,那儿有个茶几,上面堆放着摄像师的个人物品,以及录好的磁带。
这时外面有人在敲门,是个老头子的声音:“里面有人吗,开门!”
同一时间,顾培捡起了一只打火机。
而外面,又响起了砸门声:“里面的小偷,卑鄙无耻的王八蛋,开门!”
而等桥本十一发现不妙时,顾培已经打开装有录像带的盒子了。
AJ-P66MPMC录像带的外包装是黄色的纸盒子,一只盒子里会有十盘录像带,录完一张,把它重新放回装盒子里,再拿一张出来继续录即可。
这每一张录像带的时长是一个小时,整整三大盒,共三十盘录像带,它从四个方位全程拍摄了从林白青进门,到她做治疗的每一步。
带子的外壳是树脂,里面是金属磁带,而等桥本十一反映过来时,顾培已经打开一瓶医用酒精浇上去了,紧接着点燃了打火机。
桥本此时才反应过来,顾培不但要撕掉教程,还要烧掉所有的录像带。
但因为太意外了,他甚至没有发出喊叫声来,卓言君也懵掉了,一言未发。
还是秘书首先反映过来,扑了过去。
顾培是医生,他的包里向来背着各种药品的,而就在秘书扑过去时,他扭开一瓶药,在缓慢燃烧的盒子里顺排丢了出去,顿时哗的一声,火苗窜了老高。
如果只是酒精,在不靠近窗户,不通风的位置,火倒是很容易被灭掉。
但顾培扔的应该是胃药,氧化铝,它是会加速燃烧的。
这时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有人还在大喊小偷,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有人扑向了顾培,而他毫不犹豫,反手将来人放翻,边走边拔枪,等桥本十一反应过来时,顾培的枪已经抵上他的脑袋了。
要知道,桥本十一为什么要刻意在林白青临盆的时候来,就是因为他详细调查过,知道她身有功夫,身手很厉害,怕万一要是闹翻了脸,自己要吃亏。
一个临盆的孕妇,她一旦动怒,只会害了自己,害不到他。
而顾培,一个从小蠢笨,木讷,傻乎乎的,跟他父亲一样善良的男孩子,这几天他一直默默跟在林白青身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脾气,甚至就在刚才,在他引火之前,桥本十一也没想过,他能做到这步田地。
当然,他以为顾培顶多也就能做到这一步。
望着燃烧的录像带,桥本十一仅剩的希望,只有目前还留存在摄像机里的那几盘录像带上了,那是今天录的,至少记录了一半的过程。
他愤怒,他生气,但他无计可施。
火在持续燃烧,桥本的所有手下扑向了录像带,门也旋即被人撞开了。
而就在门被撞开的那一刻,顾培反手,枪托砸在桥本十一的左脑壳上,旋即在电流转换器上连踢了两下,满屋子的灯在同一时间啪啪乱闪,紧接着叭叭叭,全爆了,所有的摄像器材也在同一时间黑了屏,冒起了烟。
等桥本十一反应过来,他是用二次开路导致高电压,继而导致所有电路全部烧毁时,他已经跳上窗户,翻出窗户去了。
还不等桥本喘气,从门外涌进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来。
老头子们乍一进来,看到满屋子黑西装,又是摄像机的,四处还在冒火,对视一眼,有一个来了句:“这是帮拍电影的呀?”
再一个说:“你们这帮年青人也太过分了,偷啥不好,干嘛要偷我们的字画?”
而且眼看火热越来越大,都烧到窗帘了,他们倒是看起了热闹:“这拍电影还要真烧呀,那窗帘很贵的,怕要值不少钱吧。”
秘书在喊:“救火,快救火。”
卓言君在喊:“救命,救命啊。”
桥本十一则头痛欲裂,满身疲惫,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冒烟的摄像机。
一帮老头子鱼贯而入,朝着各个方向奔了进去,嘴里骂着小偷,王八蛋,臭不要脸,已经开始翻箱捣柜式的抄家,搜东西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公安,在大喊:“老同志们,你们丢了珍贵的字画,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是要走程序的,不能乱搜乱碰人家的东西,住手,大家快住手!”
再看屋子里火势汹汹,公安是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的,赶忙拿出对讲机来,请求支援,灭火。
望着乱糟糟的局面,头痛欲裂的桥本十一跌坐在了沙发上。
所有的,这一切的意外,他都没有料到,而他最没料到的是顾培,一个跟他爹一样的医生,一个拿手术刀的,但他的性格竟然跟他爹完全不同。
酒精,氧化铝,二次开路,几件对于医生来说都无比简单的事物,他轻轻松松,就把桥本十一整整筹划了半年的心血,毁于了一旦!
一拳砸在大腿上,桥本十一发出了一声堪比狼嚎的嚎叫!
……
再说外面。
公安是要讲程序的,既有盗窃案,按原则是他们先搜。
可一帮老爷子不分清红皂白全冲进去了,法不责众,更不能责老,没办法,俩公安也全冲进去了。
此时外面就剩下一个人还没有去凑热闹,反而伸手来搀扶林白青。
那当然是楚春亭,看孙女气的面色煞白,忙问:“肚子没事吧?”
见她手里拿着那本针灸教程,又问:“这教程你没有给出去?”
林白青深吸了口气,打开针筒,拈出一支金针来,说:“针被截掉了一截。”
楚春亭不懂针,但他是个文物贩子,也是个文物专家,懂古玩。
而金针,既是医具,也是文物,它是自汉代起,一代代医学家们反复钻研,并尝试着反复琢磨,经几百年的,几代人的接力才打造出来的,存世的也就那么七八副,因为基本没有人舍得往外露,目前就他所知道的,也就总共三副,而针,一分长,自有一分长的功效,短一分,那一分的功效就没了。
就好比古玩,你造个假的也行,你把真的给毁了,那叫人能干的事?
这老爷子是这样的。
他是个凡做事,就要占尽便宜,还要踩死别人的性格。
而既金针原本就是他的孽障儿子卖掉的,他自然要把它找回来。
所以这次林白青和桥本十一做交易,他也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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