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月琼玖
顾昱闭目养神，不能在外头说，那就是极大的事了。
大理寺。
顾昱听刘少卿说完始末，也觉得不对劲。
筵席上几位宗室都在说小世子像极了故去的世子。世子死时没有子嗣，换了他是齐王，如果不是万分确定周珏不是世子的血脉，断不会将人送回去。
将人送了回去，一天之后又派了王府侍卫将人全家截回来，第二天就开祠堂记入族谱，大开筵席，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满京城都知道小世子。
而且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人质疑小世子的身份，宗室皇亲们也确实没有人说一句质疑的话。连皇上见了人都当即封为世子，看着世子是真心喜爱。
他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对着周珏那份不自觉的柔情他从未见过！
这些年皇上积威甚重，杀伐果决，偶尔的暴戾让他都心惊。寻常大臣在皇上面前都战战兢兢的，小孩儿更是不敢靠近，但那孩子在皇上面前嬉笑撒娇，全无半分拘束！
这就是他见识少了，“林溪县小霸王”当惯了第一人，长这么大还没人教他尊卑，压根不懂王爷和皇帝意味着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顾昱猛然问道：“那块‘大理寺卿’的牌子你亲自核对了？跟我这块一模一样？”
刘少卿肯定道：“下官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对这块牌子再熟悉不过。当时下官一拿到牌子就发现和大人身上的这块一模一样。下官仔细查看过，确实没发现半分差别。就因为奇怪，是下官亲自带队去赵家租住的院子里查看，知道是齐王带走了那孩子，还想着要不要上门询问。但第二天一早，张桂就亲自送那孩子回去了。”
顾昱：“你现在就跟我进宫一趟，把刚才跟我说的话亲自跟皇上说一遍。”眼下小世子的存在关系到江山社稷，有一丁点蹊跷之处都该皇上定夺才是！
顾昱和刘少卿急匆匆求见，周麒让他俩直接来御书房，他今儿高兴，难得这会了还在御书房里看奏折。
等刘少卿一五一十说完。周麒坐不住了，若是他在今天之前就见到了无忧，绝对不会放他走。那孩子太像他们周家人了，和他们小时候的画像一模一样。
除非能确定那孩子绝无半分可能是他们周家的后人，他是不会送人回去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让齐王推翻了先前的判断，又确认了周钰的身世？
他盯着顾昱：“大理寺卿的腰牌？”
顾昱解下腰牌双手递上，周麒没接，他闭上眼，稳了稳神，开口，“暗一，叫甲一速来见我。”
为了在外行事方便，他身边的甲一身上有一块大理寺卿的腰牌，暗一身上有一块刑部尚书的腰牌。这两块牌子确实和真正的腰牌没有半分差别。
这腰牌十五年前给他们了，一直没人跟他说用过。是甲一遗失了不知道，还是说那个直肠子觉得这腰牌没多大用，送人了？
甲一来得很快，周麒直接问道：“你身上那块大理寺卿的腰牌呢？”
甲一想了想：“四年前送给驿站的那位姑娘了。”
周麒眉头跳了跳，“说清楚点，哪个驿站，因为什么送给了哪位姑娘？”
甲一语气不变：“就是四年前皇上去太傅府，太傅的嫡孙女给皇上下了药，阴差阳错在城外的驿站发作了。那晚电闪雷鸣下大雨，外头伸手不见五指，薛四又没带相关的药，正好驿站里有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迷晕了带过来给皇上解药性了。”
周麒额头青筋直跳，顾昱和刘少卿只恨自己长了两只耳朵，后悔刚才怎么没出去。皇上多高傲的人啊，中了那种药，被迫宠幸一个陌生女子，还是一个被迷晕了的……
这种秘辛是他们能听的？他们今天还能活着离开皇宫么？
第72章
甲一压根不管眼前人的脸色, 继续把话说完：“第二天一早主子着急离开，那姑娘我去问了不愿意跟咱们走，我就留下了那块令牌。”
“那令牌我又用不上, 皇上那会怒气冲冲, 急着回京, 属下寻思皇上寻常宠幸宫妃也多有赏赐，那名女子在外很是需要令牌傍身。”甲一理直气壮, “那位姑娘也算是解了皇上一时之急，若是有事, 也好拿着令牌去大理寺求救。顾大人见了令牌肯定会进宫询问, 之后不管是把那姑娘带进宫还是给些赏赐, 总归是了结了那晚的事。”
在场众人除了甲一外, 脑子里出现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会不会周珏其实是皇上的儿子？齐王因为确定世子没有留下子嗣, 所以第一次见面只是好奇，第二天就给人送回去了。后来发现其实是皇上的儿子，又给人截回去了！
那齐王迫不及待开祠堂将周珏记在世子名下，紧接着又大开筵席，宣扬得人尽皆知又是为啥？
周麒揉揉额头，这还真是他皇叔能做出来的事！当初皇爷爷因为他比周麟康健, 将皇位传给了他爹, 皇叔心里不服气，没少给父皇使绊子。
这把父皇的孙子记做他的孙子, 再过继来继承皇位, 多解恨？他找回了皇爷爷这支唯一的重孙辈，地下躺着的先祖包括父皇都得感谢他, 多爽气！
难怪他皇叔今儿见了他没横眉冷脸，他还当是皇叔因为周珏的存在太高兴, 连带着他也得了好脸。他可真傻！
周麒：“暗一，你亲自带人去林溪县查探赵明月一家，尤其是世子妃和小世子的消息，务必查清楚了。”这样称呼自己的女人和儿子，还真是让人满心的郁闷没去发啊！
顾昱激动道：“皇上，若是小世子真是皇子，这得认回来啊！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也得要回来啊！”皇上亲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比过继来的太子成为一国之君要少多少波折啊！
周麒幽幽道：“你当朕不想？宗室们祭拜一上午，所有人都看着珏儿记在了周麟的名下，皇叔也宣扬得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会朕再说珏儿是朕的儿子，你信不信出不了五天，话本子能有一人高。全天下都会津津乐道珏儿的无数种身世！”
“王爷也太胡来了。”顾昱叹口气，“实在不行，只能想法子早些将世子过继回来。”
刘少卿灵光一闪，觉得他保命的机会来了：“也不是非要过继世子啊，既然世子妃……不对，是赵夫人……也不对……”
皇上和顾大人两双眼睛齐齐盯着他，刘少卿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咽了咽口水，把话说完，“既然那位姑娘能为皇上生出小世子，不对，是小皇子，那再生一个也不难吧？”
周麒心中狂喜，眼里光芒大盛，“刘少卿说得没错！当初朕中了药，只一次就有了珏儿，那再生个琚儿也应该不是难事！”
咳，这种有失君子风度的事怎么就说出口了！
周麒给自己挽尊：“或许是朕的身子与寻常人不一样，比如需要药物中和体内某种未知的毒素之类……也不一定非得是那位赵姑娘……”
……如若用了药，宫妃也用了薛四的迷药，还是不成的话，那就还得是赵明珠！
他这样身康体健的怎么会生不出孩儿来？都是后妃们没用！呃……也不能说没用，应该是配不上他，送子娘娘觉得她们不配有他的子嗣！就是这样！
他看看杵在眼前的顾昱，刘少卿和甲一，“你们都没事干了？”得忍住，不能在臣下面前失态。
甲一转身，三两下就失去了踪影，顾昱和刘少卿也行礼告退。走出御书房没多久，两人就听到了皇上畅快的大笑声……
顾昱抬头看天：“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刘少卿点头附和，皇上如今是年富力强，但若没有亲子，多年之后的皇位更替变数可就太大了。每一个变数都伴随着鲜血，倾轧，无辜牵连……
现在总算是看到了希望。即便那位夫人不能再诞下皇上的血脉，能确认小世子是皇上亲子，那也是极好了。
*
顺利将周珏记在了他这支，齐王此刻心情好得很，看着赵明珠都是慈爱，对赵明珠提的几件事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明儿起让你哥哥跟在张桂身边，张桂不光身手不错，处理各种事情的本事也还凑合。齐王府有两位从宫中出来的嬷嬷，医术算不上高明，辨析药材，料理药膳，调理身子都不差，往后就跟你们在锦瑟院住着。”齐王道，“你这样就挺好，有什么想要的，不想要的尽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他意味深长道：“本王年岁大了，珏儿往后还得你多照看着。这齐王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往后都是珏儿的。你是上了族谱的世子妃，在这王府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看着赵明珠惊讶的脸，齐王一脸嫌弃，说得更直接了：“从今往后这齐王府就三个主子了，本王，珏儿和你。这满府的下人包括张桂，谁要是敢对你和珏儿阴奉阳违，都能打杀了去。你出门在外，谁要是对你有半分不敬，你只管让身边的人打回去。就是把天捅出了个窟窿，齐王府也兜得住！”
赵明珠眨眨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是！她明白了齐王的意思，在无忧长成之前，她要替无忧竖起威信。若是齐王一朝不测，无忧才能顺利掌管齐王府。
无忧还太小，她就得先强硬起来，哪怕是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也比现在的小心谨慎好。这也是她得有“娘家人”的原因。
慧娘和张浓华要替她掌管后院，大金和文轩以及文轩未来的兄弟要帮无忧管控齐王府在外的势力和利益。
赵明珠行礼道谢，“明珠愚钝，多谢王爷指点。”
齐王瞪眼：“珏儿都早唤我祖父了，你怎么还‘王爷’？”
赵明珠忙改口，“儿媳谢父王。”
齐王又道，“你来得正好，你们将珏儿养得这样好，本王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这里头是两万两银票，几个庄子，几间铺子。这点子东西不多，你先拿着花用，往后齐王府每年结余的一层都记在你名下。”
赵明珠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钱财对齐王来说不值什么，她要不接，齐王想着这份“恩情”还没了结，反而要不高兴了。
出了书房，赵明珠觉得脚下有些飘。理智告诉她馅饼越大可能陷阱就越深，即便齐王是真心的，这条路上的荆棘险恶也绝不会是她能轻易越过去的。
可嘴角就是忍不住向上翘，脑海里虚荣心幻化的小人在说，就得意一会会，一步登天，谁能忍得住不嘚瑟张扬啊？
稳住，赵明珠！花团锦绣之下就是烈火烹油，你现在就是站在权势滔天的门口，对这个全新的小世界好奇而已！权势富贵原本就不是你追求的，小富即安，悠闲自在才是你的本心！
心里的小人自己拍自己，拍了好一会，赵明珠才回复心情。
进了锦瑟院，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咧开了嘴笑，“王爷都答应了！咱们院子里的事儿自己做主。大金哥跟着张公公习武学本事，娘和大嫂要学的医理有宫里出来的两个嬷嬷来教。”
她看向孙大，紫苏，苏木他们，“你们几个是咱们院里的，记得你们伺候的是小世子和世子妃，对其他的王府下人不趾高气昂，也别有一丝退让。”
孙大几个齐齐应“是”，喜笑颜开，这几天他们几个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现在得了世子妃这句，他们就明白了。
跟在林溪县一样儿！在林溪县他们是县令大人家的下人，旁人都高看三分。现在是世子妃和小世子身边的人，旁人面上也得敬着。若是有人欺辱他们，那就是打世子妃和小世子脸面，他们只管打回去！
赵明珠跟慧娘解释：“王爷说这王府就三个主子，他，无忧和我。你们是我娘家人，也是这王府最尊贵的客人，尽管按自己的心意过活。”
慧娘和张浓华也面有喜色，明珠和无忧在王府的地位这样高，她们自然就有了胆气。
赵明珠对着两人眨眨眼，“娘和大嫂之后出门，就是身边好几个丫鬟婆子，身后跟着两排护卫，旁人纷纷退让，掌柜的笑容满面点头哈腰亲自来接待。”
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个，那个，那边一排全要了，记齐王府账上，就说是世子妃要的。”她小声道，“王爷给了我几个庄子和铺子，一年的出息少说也有五千两，咱们花用不完的。”
慧娘：“这，这么多？”
这数字太大，张浓华都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赵明珠寻思，这齐王府婆婆，小妾，夫君全没有，只等无忧长大了继承家业，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第73章
“外祖父常说要享我的福。”赵明珠怀恋道, “娘，要不你和大金哥浓华嫂子带着文轩回去一趟？给外祖父外祖母各五百两银子，就说是明月孝敬他们的。”
慧娘看向左右, 小声道, “反正你也回不去, 咱不跟家里说明月不在了怎么样？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这一喜一伤的我怕他们遭不住。就说你在任上, 不能轻易离开咋样？”
赵明珠点点头，“成, 咱们不说, 也没人会跟他们说赵明月死了。”
慧娘心里一松, 欢喜道, “那娘就回去看看, 很快就回来。”
张浓华也点点头，“我跟大金也和小姑姑一起回来。”
赵明珠笑嘻嘻漏口风，“是得早些回来。王府这么大，后院的事还得娘和大嫂帮我管着呢。”
慧娘惊奇：“你还管王府后院的事？”
赵明珠理直气壮，“王爷说王府就我一个女主子，我不管谁管？待会大金哥回来还得跟他好好说说, 可得用心些跟着张公公学本事, 王府外头的事往后还得靠他跟文轩帮无忧支应着呢。”
张浓华使劲压下心里的喜意，有些不确定道, “这, 这你大金哥他成么？文轩往后也不知道读书成不成……”
“王府什么样的夫子找不着？文轩也不一定要读得多好，等他大一些跟在无忧身边, 耳濡目染的不会也能会了！”赵无忧笑道，“大金哥和嫂子多努力, 给文轩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咱们男孩儿女孩儿都矜贵。”
“对了，娘，你们这次带三千两银子回去建个族学，买田地和铺子，县里没有合适的就到府城那边买。交给二金他们几个打理，每年产出的一半他们四个各拿两层，另外给四个表姐各半成。另一半大头用来作为族学的花用，少部分给村中老人和孤儿寡母身有残疾的贫穷人家买粮。”赵明珠道，“族里的孩童都免费上，咱家不管男娃女娃都去。”
慧娘也想望山村了，“咱村里有那么多织机，想来日子已经很好过了。”
张浓华也道：“那年我跟大金回去办酒，看到那一大屋子的织机都傻了。后来才知道是明珠你给办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婶子都念着你的好。咱们带回来的那些菜干，有不少是各家挑了最好的给阿奶，让给你捎过去的呢。阿爷阿奶走哪都有人捧着，天天乐呵呵的，说是享了你的福。”
慧娘笑道：“就是早就享了明珠的福了，村里像你外祖父外祖母这个岁数还在的可没几人。”
大金和赵无忧一起回来的时候，听说是跟着张桂也兴奋了，“张公公可是有大本事的人！”
张浓华道：“那咱们早些回安平县，早些回来，都开始学了中间来回两三个月的也不大好。”
得知大金他们打算先回趟安平县，齐王点点头，“是该把赵明月的骨灰带回去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