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榆舟唱晚
“你的赌局在谋求他人的权与力,命与运,过去与未来。”姜绮注视着他,像是能够通过面上的那层层叠叠的遮掩,一直看到其下这位城主的真实面容一般,“我很好奇,应该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功的在你这里获得胜利的。当把一切都输给你之后,他们应该怎么办?”
“这……就是秘密了。”不夜城主避而不答,只是道,“尊贵的客人,您想好了吗?是否现在开始?”
“开始吧。”她说。
而若是现在还在外面大肆的拍照合影留念、兴致勃勃的讨论和闲逛的七十一等人当中,有哪怕是一个人朝着她们的小队频道看上一眼的话,便会发现先前还在那里的、[姜绮]的名字已经悄然改变,成为了另一个名字。
【安德莉娜】
这个名字是血色的,有着非常与众不同的炫美的特效。而以往会被用这样的方式去介绍名字的,自从《阿卡迪亚》开服以来,也一共只有六人。
——那便是六位魔王。
***
诚如姜绮在心中所暗自猜测的一般,筹码的重量,其实便是一个人被不夜城主所提及的那四项的比重。
因为在她悄然的将身份卡切换成[安德莉娜]之后,手中的筹码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甚至是根本无法将其拿起来的程度。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感到意外的事情。
因为[姜绮]的存在是浅薄的。——这并非什么贬义不屑的嘲讽,而只是一种单纯的描述。
少女的人生不过是刚刚开了一个头,就像是一汪清浅的可以直接望到底的小溪,尚还没有时间去积累宽度与深度。
而与之相比,[安德莉娜]便是不可测的深海,暗不见底的沉渊。任何想要窥伺深渊的人都只会被深渊所吞噬,唯一能够窥见到的只有一点点的、从沉渊之下掀起的浪涛。
隔着无边无际的黑幕,注视着[安德莉娜]的时候就像是在注视遥远的未知。你不知道自己在同什么对视,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又将会被如何对待。
那是即便连已经居于此世顶端的六位王权者都会小心的低下头去以避其锋芒的存在,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人。
——同时,也是最适合来同这神秘莫测的不夜城主对弈的存在。
少女的指尖无趣的按了按那沉重的有些过分的筹码,用指腹摩挲了那筹码片刻之后,拿过一旁放置的裁纸刀来,从红色的筹码上裁切了非常非常小的一份儿下来。
那甚至都已经不能够说是“一片”了,而更应该说是有如头发丝般的薄薄的一点,细微的仿佛只要轻轻的朝上面呼出一口气,都不必多么用力,便已经足够将其给彻底的吹飞。
少女将这一丝筹码放到了天秤另一边的、留给她的那个空盘上。
几乎是在筹码才刚刚的放上去、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落稳的时候,整个的都朝着姜绮的这一侧倾倒。如果不是因为天秤的设计结构所带来的天然的限制的话,说不得都已经将整个天平架都给坠成一条直线了。
两边所给出来的筹码的分量,孰轻孰重,显然已经一目了然。
不夜城主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他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料到事情还可以这样发展,因此一时之间连动作都稍微的有些慢了半拍。
在他的对面、方桌的另一头,那个之前被他多有轻视的、看上去与其像是现在这样在外行走,似乎更应该被放置在用水晶和琉璃所打造的展柜当中小心翼翼的呵护珍藏起来的艺术品一样的少女正抬着眼看他。
少女的目光清浅淡然,不夜城主在其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或许是因为那一双眼睛原本的颜色实在是太过于冷冽的缘故,他居然由于沐浴在少女的目光当中,而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仿佛整个人都被某种冰冷的、不寒而栗的危险感与溢散出来的浅淡杀意所包裹,恨不得当场就表演一个跑路。
……当然,这或许也并不是错觉。
因为柯尼特已经沿着姜绮的手腕一路爬了上去,从少女的肩头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来,虎视眈眈的盯住了他。猩红的蛇信子时不时的探出来,是一副随时都能够发动攻击的模样。
姜绮扫了一眼天秤,随后笑了一声。
“城主打算增加一些自己的筹码吗?”她问,“我可是第一次来到不夜城,也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赌局。虽然说规则里面并没有禁止这样的情况发生,但是想来您应该也不会占我这个新手的便宜,要我出大头吧?”
就像是之前姜绮曾经围观了不夜城主和其他的客人之间的赌局一样,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一场赌局,同样也是朝着别的有意愿观战的客人开放的。
更因为姜绮上来便要求进行这并非关于金钱、而是将整个人从前往后,所有能够给出来的东西都压在赌桌上成为筹码的“最终赌局”,所以观看这一场赌局的人还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飞快的飙升。
姜绮终究还是太急了。
实际上,如果她们能够耐下些性子,在这不夜城当中多停留些时日、收集到的一些情报的话,那么她们便会发现,这不夜城可绝对不像是它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那样辉煌靓丽。
正好相反,越是明亮的光下便越是会生有幽暗的影。构筑了不夜城长明灯火的,是那些当你尚未落魄的时候,在这座城市当中根本见不到的存在——那些在不夜城当中先是输掉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的身家,随后又不甘心的用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兑换筹码,直到最后彻底的一无所有,沦为了永生永世都将会为不夜城卖命的努力,是连自己都已经丧失掉了的红了眼的赌徒。
哦,当然,玩家一般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因为不夜城,从来都不对玩家开放。
暴风监狱的第39层是非常特殊的一层,分为表和里。并不是说所有的NPC在登塔挑战的时候都能够进入里层的不夜城,但能够肯定的一点是,任何的玩家都只能够抵达表层,然后再籍由那里前往第40层。
七十一她们能够跟着混进来,很难说不是因为蹭了姜绮的缘故。
不夜城主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能够拿出——至少得是和少女相同的筹码,否则的话,他的这一局便会显得黯然无光,失去了【不夜城】一贯在外的形象。
那些正在围观这一幕的客人一定会因此而对他和不夜城的评价大幅度的降低,甚至影响到之后不夜城的收入。不夜城主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尽管现在其实是在打落牙齿和血吞,但不夜城主依旧是要维持自己声音当中的平静和八方不动。
“是我小看客人了,既然如此,我这边怎么能够让人扫兴呢?”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狠狠心,将那灰色筹码剩下的部分都放在了天秤上。
不夜城主也是发了狠,誓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稍微的挽回一些颜面来——在不夜城主想来,这应该已经足够了,因为迄今为止,他还从来都没有只是在第一局就拿出如此的阵仗。
然而尴尬的局面发生了。
那一整颗灰色的筹码都已经放在了天秤的托盘上,可是姜绮那一边的依旧死沉死沉,直接都压在了桌面上。
显然,不夜城主四分之一的筹码,似乎并不能够同少女削下来的那一丝达成等式。
姜绮“噗嗤”笑了一声。
“看起来似乎不太够呢?”少女双手交叉,用手背拖住了自己的下巴,眼尾微弯,“城主,你不会让我一个新人吃亏的,对吗?”
不夜城主咬着牙,但却仍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自然不会……不过,您远比我原本所以为的还要更加的尊贵,倒是我这边拿出来的筹码令您见笑了。”
或许是为了挽回一些自己的颜面,不夜城主这一次直接抓起了银色和白色的两枚筹码,都放到了那天秤上去。
这一次,天秤的平衡总算是有所改变。原本都已经扯到了天秤所能够到达的极限的角度被有所拉平,但也只是转动了不大的一点刻度便重新停止。
面对着姜绮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不夜城主一咬牙,将他的那最后一枚黑色的筹码也放了上去。
那枚黑色的筹码或许的确代表了很多,因为这一次,天秤的幅度动了很多,在最后停下来的时候,虽然依旧是姜绮这边低、不夜城主的那边高,但是至少已经不是过于悬殊的差距。
就是说,面子上稍微能够看得过去一点点,不至于像是最开始那样的不忍直视。
可如果考虑到一边的托盘放的满满当当,而另一边却只不过是放了那么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筹码,这场景无疑就显得更为荒谬了起来。
而当完成了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堆到了天秤上的行为之后,不夜城主才意识到自己都在意气的激使下都做了些什么。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又看了看那在托盘里面躺的齐齐整整的筹码,隐藏在兜帽下的脸上,面色几经变幻,近乎扭曲。
可偏偏他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朝着姜绮微微点头致意。风度上一定要拿捏到位了,绝对不能够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有堕自身形象的表情和动作出来。
“您是客人,便由您先来选择吧。”他笑着说,“您打算下注哪一个颜色?”
姜绮绞弄着自己的手指,看上去一副百无聊赖、对此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唔……那就红色吧。”
“和我的筹码颜色倒是很相配。”
“那么我便是黑色了。”不夜城主点了点头,朝着旁边的荷官致意。荷官便上前来,将那□□转动。
一时之间,黑色、金色、红色,三种颜色因为转盘飞速的转动而糅杂在一起,再加上大厅内从天花板上打下来的灯光,不免有些过分的耀目。
那转盘最后终于是缓缓的停了下来,指针落在了黑色的一格上。
不夜城城主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同姜绮说话的时候语气听上去都要轻松了不少:“承让了,看起来命运这一轮眷顾了我。”
“没关系。”少女勾了勾唇角,朝着他笑笑,“我们继续。”
她又慢条斯理的拿过了旁边的小刀,从自己面前的红色筹码上多削了几丝,再一次放在天秤上。
不夜城主心头一凛。
为了让天秤两边的差距显得不是那么大,他只能够重新将自己的四枚筹码——包括刚刚才从姜绮那里赢来的那一份,一起压到了天秤上,看起来才隐隐持平。
“这一次选黑吧。”姜绮漫不经心的道。
不夜城主应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居然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
和姜绮只是从自己拥有的——那么多那么多当中,拿出根本连入眼都入不得的一小份不同,不夜城主的每一次压注,都是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全部压上去。
以往这样穷极一切不惜代价,甚至是半分的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的人,都是不夜城主的对手。他只需要游刃有余的注视着对手的行为,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逐渐崩溃,直到最后以一种混杂着绝望的哭嚎与哀恸,不得不将自己的所有都向着他全部奉上。
不夜城主爱死了他们露出的那样崩溃的表情。那简直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的一切还要更让他来的上瘾。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夜城主才会分明拥有着【白银】级别的实力,拥有着去往更高层的资格,却偏偏要一直都停留在这区区的39层当中——他为的就是这美妙的瞬间。
他的奴仆在不断的增多,他从别人哪里赢来的气运也好,权势力量也好,甚至是时间也好,也都在不断的积累,已经堆积的有如山岳。
每每当看到这些的时候,不夜城主都会露出餍足的笑。
只是今天……
在那个月青色发、恍若水晶一样的少女面前,一切都似乎失控了,并且开始朝着另外的某个从未料及过的方向疾奔起来。
“继续。”
“继续。”
“继续。”
运气今天似乎格外的眷顾不夜城主,尽管每一次都险之又险,但是他总能够选中正确的颜色。
然而无论他赢了多少次,桌子对面的少女都始终保持着那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她的筹码是如此的富足,富足到拿出来的那点相对于她整体所拥有的来不值一提,却是不夜城主的全部。
“继续。”
在又一次转盘的结果出来之后,姜绮抬起眼,望着一桌之隔的不夜城主,嫣红的唇瓣开合,吐出了几乎已经要成为了不夜城主的噩梦的两个字。
不夜城主的口中发出了近乎崩溃的般的、毫无意义的嘶吼。
“您想要做什么呢?您何必如此磋磨我呢?!”他像是一只困兽那样低声的咆哮着,“这样一次次的戏耍我,当真便如此有趣?!”
对于不夜城主来说,他每一次都不得不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全部压上去,才堪堪能够维持赌局的平衡。
然而他赢的次数越多、拥有的越多,便越是会觉得惶恐不安。那是夹杂在暴富与暴雷之间、有如走钢丝一般上上下下不停的心绪,哪怕是不夜城主这般见多识广、自认城府不凡之辈,也会因为这如同没有尽头一般的不断重复而心律不齐、无法承受。
他被迫一次又一次的做出选择,抓着一根蜘蛛丝,不知道另一边连接的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这根本不是人所能够承受的、反复的对心灵的折磨与拷问。
“我愿意放弃。”不夜城主喃喃的说,“不需要赌局的结果了,我愿意无条件的将通往上一层的通道为您让出来,只求您放过我——”
“嗯?”然而少女却只是抬了抬眼,那一双冰色的眼眸当中第一次流露出笑意来,“你在说什么呀?”
“——按照暴风监狱的规矩,我可是必须赢了你,才能够踏入你身后的那一条通道呢。”
“来。”姜绮说,“继续吧,这一次我想选红色,真是个漂亮的颜色,对不对?”
不夜城主悲鸣着,哀嚎着,却终归只能够颤抖着抬起手来,将自己面前的筹码全部压在天秤的托盘上。
“转……”他对荷官说,眼睛瞪的非常非常大,血丝爬满了眼白,“转啊!”
命运的轮//盘再一次的转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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