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非路大王
长陵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惊觉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只为捉妖,其他什么都不管,竟连自己的仪容也没打理,他满脸胡茬子,风尘仆仆,沧桑憔悴。
而她娇嫩得像一朵牡丹。
“我家住在长陵城外河边的大柳树下,你明日来我家,我爹爹会给你钱的。”她今日就是趁着年关热闹,偷偷跑出来玩儿。
一串糖葫芦不值什么钱,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
“那我走啦!大叔你明天一定要来!”穿着碎花红袄子的小姑娘对他挥挥手,跑进了人群里。
第二日,长陵重新整理了仪容,将桌上的长命锁装进一个锦盒里,打算作为见面礼,他走出客栈,来到长陵城外的河边,他远远看见那棵大柳树,柳树下却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走近了,才听到议论声。
“真可怜啊,猎户一家没有一个活下来,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那些狐妖真是作恶多端,心狠手辣!”
“可怜他们家的小朝阳,才十五岁啊,细皮嫩肉,连骨头都没啃没了!”
“都快过年了,小朝阳昨天还问我新衣服好不好看。”
……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满地鲜血,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早已心如止水,这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自然也挑不起他太多情绪。
只是,脑海中偶尔浮现出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时,有些莫名的心酸。
那样一朵娇艳的花,为何刚刚盛放就凋零了。
村民们将猎户一家安葬好之后,长陵将那只没有送出去的长命锁放在朝阳的墓碑前,转身走了。
他去了狐山,将满山狐妖屠得干干净净。
这些年狐妖作恶多端,没有一只是无辜的。
此后,他依旧一个人在尘世里,四处捉妖除魔,直到某次遇到厉害的邪魔,和其同归于尽了。
鹿朝闭上眼睛,吸取了这一世的教训之后,到帝夙的下一世,她让银月城的琉纱公主死在乱军攻入银月城的一战里,陪同沈王后到大祈求援的,只有一个丫鬟小雅。
他们进城时,满城飞花,英王世子沈晏百无聊赖地倚坐在围栏边,撒完了铜钱后,在醉月楼上,听着花魁弹琴唱歌,醉了三天三夜,才被崔三儿背回家。
他被父亲训斥了一顿,祖母和母亲都护着他,他从小和父亲关系不和,被训斥之后,心里不痛快,又离家出走,去远游了。
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哭哭啼啼,大吵大闹,吵得英王头疼,而这时,沈王后又来求见,希望他出兵挽救银月国,英王一怒之下,干脆告诉她全部真相,并下令大祈的军队立刻接管银月城。
沈晏这一走,天南海北,四处闯荡,他身手不凡,一人一剑,潇洒自在,这一日,走到银月城时,他策马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大漠日落,银月升起,清辉洒在被绿洲包围的银月城上。
银月城如今已被纳入大祈的国土,对于大祈来说,这不过是通往西域的一个跳板,只需要囤积重兵,进可攻,退可守,西域唾手可得。
而要养重兵,就需要高赋税,可是银月城连年旱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
沈晏走在银月城的大街上,听百姓抱怨大祈之余,却都在怀念一个叫琉纱的公主,听说她在牧卓里应外合叛乱的那天,一人一剑杀进叛军中,杀死叛军首领牧卓,自己也万箭穿心而死。
银月城的百姓都说琉纱公主倾国倾城,而见惯了美人的沈晏完全不相信,一个如此身手如此了得的公主必定从小习武,那该是个孔武有力的女子吧。
直到有天夜里他看见了偷偷祭祀琉纱公主的百姓,对着她的画像摆满了祭品,烧纸钱给她。
纸钱燃烧的光芒中,那画中女子一双明艳的凤眼,似乎透过重重黑暗朝他看过来,他愣在原地。
那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只可惜她已死,否则,说什么他都想见一见她。
此后沈晏从银月城,走过西域各国,数十年没有归家,直到大祈吞并了整个西域,他也在一个边陲小国中病逝。
下一世,鹿朝一挥笔,让应少渊的父母在周鹰想要《天罡心经》时便察觉到他的阴谋,他和母亲没有前往周家,没有被周鹰抓住囚禁,可是他们实力难以和周鹰抗衡,一家人逃亡的路上,父母都惨死,应少渊从悬崖坠下,被魔教教主带回去,炼成血傀,教主的女儿孟阑珊却爱上了他,不惜弑父也要救下他,帮助他登上了教主之位。
而周鹰这些年一直寝食难安,他知道应少渊没有死,而且成了魔教教主,迟早会回来报仇,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卷入这场祸事中。
他想给女儿抛绣球招亲,而鹿朝一挥山河笔,将这一段抹去,让周鹰托远在京城的一个亲戚,将周玉璃送去亲戚家寄养。
周玉璃坐在马车里,挥泪和父母告别,马车离开了禹州城时,应少渊正乔装成普通人,准备到禹州探探情况,准备复仇。
两人一个在马车里,一个骑马,在城门交错而过,再也没有交集。
应少渊如愿灭了周鹰满门,复仇成功,而周玉璃远在京城,亲戚怕她伤心,瞒下了这个消息,让她在京城开医馆治病救人。
十一年后,魔教教主应少渊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死在教众的围攻之下。
而周玉璃忽然得知全家被灭门的事,哭着返回禹州城,在半路上遇到妖魔被杀。
下一世,有君染在,鹿朝提起笔,让沈朝朝的哥哥因为赌博被人打死,没有人再让她嫁去赵家冲喜。
而应龙因为被神族追杀,到姻缘祠中避雨的那一夜,姻缘祠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彻夜望着那尊华丽的姻缘神,心中充满嘲讽,他母亲是个魔,却爱上了天上的应龙,那应龙也是爱她的,可姻缘神为何不成全他们?反倒因为母亲是魔,强行杀了她,逼得那条应龙造反,差点儿让六界的四海都倾覆。
若姻缘神真的成全了他们,怎么会有这些灾难?
这些神,真是高高在上,令人厌恶!
他一挥手,将那尊姻缘神击碎,他蜷缩在姻缘祠中,昏迷又醒来,一连好几天,前来求姻缘的男女看见倒塌的姻缘神,都失望地离开了。
他养好伤之后,重新回到镜海中,做海底的君王,如果神族不来招惹他的话,他永远也不想看见他们,可是这些讨厌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烦他,好似他不会发脾气一般。
终于,他们惹怒他之后,他在镜海中掀起风浪,化成巨大的应龙飞向神界,随着他身躯而起的巨浪化成倾盆大雨,镜海附近的城池都接连下了七天七夜的暴雨。
他在神界和神族一战,应龙本就是龙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脉,那些神族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最后,是东极神尊君染亲自出面,希望他停止杀戮。
“龙瀛,你乃是应龙,你本该是神,放下杀戮吧,回到神界来,自会洗去魔性。”
“神?”应龙冷冷地看着他,想到那些烦自己的神,只觉得厌恶,“既然是神,凡间正在暴雨之中,为何不去救?”
君染道:“凡人有凡人的宿命。”
“哼!无非他们不是神族,没人在乎他们的命罢了,说得这么虚伪!”应龙冷笑,“我身上有魔族血脉,你们也不会真正接纳我。”
“龙瀛,魔族血脉可以洗去。”
“谁要洗去?”龙瀛冷冷说完,一卷龙尾,重新回到人间,他看了一眼处于暴雨中的遂州城,无数百姓跪地祈求,希望神族拯救他们。
他从云雨之中猛地钻过,将满天雨云打散,而后回到镜海里。
这一世,他在镜海中两百年,剥离了一身神血,不想和神族有任何瓜葛,自愿成魔。
鹿朝皱着眉,山河笔一挥,年轻的画师站在雷云寺前,大雪纷飞中,他转身朝远方走去,在他身后,一段姻缘线缓缓落下,很快被大雪掩埋,无人发现。
下一世,坐在轮椅中的男人被云瑶推到城墙上,望着夕阳下落满余晖的城池。
鹿朝忽然怔了一下,手中的山河笔顿住,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呼吸卡在胸腔里,闷得发疼。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双手颤抖,将这一切抹去。
生生世世,你我都不曾遇见。
他的情劫,就此终止。
被重写之后的命运,带着他走向不被诅咒的人生。
帝夙在茶楼里睁开眼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吵杂热闹的声音闯入耳中,他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困倦都驱走。
“尊上觉得很无聊吧。”旁边有个小孩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蹲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红豆饼子在啃,满脸无聊之色。
帝夙看了一眼台上吐沫横飞的说书人,冷厉却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起身:“走吧。”
第98章 天尊归来
遂州城人来人往, 格外热闹,近百年来,六界算是安宁, 大魏统一了人界的疆域, 神魔之间也鲜少有战事, 虽也有一些妖魔作乱,但人界历来都有捉妖师,修仙者,算是相对平衡。
这几年来唯一让六界震动的事情, 便是十八年前,魔域禁渊中, 诞生了魔尊帝夙, 携带着魔族的命源之剑问道。
他降临那天,六界出现了许多灾祸, 天火倾泻, 地动山摇,四海翻腾……据说, 这种异象只有在数千年前才出现过一次, 但后来也没发生太大的灾难,六界还是安然无恙地过了几千年。
这一次也同样,开始的异象过去之后,六界也渐渐归于平静, 受灾祸影响的各个地方也逐渐恢复。
起初神经紧绷的神族倒是偷偷派人到魔域查看了许多次,但很快他们就发现, 这个新诞生的魔尊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 也就不敢再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位魔尊似乎性情十分冷淡,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更没有要吞并或者毁灭六界的野心,神族这才将悬着的心都放下。
只是魔尊的出现,让从前傲慢的神族收敛了不少,魔域拥有了命源之剑,魔尊还拥有影响天地的力量,他按兵不动已是最可怕,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心思,谁又敢到他面前放肆?
别说神族,连魔域的人都摸不清。
砚焉从小跟着他,是他亲手养大的,感情上如同兄长和父亲,也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譬如这一次来遂州,就是他一时兴起,但砚焉隐约猜到几分,据说尊上此前一直在轮回历劫,其中某一世,便是在遂州。
他们一大一小两人走在遂州大街上,一个冷峻如神,一个清秀漂亮,自然引得满大街的人频频回头看,花楼上大胆的姑娘招着红袖请他们上去玩。
帝夙无动于衷,倒是砚焉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满嘴嘟囔着:“我还是个小孩啊。”
他落后了帝夙几步,此时抬头去看,尊上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身黑袍穿在他身上利落极了,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自有一番矜贵睥睨的气势。
自己再过几年,应该也能长得这么挺拔……砚焉想着,把最后一口红豆饼子塞进嘴里,快走几步追上去。
他们到了镜海边,海风轻轻拂过,海面上有几艘大船驶过。
砚焉看了看光秃秃的海滩,忍不住问:“尊上来这里做什么?”
帝夙没有回答,他一向冷淡,沉默寡言,很多事情不喜欢说,却在行动上有了答案。
譬如此刻,在砚焉问完之后,他便化成一道漆黑的雾气,进入镜海中。
砚焉愣在原地,想说他不会游泳,他天生召唤火,水火不容,但现在哪管这些,尊上都下去了,他只能在周身张开一个屏障,便跟着魔尊入海了。
海里可真冷……砚焉一入海便打了个寒颤,随着越来越深入,温度越来越低,光线也几乎消失。
但镜海的深处,还是有些光,是一种散发出森冷光芒的明珠,散落在高低起伏的礁石和珊瑚上。
砚焉看见魔尊的身影在更幽深的海底一闪而过,连忙跟下去,渐渐的触及海底之后,他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躯。
银白的鳞片在深海之中也熠熠生辉,昂然的躯体仿佛占据了半个深海。
砚焉是魔,也见过很多厉害而庞大的妖魔,比眼前巨大的也有,但没有一个有如此震撼。
那是一条巨龙,威武昂扬,仿佛能侵吞日月,只是在这深海中,却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寂然地沉落在海底。
砚焉落在魔尊身边,发现他和魔尊甚至只有龙的爪子那么高,须得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这龙的全貌。
“尊上是不是来晚了,这龙已经死了。”砚焉在结界里说。
帝夙依旧没有给他回应,他只是绕着龙身,缓慢地走了一圈。
砚焉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这银白色的龙身上,竟缚着一段几近透明的白绫,白绫的边缘如血一般鲜红,绘着复杂缜密的咒纹。
“这是什么?”砚焉尚有些孩子心性,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下,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白绫上涌出,将他猛地掀飞出去。
以他的实力,竟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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