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说完,他还撸起袖子,秀出了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
正在啃白斩鸡的蔺贽把鸡翅膀放下,手在衣服上胡乱一擦,也撸起袖子,一同秀出自己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
子楚:“……”
嬴小政抱着自家亲父的脑袋,“咯咯咯”笑得就像是一只小母鸡。
……
“平原君和平阳君都被软禁了。”廉原来报。
廉颇擦拭着已经落尘的盔甲,道:“秦国的使臣已经进入赵国了吗?是谁?”
廉原道:“进入了。使臣是楼缓。”
廉颇手一顿,苦笑:“楼缓真能活。”
楼缓是赵武灵王时的重臣,他居然熬到了自己的恩主赵惠文王都驾崩了还没死。
廉颇知道,楼缓得知赵武灵王被饿死的消息后,曾经诅咒主事者必与他的主君一样不得善终。
原本廉颇以为楼缓说是公子成和李兑,现在看来,楼缓诅咒的人,是否也包括自己的主君呢?
“楼氏一直以为,楼缓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楼氏的利益,只是与他们里应外合。但楼缓恐怕只是单纯憎恨主君和主君的血脉。”廉颇原本看不清这一点,但现在他不想打仗了,一腔热血冷却了,突然在政务上的脑子就好起来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蔺相如的脸。看见如今的自己,蔺相如是终于欣慰,还是会为自己难过?
蔺相如已经入了土,谁能知道蔺相如会怎么想?
“主父,我们要进入邯郸吗?”廉原问道。
廉颇失笑:“进入之后被严阵以待的赵国宗室以谋反罪抓起来吗?就算我不惧怕死亡,但我去了又能如何?我恐怕连邯郸城都无法靠近。”
廉颇虽成为了信平君,但他不仅被解除了兵权,身边门客也都像当初长平之战他被解除兵权时一样散去了。
廉颇性格暴烈,眼高于顶,本身与门客就相处不好,不是靠人格魅力令门客折服的人。他的门客皆是因为利益围绕在他的身边。
他现在虽然封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仕途已经断了,所以自然他的门客又再次离开了。
廉颇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儿子们成家后常年在外地,他几乎与子嗣分家,连家里人都不想和他相处。
像朱襄那样被自己敲着脑袋骂,还锲而不舍端着伤药非要啰嗦的晚辈,他就只有一个。
但即便家人不待见廉颇,如果廉颇谋反,也会连累家人。
廉颇丢下兵权自己跑到外国,他的家人都不会有事。各国国君和贵族有不伤及家人的默契。但谋反就不一定了,哪怕是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廉原也不想自家主父冒着被灭满门的危险去邯郸。
为了赵国,主父连自己一生的名声都毁了,难道非要把这条命卖给无能的赵王,才能偿还先国君的恩情吗?
既然朱襄公在秦国,政公子也在秦国,主父去了秦国哪怕不打仗,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很想念陪着主父与蔺公一同住在朱襄公家里时的时光。
“蔡泽说是阳谋,还真是阳谋。”廉颇感慨,“现在我只知道平原君和平阳君被软禁,不知道这是赵王还是赵国宗室的命令,不敢擅自行动,只能被动地等待赵王的诏令。但平原君和平阳君都被软禁了,差不多结果也就注定了。”
他放下盔甲,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心灰意冷道:“收拾行李,准备入秦吧。”
“是!”廉原难掩激动。
看着廉原连跑带跳的身影,和突然变得喜气洋洋的其他家丁,廉颇嘴角抽搐,脸上的心灰意冷差点没绷住。
难道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想离开赵国?!
廉颇命令家丁收拾行李的时候,李牧正在喝酒。
他喝了一坛又一坛,家人都在门外,不敢进来劝说。
李牧得知的邯郸的消息比廉颇落后,蔡泽特意利用秦国的情报渠道,及时把平原君、平阳君被软禁,邯郸城喜气洋洋迎接秦国使臣的事告知了李牧。
李牧第一次有想要提剑砍蔡泽的冲动。
喝酒误事,军营禁酒。虽然这个禁令对将领是一句空谈,但李牧向来以身作则,除了庆功和鼓舞士气的时候,他从来不在军营中喝酒。
现在酒水一坛一坛的灌进肚子里,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酒量如此好,都喝撑了,意识还是如此清醒。
“朱襄啊朱襄,你被赵国卖掉了,也要我和廉公重新经历一次你的痛苦吗?
李牧喝进去的酒都化作了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你只是告诉我和廉公,我和廉公如果继续留在赵国,要么被赵国卖掉,要么被赵国杀掉。你不是害我们,你是害怕我们被害啊……”
李牧就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哭泣。
在与匈奴的战场上,他遇到再多的艰难和危险,身上受了再多的伤也没无助过。
他很希望蔡泽是在欺骗他。但他第一眼看到蔡泽传来的消息,他就知道蔡泽就算有所隐瞒,那也定是隐瞒了一些不让自己受到更大刺激的事。
在另一个时空中,李牧不仅是将军,也当过相国。他不但会打仗,在政务上也颇有成就。
这一个时空,他与朱襄、蔡泽交好,得到廉颇、蔺相如、荀子的教导,比另一个时空同年龄的自己更加聪慧敏锐。所以蔡泽隐瞒的事,他猜到了。
不过就是一些赵国宗室争权夺利的破烂事。
那群人大概认为,立下大功的廉公和自己阻挡了他们在赵国微弱时瓜分赵国权力的路。
赵国衰弱不仅会为他国提供瓜分赵国的机会,也能为内部的宗室贵族提供机会,就像当年三家分晋田氏代齐一样。
李牧甚至都能想象出他们那张嘴脸和口中的话。
宗室可能会想,只要自己能当上赵王,那么赵国土地小一些没关系;其他大贵族可能会想,赵氏也是因为三家分晋才成了赵王,为什么不能再两家三家四家分赵,让他们也当当王?
赵国如何无所谓,庶民更是低贱如蝼蚁。无论是阻拦匈奴肆虐的自己,还是抢夺燕人转移赵国饥荒的廉公,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阻碍他们获得更多权力更高地位的绊脚石。
如果没有朱襄的事,他可能还会心生侥幸,认为赵国不会这么愚蠢。
但他是已经被赵国放弃,在立下大功之后差点被赵王杀死的朱襄的友人。现在自己也走到了朱襄这一步,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李牧喝光了最后一滴酒,没有再让家仆送酒来。
他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呜呜哭泣。
李牧的父亲已经战死在赵国的北疆,李牧许多长辈和亲人都死在了战国的北疆。
他的母亲还活着,但身体已经在北疆恶劣环境的摧残下变得过度衰老。
李母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走到抱头哭泣的儿子背后。
她放下拐杖,艰难地蹲下了身体,将健壮的儿子抱在了干瘦的怀里。
“牧儿,入秦吧。”李母道,“我们家世代都在打匈奴,去了秦国也是打匈奴,没差别。”
李牧哽咽道:“但是……”
李母道:“没什么但是。阿母和李氏的族人说好了,想留下的就留下,也算为李氏留些根基。想入秦的就和你一同入秦,阿母也和你一同入秦。”
李牧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母亲。
李母笑道:“虽然阿母已经老了,但勉强还能远行。阿母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雁门郡,我也想看看更远的地方。还有你口中的朱襄和政儿,阿母也想见见。牧儿,就当陪阿母入秦,好不好?”
李母松开了怀抱,李牧跌跌撞撞爬着转过身,朝着母亲叩拜,哽咽不止:“是,阿母。”
李母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眼中有惶恐,有愧疚,也有坚决和释然。
良人离世前曾经嘱咐自己好好辅佐、教育李牧,让李牧代替他继续为赵国尽忠职守。
但她却自私了。
将领或许会死在战场上,但她不忍心自己的儿子死在肮脏的阴谋诡计下。
李家虽然是将门,但因为雁门郡艰苦,娶不到身世太好的女子为妻。李母虽然是士人之女,但自己耕织,比有田地的庶民家庭条件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李母才疏学浅,见识浅薄。朱襄是李母知道的第一个会为了拯救庶人而赴死的大贤。所以李母违背了良人的遗愿,希望儿子能接受朱襄的邀请入秦。
孩子,入秦吧,入秦吧,连朱襄公都在秦国。
第71章 赵歌谣鹊鸟
楼缓入秦的时候,秦王给了他五座城池换廉颇。
他入赵之前,在那五座城池旁逛了一圈,寻了些主权不明的废弃小城镇村庄,改口送赵国十座城,三大二小换廉颇,二大三小换李牧。
纵横家不仅有将几万精兵吹到几十万的本事,五座城池也能拆拆捡捡给你加一倍。
楼缓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十分得意。
李牧只立过一次大功,年纪也不大,他用五座城池换李牧,赵国贵族肯定会心动。
廉颇入不入秦无所谓。楼缓了解廉颇,经历燕国一事后,廉颇恐怕从此以后都难以带兵。他入秦,给秦国带来的是声望的好处。李牧这样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的将领入秦,带给秦国的才是实质上的好处。
当然,最好是一老一少将领同时入秦,这样赵国人心散去,赵王总该换一支宗室坐了。
楼缓已经年老体衰,此次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出使。他迫切希望能够成功。
楼缓为赵国大贵族出身,他是根据赵国大贵族的心理出招。蔡泽受朱襄熏陶,第一次尝试在民间使用纵横家的手段。
楼缓高调入赵时,蔡泽一直带着人在民间传递消息,煽风点火。
甚至他都不用煽风点火,实话实说即可。
廉颇虽然在天下士人那里坏了名声,燕人更是恨廉颇入骨。但在赵人眼中,廉颇是庇佑他们的大英雄,声望已经直追朱襄。
李牧阻拦了匈奴入秦,赵国北部的民众也是视李牧为保护神。
去年冬季朱襄被逼入秦,今年廉颇和李牧也被逼入秦。赵人得知此事后,心能不乱吗?
蔡泽在煽动赵国民众的时候,又和楼缓联合,让楼缓透露消息给赵国大贵族,说廉颇和李牧可能会挟民造反。
赵国官兵出动,挨个村庄敲打,不准民众私自集结,擅自离开村庄。官道上派兵把守,严防民变。
燕赵民间管得非常松,到处都有游侠儿游手好闲。
在赵国田间道路上居然见不到游侠儿,可见赵国戒严的程度。
黑云压境,风雨飘摇。这气氛,连山野庶民都能感觉到。他们蜷缩在自己昏暗的小土屋中,就像是躲在阴影中的老鼠。
蔡泽带来的人十分不理解,为何蔡公要对一群连思考都不会的庶民费这么多心思。把这些精力用在贵族上,不是更有用吗?
其实蔡泽自己心里也有疑惑,所以他才坚持这样做。
他只有做了这些事,看到了这件事的结果,才能解答内心的疑惑。
楼缓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进入了邯郸,奉上了地图,换取廉颇和李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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