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而秦国在思想上较为独裁,没有联系紧密的小团体存在的土壤。
如墨家那样以钜子为尊,可以与国家军队打仗的“小团体”,秦国绝对不会允许其存在。
朱襄离开时,相和为了墨家人能在秦国继续做官,几乎已经失去了钜子原本的权力。之后,墨家人只接受秦王的调遣,不再直接听从钜子的命令。
相和曾经为此苦恼,但他再苦恼,也只能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如果没有朱襄在,如果不是秦王允许农家人和墨家人帮助朱襄,让农家人和墨家人能以朱襄为纽带继续聚在一起,恐怕农家和墨家现在组织就已经完全被秦国庞大的官吏体制吸收,不复存在。
朱襄给秦王讲述了一个类似工程院、科学院的雏形,希望农家和墨家即便不能继续延续政治团体的形态,也能作为技术团体保留下来,为后世留下火种萌芽。
但能不能成功,朱襄也不清楚。
他离开咸阳的时候,许明和相和都留在了咸阳指导和推广棉花。他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两家。
希望在政儿登基的时候,他能为两位好友的学派找到一个出路。
其实朱襄看到这“工农联合”,就有一种想掏出……咳咳的想法。但这一切等他快死了再说吧,现在别作死。
封建时代都还没到来呢,现在说这些,哪怕作为政治理想和空谈的口号,都太早太早了。
“唉,没有许明和相和的帮忙,我一个人试种水稻还是太难了。”朱襄在指导完一亩地后,坐在田埂上大喘气。
水稻育苗和插秧都是细致的技术活,他需要不厌其烦地说很多遍,农人才能听懂。
而听懂了不代表做到,农人可能在做的时候又忘记了,朱襄又得从头说。
如果许明和相和在,他可以先教会许明和相和带来的人,这些擅长和农人打交道的人,再分头去教导农人。
朱襄把主意打到了带来的学宫弟子身上,但那些学宫弟子大多是学儒学法,少许学黄老或者老庄出身,都是士人。他担心那些学宫弟子不乐意下田种地,和农人打交道。
比起和自己种地,士人学子应该更喜欢去帮李冰和李牧。
朱襄没想到,他都放弃了让学宫弟子帮忙,学宫弟子自己推举了代表,请求前来帮朱襄的忙。
朱襄感动极了。居然主动要求下乡学种地,这些人都是好孩子啊!
嬴小政见自家舅父说那些比舅父年纪还大的学宫弟子们是“好孩子”,努了努嘴,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舅父不会头发白了,心也苍老了?
舅父的头发什么时候转黑啊,他都快忘记黑头发的舅父是什么模样了。
朱襄多了一些助手。
让他意外的是,这些助手居然大多种过地。
“这个世道如此乱,小贵族今日做官,明日可能就要回家务农。荀子当年家中还是中行氏的时候,也是晋国大贵族之一。三家分晋时,中行氏被迫逃离,这才改姓荀氏,在家务农,几如平民。中行氏都如此,何况其他家族?”一位学子道。
中行氏原本是晋国六卿之一,与赵氏争权失败后改回荀氏逼祸,三家分晋后沦为赵国普通士人。
朱襄好奇:“你对荀子家中了解很深,你是儒家弟子?”
那位学子道:“不,我法家的。我了解荀子,是因为我想辩论过儒学大家荀子,为法家争口气。”
朱襄:“……”这意思是“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朱襄觉得这学子太好高骛远了。
朱襄道:“你学法家,拜荀子为师也不错。说不定以后法家巨头都是荀子教出来的学生。”
那位学子疑惑不已,不知道为何朱襄公会这么说。
朱襄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听我的就是了。”
学子道:“荀子是学宫祭酒,我已经是他弟子。”
他在心里道,但是他想拜朱襄公为师啊。
他们都自称朱襄公的弟子,但朱襄公还未收过一个徒弟。
一只嬴小政背着手路过,对田地里的学子们指指点点。
那个学子默然无语。
好吧,朱襄公有一个弟子,那就是朱襄公的外甥公子政。
谁都知道,朱襄公这个外甥不仅颇受如今老秦王喜爱,太子柱和太子柱看好的继承人公子子楚也非常喜欢公子政,所以公子政只要不夭折,极可能也成为秦王。
或许朱襄公不收弟子,也有此顾忌吧。
秦王怎么能有师兄弟呢?
不过他们现在虽然没有公开拜师,朱襄公也没有承认他们是弟子,但朱襄公对他们教导细致入微,对他们生活也关怀备至。就是寻常老师,也难以做到朱襄公这样。在他们心中,已经是朱襄公的弟子,自愿服侍跟随朱襄公。
这也是他们放下手中更有成就感的工作,跑来帮朱襄公种田的原因。
老师需要人帮忙种田,他们自然要跟随。
他们本来只想减轻朱襄的负担,但在接受朱襄教导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种田也能学到这么多知识。
植物、土壤、水流、气候,甚至虫害和杂草,原来其中都有这么多学问。
这些学问不是“经验”,而是可以“科学量化,传授后人”的知识。
朱襄公会带着他们做对比实验,让他们更加直观地观测自然的奥秘。以前他们以为是神灵权柄的东西,在朱襄公的指点下,一一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原来人类可以这样了解自然,运用自然,而不是被动地靠天吃饭。
种稻中不仅有知识,还有哲学。
比如稻米、鱼的和谐相处,十分贴合道家的学说。
“不仅如此,原来和农人打交道也有这么多学问。我能教导明白农人,以后再去说动那些豪强官吏,轻而易举。”
“了解农人,才能了解赋税,了解该如何制定更符合实际的国策。”
“如果只看书,我们不知道一亩地产出多少,就不知道收上来的赋税是多是少,有没有被坑骗。”
“是的,不知道农人一天种地需要多少时间,完成耕种需要多少时日,需要征发徭役的时候就可能耽误农时。”
“朱襄公说,既需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知识和实践一个是骨,一个是肉,一样也不能少。”
“原来种地中还有这么多学问,不愧是朱襄公。”……
学子们闲下来时聚在一起,将自己学到的东西整理成册。后来他们为朱襄编撰了一本后世科举用了几千年,结果现代华国建立之后,国考还要继续考的书。
朱襄如果再在这个世界转世,他还会考自己的“朱襄子曰”。
而这些“朱襄子曰”是不是他说的话,就未曾可知了。
现在他只是尽心尽力的教导学子们种田,并在教导种田的时候,告诉他们一些他以为的常识。
他并不知道这些常识成了大道理,还被解读了那么多个版本。
秧苗育好,插秧结束。冬季终于来临,朱襄也能歇一口气了。
李冰这时候忙碌起来。他要趁着枯水期,去测量各个江口的水位,寻找修建分水堤坝的地方。
虽然他说要修一个大型水利来减少成都平原的水患,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还未有具体腹稿。
朱襄得知此事时,无语极了。
他还以为李冰胸有成竹,已经准备修建都江堰,才给秦王上书。哪知道李冰居然如此鲁莽,什么都没想,就先把军令状立了。
朱襄忍不住问李冰:“你既然还未有头绪,怎么敢向秦王上书?做不到怎么办?”
李冰道:“做了总比不做好。哪怕挖几条渠道,也比干看着强。”
朱襄再次无语。你也太莽撞了吧!自己的友人全是一个德性吗!
哦,我也是。
物以群分啊(拍腿)!
第88章 双季再生稻
子楚又出差回来的时候,接到了秦王的诏令和赏赐的奴仆。
他看完诏令后,桌子一拍,破口大骂:“一定是朱襄!”
蔺贽跷着腿:“确实是朱襄。朱襄远在蜀郡,还千里迢迢写信给君上,担忧你不好好吃饭喝药。感动吗?”
子楚心情复杂。感动是感动,但他更想举起剑追着朱襄拍。
“朱襄在蜀郡可好?”子楚问道。
蜀郡太远,以他的人脉,无法得知蜀郡的事。蔺贽如今已经成为秦王近侍,消息比他灵通。
蔺贽道:“好,怎么不好?他与蜀郡郡守交好。李冰刚到蜀郡,就看到蜀郡遭遇洪灾。李牧李冰守堤坝,朱襄镇守成都城。朱襄那脾气,居然还命人处置了哄闹的几户人家,杀了好几人。”
子楚脸色一白:“朱襄可有受伤生病?”
蔺贽道:“朱襄和李冰的上书中都没写朱襄受伤生病。朱襄就顾着挨个问我们的情况,重点担心你,比担心荀公廉公白公范公几位老人还更担心你,哈哈哈哈。”
子楚随手拿起书卷,砸了蔺贽一下:“别打岔,问你正事。”
蔺贽笑道:“他可是把担心你的事当做最重要的事,其他什么都没求,就求秦王下诏令,派人监督你吃饭喝药,哈哈哈哈,笑煞我也!”
蔺贽笑得半晌停不下来,子楚气得要举起砚台打他,他才勉强闭上狂笑的嘴。
“朱襄那新友人可不一般,见了蜀郡黎民饱受洪灾之苦,居然想耗费巨量人力物力修建水坝水渠,并以项上人头担保。”蔺贽笑完后,继续道,“怪不得他能合朱襄的眼缘。”
子楚道:“朱襄没反对,那便是认可此事可行了。”
蔺贽唏嘘:“朱襄深知庶民之苦。如此工程,徭役之重,会害多少庶民,他不会不知道。他居然同意此事,看来此次蜀郡洪灾确实过于凄惨。”
子楚沉默了一会儿,道:“害一世民,救万世民。我还是小瞧了朱襄,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魄力。”
蔺贽笑道:“若真让朱襄来做,他不一定能狠得下心。这件事,肯定由李冰主导。”
对友人滤镜比咸阳城墙还厚的子楚坚持道:“他不反对便是支持。支持此事,就是有魄力。”
“行,也对。”蔺贽叹气,“我还以为他去蜀郡躲闲,结果他又自找事。他怎么就和李冰看上眼了?若遇上一个不理睬他的郡守,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去抢事做。”
子楚道:“不一定。换个不理睬他的郡守,他说不定自己想办法和李牧一起守堤坝,还要被郡守抢功劳拖后腿。”
两人相对着长吁短叹。朱襄真是让他二人操碎了心。
“还好他没受伤也没生病,不然雪姬多伤心。”蔺贽又道,“朱襄说,政儿也很健康,又重了不少,明年可能就扛不动了。”
子楚无语:“即便是政儿现在的年龄,他将政儿扛在肩膀上坐,也太过溺爱。”
蔺贽道:“政儿那么乖巧,对他再好也不为过,怎么能叫溺爱?”
子楚更加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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