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他能维持现有的模样,是因为有大贤的头衔,有朋友的帮助,有与夏同自微末时的交情和对政儿养育之恩。
蒙恬和李斯若要在嬴小政手下当重臣,越早明白君臣之别越好。
“政儿怎么会有错”不仅仅是他开玩笑时的纵容之语,也是“事实”。
秦王政和秦始皇不会有错,就算有错,背负错误承担责任的也是他的臣子,而不是君王。
他曾希望蒙恬等自己友人的孩子能与嬴小政成为朋友,就像是夏同与自己一样。
但这些年的相处,朱襄越来越了解嬴小政,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像是夏同如果是在遇到吕不韦之后才遇到自己,他与夏同也不会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的时候,夏同从未想过他有机会成为秦王,所以两人才能平等相交。
朱襄收起自己心中的怅然,面带微笑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干得不错,政儿要求太高了。不过你们要跟上政儿,还得多学学。我会教会你们后再离开。”
李斯和蒙恬赶紧作揖道谢。
朱襄叹气:“我应该在咸阳学宫开了算术课,为何你们二人都在咸阳学宫学习过,仍旧对此一无所知?”
李斯和蒙恬面面相觑。
咸阳学宫教导了这些符号吗?
朱襄没有太插手咸阳学宫的事。咸阳学宫汇集天下英才,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
他本来声势就过重,又是外戚。咸阳学宫本就与他息息相关,他再关注,很容易引起秦王忌惮。
哪怕现在秦王柱为人宽厚,秦王就是秦王,朱襄也要谨记本分。
朱襄与秦王相处虽“狂”,但实际上一直很注意分寸。他远离权力中心,不插手会动摇秦国统治的实权,尽可能地让自己处于弱势——朱襄甚至没有门客、没有充当护卫的家丁,一身荣辱安危都系于秦王身上。
咸阳城中任何一个卿大夫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比朱襄强,更别提有封地的封君。
因为朱襄很“弱”,所以他才能在与秦王争吵后还去牵走秦王的羊而不受罚。
但想着自己给咸阳学宫制定了那么多有用的功课,可能咸阳学宫都没有实施,朱襄就忍不住稍稍僭越一点。
“我会给秦王写信,这些东西对官吏很有用,一定要学。”朱襄叹了口气,“不能只学律令和道德文章,若不会算术,要如何管理庶务?总不能雇佣文吏帮自己打理公务,官员只会盖章。”
后世的许多封建官员就是这样。
因为他们是科举晋升,一辈子都只研读经义,对庶务一窍不通,甚至连算术都不懂,账本都看不明白。
所以他们当地方官的时候,都会雇用许多文吏。而地方政府的实权,就掌握在这些文吏上。文吏有多是当地豪强出身,所以相当于这些地方豪强就把持着地方政府的实权,成为地方实际上的掌权者。
强龙难压地头蛇,便是如此。
现在秦国还不是这样。
秦国因为律令非常详细,所以官吏的职责非常多,他们必须亲力亲为做好每一件琐事,几乎每一个在考评时不出错的官吏都是精通庶务的能吏。
也因为秦国的官吏庶务能力太高,所以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就招不到这么多能吏,让基层几乎失控。
朱襄提议建造咸阳学宫,本来是想尽早地弥补这一点未来的缺陷。但若咸阳学宫只培养“高层人才”,那这提议就达不到朱襄想要的效果了。
朱襄叹了口气。
他插手咸阳学宫的事,不知道荀子会不会又生气。荀子应该不至于,但现在咸阳学宫那么多“教授”可能会质疑。
如果不质疑,他定下的课程,李斯和蒙恬就不会一问三不知了。
朱襄烦恼地挠了挠头。
明明自己在咸阳,却也不知道咸阳学宫这些事。不故意去打听,在这个没有媒体的时代就是聋子瞎子。
自己在咸阳都不知道咸阳学宫的事,各地间的消息就更不灵通。
但朱襄即便知道这样的弊端,也不敢提议让秦王办报纸。
现在愚民是主流,他能以培养官吏的理由请求开官学,就已经在君王的神经边蹦跶了。若是开言路,估计秦王柱都会抽自己两戒尺。
其实朱襄曾经试探过,蔺贽赶紧让他闭嘴。
虽然周朝居住在城中的国人,即下层士子能够在酒馆中高谈阔论,周朝也有收集民间言论上奏的言官,即小说家的前身。
但随着中央集权的封建制度的逐渐建立,这种事会越来越少。
何况这里是秦国。自商鞅变法起,民间敢妄议朝政者,都会处以极刑。
百家思想也趋同“愚民”,即令民众淳朴,不要想太多。在平民间不加限制的开言路,是封建制度已经走下坡路,帝制逐渐崩塌的时候才能做的事。
如今天下所需要的是统一,统一就要统一思想,反而需要遏制言论。
秦始皇焚书便是因为此。
不仅秦始皇焚书,后世帝王大多会以修书之名,行控制书籍流通之实。秦始皇只是做得太粗暴,而他在咸阳宫留的副本又被莽汉项羽一把火烧了。
大部分改朝换代时,新的统治者都是第一时间保护先朝的书籍。他们都知道新王朝立足需要先代知识结晶。
朱襄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胡思乱想晃掉,让累懵了的李斯和蒙恬回家休息,自己处理这些文书。
第128章 糖醋鲈鱼花
嬴小政交给李斯和蒙恬的工作,多是机械性的数据统计。
朱襄将文书中的数字誊抄了一遍,填入表格,打着算盘重新算账。他琢磨,是不是应该多弄几个印刷的预制表格,或许工作效率会提高不少。
朱襄的工作速度非常快。蒙恬和李斯两个人整理了几日的资料,朱襄在嬴小政醒来时已经做了大半。
李斯和蒙恬已经将资料整理得差不多,错漏处嬴小政已经圈出,这也是朱襄工作效率高的原因之一。
嬴小政起床后,在老仆的伺候下梳洗了一番,头上两个小揪揪还散着,就跑去找舅父。
见到舅父在工作,嬴小政一头拱到舅父怀里,爬到舅父的膝盖上坐着。
“舅父,你比他们厉害太多!”嬴小政随手翻了一下朱襄处理好的文书,嘟囔道,“舅父真的很适合当相国。”
朱襄失笑:“我可不耐烦当那个。政儿,别因为一次不足,就对蒙恬和李斯太失望。好好培养他们,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嬴小政不满道:“我才足岁九岁就比他们厉害,他们成长的时间比我多!”
朱襄道:“和你比,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朱襄半开玩笑地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你舅父舅母都是世间难得的贤才,你是我们的孩子,比其他人强不是理所当然吗?”
嬴小政撇脸,嘴角不由上弯:“就算舅父舅母不是贤才,我也很厉害。”
朱襄点头:“当然,但有我和雪这样的舅父舅母,你肯定更厉害。”
嬴小政嘴角弯得压不下来:“好吧,勉强是。”
朱襄道:“你在外面玩一会儿,我很快就把这些文书处理完。”
嬴小政摇头:“一起做。”
朱襄将文书分成一大一小两摞,把嬴小政抱到旁边的椅子上,两人一起干活。
很凑巧,朱襄做完手头工作的时候,嬴小政也正好合上最后一封文书。舅甥二人默契极了。
处理完文书后,朱襄和嬴小政同时伸懒腰,转脖子,抖肩膀,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莲子银耳羹应该已经熬好了,走,喝羹去。”朱襄牵着嬴小政往外走,“我还让人凉拌了一盘脆藕,一盘菱角,清爽开胃。”
嬴小政不满道:“没有肉吗?”
朱襄道:“晚上吃肉。相和捞到一条鲈鱼,给你做清蒸鲈鱼。”
嬴小政继续不满:“不吃清蒸。”
朱襄好脾气道:“那吃糖醋的?”
嬴小政仍旧不满:“只有一条糖醋鲈鱼吗?”
朱襄道:“还有些河虾,做白灼虾?”
嬴小政使劲摇头:“舅父怎么老爱做清蒸白灼。”
朱襄叹气:“我还想问你为何口味这么重?偶尔吃点白灼清蒸的菜,对身体更好。”
嬴小政道:“舅父不是说人老之后适合吃白灼和清蒸的菜?那我现在就应该吃口味重的菜,吃个够!”
朱襄失笑:“好吧,我被政儿说服了。那做干锅虾?”
嬴小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尚可。”
朱襄点了点嬴小政的脑门。还尚可。
舅甥二人慢悠悠往外走,途中朱襄想叫蒙恬和李斯一起来吃饭,嬴小政不同意。
这两人工作做不好,还来蹭饭?休想!
朱襄哭笑不得,由了嬴小政的任性。
他想这时候蒙恬和李斯恐怕也不好意思来蹭饭。
鲈鱼很大一条。刀工在穿越后越发熟练的朱襄,将鲈鱼肉片下改刀,切成鱼鳞状,勾芡后手指将鱼肉一卷,往油锅里一下,就是一朵鱼肉花。
朱襄做了满盘的鱼肉花,熬好糖醋汁,将糖醋汁浇到鱼肉花上,再点缀些绿叶,一盘漂亮至极的糖醋鲈鱼花就做好了。
干锅虾很容易做,不需要朱襄亲自动手。
带来的厨子将虾开背剥虾线,与香辛料与大豆油爆炒,再加少许水焖熟即可出锅。
糖醋鱼和干锅虾都是上好的下饭菜,朱襄蒸了一大锅的老南瓜干饭,邀许明和相和一同用餐。
桌上,许明和相和问起朱襄关于大地和星空的事。
朱襄提起地球自转公转,说只是“猜测”,让他们自己去寻找答案,验证这个猜测。
嬴小政一边扒饭,一边鄙视舅父。舅父明明很确定自己说的天象知识是真的,还说什么猜测,撒谎都撒不利落。算了,舅父果然不适合钩心斗角的朝堂,还是别去当相国了。
嬴小政希望长辈们身体健康,好给他继续当相国和丞相。李斯等人,不说也罢。
蒙恬和李斯第二日来上工的时候,得知昨日他们留下的工作,朱襄已经全部处理好。他们二人的情绪更加低落。
朱襄笑着鼓励两人:“所有事都是从不熟悉到熟悉,我相信只要你们用心学,很快就能上手。”
朱襄拿出了数字表,教他们数字和运算符号。
蒙恬和李斯都是记忆力很强的人,朱襄系统地教导他们,他们很容易就将这些符号背下。
朱襄又拿出九九加减乘除表。这个他们本就会心算,没花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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