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朱襄对自己练兵成果信心十足,居然在开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全军覆没,败得莫名其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
接下来半日时间,李牧和王翦平静地让二十人面对面练了一场,然后叹息就二十个人,比什么战略战术啊,直接对打得了。
朱襄蹲在一旁怀疑人生。
没有战略战术,你们是怎么开局就把我秒了的?我究竟遭遇了什么?
朱襄这一旬已经和所带的二十兵卒玩熟了。兵卒们围着朱襄蹲坐一圈,也在怀疑人生。
他们认为朱襄公的训练非常有用,自己摩拳擦掌要为朱襄公争夺荣誉。如果是如现在李将军和王将军所带兵卒那样面对面互殴,他们自信不会差。
所以我们是怎么开局就全军覆没?我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比试结束,王翦略胜一筹。不过这和王翦、李牧的军事水平没关系,只是因为王翦队伍中有一个大个子很厉害,先群殴后单挑,胜到了最后。
朱襄还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看得李牧和王翦哭笑不得。
李牧问道:“你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有这样结果不是很正常?”
王翦本想说,他以为朱襄会更厉害一些,但看着朱襄已经很沮丧了,他便也安慰朱襄,这很正常。
朱襄长叹一口气,不好意思和他们说,他还以为自己踩在上下五千年的军事家的肩膀上,扛着巨大的键盘指点了多年的网络江山,一定能和其他穿越者前辈一样,不带兵则已,一带兵就成名将呢。
朱襄站起来,迷惘地问道:“但我失败总要有个理由吧?为什么我的兵会迎头撞进包围圈,好像是我自己指挥他们跳进圈套,仿佛与你们打假赛似的?你们怎么能预判我的指挥?”
李牧和王翦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说。
王翦支支吾吾道:“就这么一眼便看穿了啊。”
李牧道:“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你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朱襄看着两人的表情,大致明白了自己失败的原因。
总之,两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没有任何交流,就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先把自己的兵淘汰,然后再慢慢对打。
至于怎么看穿的,就一眼啊!一眼懂不懂!
李牧和王翦,给了朱襄这个键盘军事专家一个来自战国四大名将的小小震撼。
朱襄发誓:“我以后绝对不带兵!”我带个屁的兵!绝对会被这个时代的将领们打得头都找不到!
李牧道:“也没机会让你带兵。”
王翦看着朱襄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忍着笑道:“秦国将领众多,功劳本就不够分,你还是别来抢了。”
这时候,王翦才意识到朱襄年纪比他小,刚过而立之年,是一个会兴奋会沮丧的年轻人。
“说得对,我不和你们抢。”朱襄心中的挫败感终于被安抚住了。
虽然李牧和王翦这不叫安抚,只是让朱襄看到了巨大的差距。
“你练兵倒是有几分出色,镇守一城,或者为一副将,应该能胜任。”李牧打击完朱襄后,又夸赞道。
其实李牧想说的是,朱襄若带兵,或许不能赢,但对方再怎么占尽了优势,只要朱襄不肯投降,也只会是惨胜。
他第一次见到,初次领兵的人,仅仅用了一旬时间,就让兵卒归心,愿意为他赴死。
在朱襄的兵被包围的时候,若不是他和王翦碰巧想到了一处,同时伏击,朱襄又在看到了败局后直接喊认输,恐怕他们会“折损”不少人。
只是演练而已,朱襄的兵卒居然打出了真的火气,为了不让朱襄输得太难看,要拼命了。
李牧心想,他宁愿和王翦打,最后因国力差距战败身亡,也不愿意与朱襄这样的敌人打。
将领也有心,他不是畜生,与朱襄这样的敌人打,看着敌方与将领拼到最后一人也不肯投降,他就算赢了也会落下巨大心理阴影。
许多将领在战胜了值得尊敬的敌人之后,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其家人,延续其祭祀,甚至为其树碑建庙尊其为神灵,便是如此。
事后,李牧对王翦如此感慨。
王翦先赞同李牧,然后提醒李牧,李牧的对手不是他,是公子政。
李牧想起嬴小政的“离间计”宣言,脸一黑,发现王翦私底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非常欠揍。
他难道就没有一个比较正经的朋友吗?
哦,还有蔡相国与他一同感慨交友不慎。
朱襄在军营里待了月余,终于得到扁鹊解除下地禁令的通知,乐呵呵地扛着锄头,骑着小矮马离开了吴城。
蔺贽送他离开的时候,对雪姬和嬴小政骂道:“为了种个田抛妻弃子,这样的男人,应该被天下人唾弃!”
嬴小政赞同:“伯父说得对!”
雪姬哭笑不得。
良人去巡视田地怎么能叫抛妻弃子?那自己吃住在纺织工坊的时候,岂不是变成了抛夫弃子?
“兄长,可别胡说。”雪姬道。
封建时代的女子身份从父从夫。雪姬在咸阳带领贵族女眷纺织时,虽她的身份随着朱襄的地位,但仍旧有许多贵族女眷轻视雪姬的血缘出身,不愿意与一农女结交。
蔺贽便代父收雪姬为养女,还特意写信给老家,把雪姬记入了族谱中,让雪姬“从父”的身份也变得高贵。
所以雪姬也可叫“蔺雪”,从此称呼蔺贽为“兄长”。
倒是朱襄还无姓氏,也没打算有,非要坚持宣扬自己庶民的出身。
蔺贽没好气道:“我胡说什么?他种田种出一身的病,将来岂不是会抛妻弃子?”
雪姬听言,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算一身病,只是劳累了些。他很听劝,该养的时候就养着,将来肯定无事。下田务农的庶民中也有长寿之人,良人衣食无忧,还有神医照顾,兄长无需担心。”
蔺贽听雪姬如此说,心里更不愉快了。
嬴小政道:“让舅父每日在家里养尊处优,他说不定会病得更厉害。”
蔺贽狠狠地骂了朱襄几句,不悦道:“也是,我再担心也不可能让他不下田,就像是我无法阻止廉公一大把年纪上战场一样。个个都不省心!”
朱襄这次被迫休息月余,就是因为雪姬自己要去纺织工坊,无法监督朱襄,便从扁鹊那里拿了朱襄的病例,让蔺贽帮忙监督。
古时种田劳累,朱襄哪怕不为了生计奔波,也难免有关节劳损、轻微寄生虫感染等“种田病”。
特别是需要抢收救灾的时候,朱襄都是亲自带着人奔波劳累,不是站在田埂上指挥。
不过也正如雪姬所说,朱襄衣食无忧,又有神医盯着,自己也很注意养生,所以一点病无碍。
就像是上了战场会受伤,但将军仍旧会上战场一样,朱襄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因此让朱襄不下地。
田地就是朱襄的战场。
“年轻时还能撑着,到了年老的时候,种田种出的一身毛病都会找上来,到时候我看他如何后悔!”蔺贽咒了一句,到底还是拿朱襄没办法。
就像是他知道喝酒不好,但只要没有公务在身,定会每日酩酊大醉一样。
不过他的友人若知道他将喝酒与朱襄种田相比,定会骂蔺贽不配,是对朱襄的侮辱。
朱襄种田是工作、是理想!你喝酒是不良嗜好!
“朱襄去种地了,我也该动身了。”蔺贽对嬴小政道,“政儿,你真的要当这握刀之人?”
嬴小政道:“是。”
蔺贽道:“那就随我来吧。”
雪姬担忧道:“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蔺贽笑道:“不危险,是给庶人多分一些田地而已。”
雪姬疑惑:“那如何叫握刀?”
蔺贽继续笑道:“因为有反对的人。”
雪姬道:“给庶人多分一些田地是好事,反对的人就一定是坏人。政儿,无需犹豫。”
嬴小政抬起下巴道:“我从不犹豫。”
雪姬看着身高已经快与她持平的孩子,神情不由有些怀念,有些欣慰。
当初那个瘦得仿佛小猴儿,一只手就能轻松抱起的孩童,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清俊少年郎。
时间过得真快啊。
“政儿,你该留发了。”雪姬抚摸着嬴小政仍旧留着垂髫的脑袋,“再过一两年,舅母就要仰头看你了。”
嬴小政道:“舅母无须仰头看我,政儿见舅母时会躬身。”
雪姬失笑:“那多累啊。政儿昂首挺胸,如现在这样最好。我只是稍稍仰着头而已,眼中的政儿会显得更加高大,那是好事。”
嬴小政不语。
蔺贽拍着嬴小政的肩膀道:“听你舅母的。你在你舅父和舅母面前不需要思虑太多,他们不注重这些虚名,只希望一家人相处如常。”
嬴小政无奈:“好。”
也对,如果他对舅父演足了一副孝子模样,舅父反而会吓到,然后摸着自己的额头,问自己是不是捡了不认识的蘑菇吃了。
朱襄这一走,不仅是去巡视吴郡的田地,还去了南郡和黔中郡,顺带看望了已经准备在黔中郡做到寿终正寝的黔中郡守张若,给张若送大白菜。
张若笑着在朱襄的指导下,拔了庭院的花草,开垦了一方大白菜田。
之后,张若陪同朱襄去云梦泽巡视。
这里曾经是一片沼泽湿地,朱襄还在这里留下了与恶神作战的传说。
现在这里稻田连田,稻香阵阵,农人在农田里摸索了一阵,捉住一尾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鱼,要为朱襄公加餐。
朱襄便将鱼就地处理了,点燃了一堆篝火,与张若烤鱼吃。
“现在常有楚人偷偷渡江而来。”张若对朱襄道。
因为贸易战打响的关系,吕不韦组织了多支商队,从南秦郡分别往返秦楚之间。
在秦国攻打南楚之地时,许多楚人跟着楚国贵族逃到长江以北,也有些人因各种原因留了下来。
现在留下来的人日子好过了,想起离开的亲人、同乡,托商人北上的时候送信报平安。
因楚国是封君贵族体制,楚王的直属土地不多,北渡的楚人难以分得足够的土地。许多人给封君做了佃农甚至农奴。
他们听了家乡人的传信后,有些人是觉得过不下去不如赌一赌,有的人确实是思乡心切故土难离,所以就有人偷偷南下寻亲。
云梦泽开垦需要许多劳动力,青壮劳力多多益善。张若专门安排了秦军接应,回乡分田教导秦律一条龙服务。
此时的郡守权力十分大,可以自己制定一些律令。
张若规定,所有在黔中郡开垦的劳动力,只要缴纳几年税赋之后,就能获得开垦的田地,以激励庶民垦荒。
战国时劝民垦荒多是用这个办法。
不过张若与朱襄相处了一些时日后,也学到了朱襄“下乡”的习惯。他手下的官吏多是朱襄曾经带来的咸阳学宫学子,或是在朱襄那里听过课的南楚儒门弟子,也都捡了朱襄这个在当世来看很不符合身份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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