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楚国流民。”朱襄心脏隐隐被看不见的手揪了一下。
他很清楚,虽然现在的流民多是因为楚国战乱逃难而来,但这场战乱的导火索是自己点燃。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如此做。但看见那些流民凄苦的神色,他心上压着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他的果断而减轻。
蒙武道:“从流民看,楚国这场战乱,双方都打出了火气。据说这是因为项燕的缘故。”
朱襄疑惑:“项燕?我听王翦说,项燕还算不错,是个合格的将领。”
蒙武笑道:“合格,就是太合格了。他把景昭一族的将领打得丢盔弃甲,兵卒斩首好几千。”
朱襄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蒙武的意思。
原本景昭一族分地自立的内乱,是芈姓的内部纷争,何况还有秦国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双方打仗都较为克制,就等着和谈。
但项燕出手后,比景昭一族强太多,一下子把对方大军打崩溃了。
古代绝大部分军队都毫无军纪可言,基本兵过如篦,何况楚国也有斩首领赏的军功制。
当敌人被打散之后,楚国兵卒可不知道上面人在打什么主意,项燕也不可能提前告知手下将士别打狠了,于是景昭一族的战损就变得超出预期了。
景昭一组见项燕如此凶猛,担心楚王不按照自己预想和谈,而是想直接歼灭自己,于是也不再收手,变得十分凶狠。
这样双方战损都增加,内战烈度加大。
若非王翦和李牧在楚国战场上出现,令五国警觉,派兵帮楚国调停,恐怕他们真要打出个胜负。
别说秦国,就是其他五国,也断不希望楚国内乱分出真正的胜负。
蒙武道:“我原本以为楚国内乱之后,春申君可能会出事,没想到新立的楚太子力保春申君,春申君虽经历了几次刺杀,但目前无事,楚将项燕倒是可能出事了。”
嬴小政听到“项燕”的名字,有了几分兴趣:“哦?难道景昭一族希望楚王把项燕交出来顶罪?楚王应该不会如此对待功臣。”
蒙武点头:“确实楚王不愿意交出项燕,景昭一族便以此不松口,说非要杀项燕报仇。现在他们都只是暂时停战,和谈还没结束。”
朱襄嘴角微抽。
夏同和政儿都守完孝,我和政儿都回南秦了,楚国的和谈还没结束。
也是秦国扩张太快会消化不良,夏同为了秦国统一天下后能少起些波澜,现在极力克制中。否则楚国大概现在都可能被秦国吞掉大半土地。
不过南秦吞的楚国流民越多,秦国治理楚国故土的困难就越小。
且让他们继续乱吧。
朱襄抿了一口酒,发现自己心硬了不少。
或许他渐渐习惯这个时代了。
“我该回吴郡了。”朱襄道,“对楚国放出我已回南秦的消息,出兵接引更多楚国流民来南秦。”
张若和蒙武笑道:“好。”
第180章 新鲜全鱼宴
太子政和长平君归吴,码头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人。
许多庶民暂时丢掉了手头的活计,也挤在了江水两边迎接太子政和长平君。
庶民不知道该如何欢迎,便像是以前祭拜神灵一样,挥舞着用树枝树叶和花朵扎成的“礼器”,嘴里嘶吼着朱襄听不太清的楚国歌谣。
那一瞬间,朱襄幻视了后世赛龙舟时的舞龙舞狮。
嬴小政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对着两岸欢迎的人颔首致意。
朱襄站在嬴小政身后,明知道这幅场景不应该笑,就是觉得很想笑。
朱襄问道:“政儿,被百姓真心爱戴的滋味如何?”
嬴小政疑惑:“百姓?他们不是百姓,是庶人。”
《诗经·雅·天保》曰:“群黎百姓,遍为尔德。”战国时的“百姓”,指的是贵族。“群黎”才是万民。所谓“黎民百姓”原本是两个词合在一起。
朱襄眨了眨眼睛,道:“现在许多贵族成为庶民,许多庶民以军功得姓。连世卿勋贵都姓氏合一,群黎成为百姓也是会有的事。政儿将来何不赐天下人以姓?”
嬴小政思索道:“这是收拢民心的好主意。不过会不会引起士人反对?”
朱襄道:“你只是赐天下以姓,又没赐天下以具体姓氏。”
嬴小政面色古怪:“舅父,这好像是空口说大话。”
朱襄失笑:“不是。再想想。”
嬴小政不满地瞥着又进入教导模式的舅父,皱眉冥思苦想。
朱襄抬手,用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仿若经常握着兵器的武将的手,轻轻揉过嬴小政的眉间。
嬴小政眉头松开:“长皱纹也没什么不好,更成熟。”
朱襄笑道:“只有年轻人才想成熟,待真的长大后,就恨不得自己永远是少年。”
嬴小政想起梦境中的大嬴政萌生的对死亡的恐惧,又想皱眉,然后又被舅父布满老茧的手指揉开眉头皱纹。
痒痒的,有点烦。
嬴小政只好努力把眉头舒展开。
“我想到了。”嬴小政道,“以君王身份赐天下人以姓,是承认天下庶民皆能成为秦国的贵族,即六国之民也是秦民。”
嬴小政想到这一点之后,神采飞扬道:“赐天下人以姓,是赐天下人以名;赐天下人以田,是赐天下人以利。赐天下人名利,民心自归!”
朱襄为嬴小政鼓了两下掌,道:“政儿可以出师了。”
嬴小政没好气道:“我早就出师……看!战船!老师开战船来接我们!老师!”
嬴小政伸长手臂,对着巨大的战船挥舞。
看着嬴小政这小儿姿态,朱襄笑着摇摇头,也学着外甥对着李牧挥手。
李牧站在船头,看着友人和学生仍旧如以往般过分活泼的姿态,笑着叹了口气,心中大定。
子楚继位之后,性格变化想来不是特别大,朱襄和政儿才会保持如此活泼。
“等我们到码头便是,何必还开战船出来。”朱襄登上战船甲板后抱怨,“开一次船花销很大吧?”
李牧淡淡道:“刚和楚国舟师打了一场。”
朱襄:“……”
朱襄东张西望,身上还带着硝烟味的兵卒对长平君露齿憨厚傻笑。
“刚打了一仗?”朱襄震惊,“楚国还有舟师?”
李牧道:“自然是有的。楚国舟师和吴越舟师都争斗过,只是吴越被灭之后,楚国舟师也荒废了,多用于运输物资。待我将秦国舟师建成,楚国也开始重建舟师。”
嬴小政好久没来战船,一边东摸摸西摸摸,一副闲不住的模样,一边问道:“楚国不是正在内乱?楚王派舟师干什么?”
李牧平静道:“大概是知晓你二人要来,想吓你们一吓。他们有这个闲心,和谈应该快成功了。”
吓我们一吓?朱襄和嬴小政对视一眼,然后哑然失笑。
难道楚国还想着在长江上劫掠他们?
或许不是劫掠,真的就是吓他们一吓,最好吓出个好歹来。
“是项燕,还是春申君?”朱襄问道,“这主意损,说不定我和政儿胆小,真被吓到。”
李牧摇头:“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你们要在战船上多逛逛,还是早点回吴城?城中人已经在码头等候你们多时。”
朱襄道:“那当然是赶紧回去。”
嬴小政颔首:“先回去,然后再来战船。老师!和我说说你千骑破楚国的传说!”
李牧疑惑:“我什么时候千骑破楚国了?”
嬴小政也疑惑:“嗯?可我在咸阳听别人是这么说的啊。”
李牧道:“我所有经历战事都递上了文书,政儿应该看到过。”
嬴小政道:“看过,就是有千骑破楚国啊。”
李牧:“?”
嬴小政:“?”
两人大眼瞪大眼,朱襄忍不住了,在一旁捧腹大笑。
“显然,你们俩是认知有差距。”朱襄笑道,“政儿所说的,就是你率领骑兵在楚国腹地来回奔走之事。”
李牧了悟:“哦,那事?我没有破楚国,没攻下陈都。”
嬴小政坚持道:“都把楚国打穿了,怎么还不叫破?”
朱襄刚止住大笑,又不由捧腹大笑。
李牧呆呆的样子,和嬴小政执拗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
这时候谁能看出,这两人在外的赫赫威名呢?
李牧和嬴小政就有没有千骑破楚国一事,徒劳无用十分无聊地讨论起来。
朱襄背着手去看战船上的各色武器,特别是火药武器。
他扭头对讨论的师徒二人道:“用投石机投火药罐效率太低,有没有想过用青……用吉金铸造一个大圆桶,用火药推动石球或铁球?”
李牧和嬴小政讨论声音一滞,然后齐齐叹气。
李牧道:“这些事私下聊。”
嬴小政道:“舅父!”
朱襄道:“哦,好。”
朱襄想起来,李牧和政儿都不允许当众说起对战争和武器的构想。他继续“观光”,将自己一些“奇思妙想”整理好,待回家后再告诉李牧。
码头人山人海,居然都有人用染料将纸染做彩色,扎做各色彩云花朵来装点气氛了。
南楚原本无纸,待朱襄来后,南楚造纸原料极其充足,现在看来纸张已经较为普遍了,否则也不会拿来扎彩云花朵。
不过造纸术在进入机械化制造之前,纸张对普通人而言仍旧相对贵重。吴城人能用纸扎来欢迎朱襄归来,既可以看到他们对朱襄的爱戴,也可以看出吴城现在挺繁盛。
暂代吴郡郡守的韩非、李斯前来迎接。
两人都黑瘦了不少,但身体看着更精干健康,眉眼间也多了些沉淀,少了分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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