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第67章

作者:木兰竹 标签: 种田文 系统 爽文 穿越重生

  蔺相如承认道:“是。你看,身为赵臣,我能让六国国君为朱襄封君,却独独连赵王给朱襄一个真正的士人身份都难。为何会如此呢?”

  赵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了,囚车大概快到邯郸城了,我该去送一送朱襄了。”蔺相如弓着背往里屋走,吩咐蔺贽去取冬衣和暖炉。

  蔺相如很后悔。在屡次为朱襄求官不成时,他就该想方设法把朱襄送入他国。

  他本以为朱襄平民的身份,在他国也难被重用。赵国有自己和廉颇护着他,怎么也比无依无靠的异国他乡强。

  现在他真的后悔了。

  为何赵王会如此愚蠢?愚蠢就罢了,他还非常自大,特别爱做一些和周围人都不同的事,来显示自己的聪明。

  赵王或许以为,聪明人总是与他人不同。但他却不知道,愚蠢的人也总是与大众意向相悖。

  “蔺卿!有我和兄长平原君在,我们绝不会让朱襄受到伤害。牢狱中我已经打理好了!”赵豹拱手深深作揖,“请蔺卿不要背弃君上!”

  蔺相如回头:“平阳君,不是我背弃君上,是君上背弃我啊。他知道朱襄如我幼子,他将朱襄入狱以安他人心时,可想过如何安我的心?”

  蔺相如说完后,继续回内屋收拾东西。

  赵豹虽然派人打理过牢狱。但牢狱那地方,打理过又能多舒适?他得多收拾些东西,多收拾些东西。

  朱襄劝不住随行的蔺相如。他只能蜷缩在囚车中,抱着蔺相如递给他的暖炉无声哭泣。

  在得知赵括会葬送几十万赵军时,他心中都是无奈和无力多过憎恨。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

  这是历史中曾经发生过的惨事。

  哪怕自己和雪被春花遗弃,政儿也被春花遗弃,他也是只是希望永远别再见,而不是想要报复。

  此次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深厚的憎恨和愤怒。

  就算对战国的了解只有语文书上几篇课文的人,都知道蔺相如和廉颇为赵国立下多少功劳。

  马服君或许能与他二老相提并论,但赵王总以马服君为借口厚待赵括,那和马服君同等地位的蔺公和廉公难道不值得他厚待吗?!

  朱襄的心里生出一个地狱玩梗笑话。赵王,你将我下狱,是打蔺公和廉公的脸啊!

  平原君不骑马了。他也陪着蔺相如一步一步随着囚车前进,一边走一边哭,就好像不是送朱襄入狱,而是送朱襄下葬似的。

  朱襄想,赵王把平原君的脸也一同打了……哦,听说平阳君也在为自己求情,所以赵王这巴掌的范围真广啊。

  这样的赵王,怎能不让人憎恶愤怒?

  虞信看到这一幕,心里堵得慌。

  他不断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看着蔺相如佝偻的身形,看着平原君低泣的模样,看着越来越多的国人远远地跟随着囚车,脸上都有悲戚之意。

  这一幕,好像自己变成迫害忠良的奸邪小人。

  虞信下马,走到囚车前,对朱襄道:“如果是我冤枉你,我会以命赔罪。”

  朱襄抬起疲惫的脸,问道:“你这样做,除了让我背负上一条人命,还有何用处?”

  虞信皱眉:“你这是何意?”

  朱襄道:“我的思想真的那么让世人不解吗?我只是把人的命当命。为何你们可以如此轻视别人的命,又为何如此轻视自己的命?”

  虞信仍旧皱眉不语。

  朱襄看着虞信,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你,虞卿,你以对朋友忠诚闻名,连赵国上卿之位都能舍弃。可是啊,你的朋友魏齐几乎将范雎活活打死。你憎恶范雎逼杀魏齐,那范雎就不该憎恶魏齐吗?你只在乎朋友的命,而不在乎朋友杀了多少无辜人的命。在你的眼中,人的命确实是不同的,所以你不能理解我,你不能理解我啊,哈哈哈!”

  虞信听朱襄折辱魏齐,愤怒地拔出剑。

  他的剑被一个年轻人挡下。

  虞信怒目:“你是谁!他辱我友人,我要杀了他!”

  年轻人摘下遮雪的斗笠,脸上还有疾驰而来时沁出的汗珠。

  “雁门将李牧。”李牧旋步,用身体挡在囚车前方,“朱襄是我友人,你若杀他,我就杀你。”

  李牧在得知朱襄主动出使长平时,就不断派人向赵王写信,希望回邯郸,护送朱襄去长平。

  赵王根本不认识李牧这个年轻将领,直接置之不理。

  李牧又以探亲为借口,请示,时隔几月,终于暂时卸职离开雁门郡。

  朱襄回到邯郸后遇到了许多骚扰,李牧担心别人用自己的卸职攻击朱襄,便住在廉颇家,想等风波平静一些之后再看望朱襄。

  当廉颇得知朱襄被抓时,李牧骑着快马赶来,正好遇到虞信拔剑。

  “虞信!你朋友魏齐试图冤杀范雎,你也要冤杀朱襄。”廉颇大步跨来,“你们还真是友人,奸邪小人的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廉颇也拔出剑,怒斥道:“来啊!你拔剑啊!看是你的剑更快,看是我的剑更快!”

  廉颇久经沙场,气势惊人。

  虞信不由倒退几步,被廉颇的怒斥吓得手脚发软。

  “虞信,我虽护着魏齐,但也对秦王坦言,魏齐差点冤杀范雎确实不对,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友人,所以我要护着他。魏齐自己也悔不当初。”平原君赵胜上前一步道,“正因我二人是魏齐的友人,才更应以魏齐为镜,端正自身行为。我言尽于此。”

  平原君赵胜一挥袖,让人打开囚车,将自己外袍脱下,披在了朱襄身上,扶着朱襄进入牢狱。

  虞信不敢置信地呆立在雪中。

  言尽于此,也是友尽于此。

  平原君因为朱襄与他决裂了?

  囚车停了下来,国人们悄悄地围了上来。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问道:“囚车中的真的是朱襄公吗?救回十五万赵人的朱襄公?”

  战国时代也是尊老的,老人见到国君可以不下跪。这一位老人从穿着来看,也是士子中的一员。所以他代替身后的国人前来询问。

  虞信看着那个老人,不知道为何,说不出话来。

  “是,是朱襄公。”一位护卫大声道,“朱襄公是被冤枉的。但即使朱襄公真的杀了赵括,赵括不该杀吗?”

  官员没说话,护卫说话了,这是违背了律令。何况,他是讽刺贵族,说赵括该杀。

  所以那位护卫说完后,拔出了剑:“我父我弟皆被朱襄公救回,只有我因驻守邯郸,未去长平。我押送朱襄公的囚车,无颜再见父兄。”

  说完,护卫将剑横放在脖颈处。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这“士”不是士人,而是义士。

  一个不知姓名的护卫,护送囚车的过程中一直不声不响,突然大声地告诉众人,囚车中的是被冤枉的朱襄公,然后突然就要拔剑自刎了。

  这一切快得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血流了出来,但不是护卫的血。

  一个赵人突然冲出来,道:“你没听朱襄公刚才说的话吗?朱襄公把我们的命当命,他才会去学种地,他才会去长平。他连冤枉他的人都不愿意杀掉,如果你死在这里,朱襄公会难过。”

  他挡住了那位护卫的剑后,握紧满是鲜血的手,对虞信抱拳:“我是赵人伯夫,赵括是我杀的,所有从赵国回来的人都能证明。请拿我的脑袋向赵王复命。”

  “伯夫,你不是留在了长平吗!”一个赵人挤进了人群,“为什么你要回来!”

  “我听闻邯郸有人传朱襄公杀了赵括的谣言后,就悄悄回来了。”伯夫看见昔日同袍,脸上露出笑容,“赵括是我杀的,他给马吃粮草,我们为了不饿死只能吃在战场上死掉的同袍的肉。好不容易找到了廉公留下的土豆,能够果腹了,他却要毁掉土豆,还说回邯郸后要杀掉教我们种土豆的朱襄公。”

  伯父嗤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赵括那个疯子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该死!”

  那赵兵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

  他身体颤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拳头也攥得越来越紧。

  “是,赵括,该死!”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然后使劲挥舞着拳头,满脸赤红,“赵括该死!赵括该死!我也有份,我也杀了赵括!”

  他其实没有参与杀赵括的事,但他走到伯夫前面,狠狠拍着胸脯道:“拿着我的脑袋去见赵王,赵括是我杀的!他该死!”

  “我也有份。”又一个赵兵走了出来,“我也杀了赵括!”

  赵王征召赵国各地男丁前往长平。住在邯郸的长平赵兵不多,因为他们大多都要镇守邯郸。而现在回到邯郸城的长平赵兵,在这短短的时间,在朱襄刚进入牢狱的时候,都赶来了。

  “就是我杀的赵括怎么了?!有粮食有马肉,他非要我们去吃土!吃人肉!难道他不该死!”

  “迫害救了十五万赵人的朱襄公,厚待葬送四十万赵人的赵括,王昏庸无道!”

  “我的脑袋你拿走,把朱襄公放出来!”

  “奸邪小人!你迫害朱襄公,你祖祖辈辈都会蒙羞!子子孙孙都会受人唾弃!”

  “啊呸!”问话的老人突然朝着虞信的脸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倚靠着拐杖,坐到了雪地上。

  他破口大骂:“来啊,用你的剑杀了尔翁!尔翁的血会引来豺狼,吞吃奸邪小人的脏腑和魂魄!”

  “朱襄公冤枉啊!”

  “把朱襄公放出来!”

  “放出来!”

  围观众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他们攥紧了拳头,把要赴死的长平赵兵护在身后,对着虞信愤怒地呐喊。

  声音传到了牢狱中,朱襄茫然回头。

  赵胜也停下了脚步,他隐约听到了有人喊“赵括该死”,喊“朱襄公冤枉”。

  “呵,我等的君上是不是想要成为继周厉王之后的赵厉王?”廉颇抱着手臂讥笑道,“赵王要派人镇压愤怒的国人吗?可他能派出的兵卒,都是国人。他是要让护卫去杀他们自己的亲朋好友吗?”

  赵胜身形摇摇欲坠,他悲哀道:“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朱襄深呼吸,转身。

  “朱襄,他们活该,你管他们做什么!”蔺相如怒斥道。

  朱襄道:“活该的是昏庸的赵王,不是这些为我申冤的民众。我不劝他们离开,真的等赵王命令他们的亲朋好友来杀他们吗?”

  说完,他往牢狱外走去。

  跟随的护卫没有一个人拦他。

  “阿父,朱襄就是这样的人,别生气了。”蔺贽帮气得直跺脚的蔺相如拍背顺气。

  他知道自己阿父肯定在想,如果门口真的出现了流血冲突,赵王肯定会立刻释放朱襄。

  但朱襄又怎么会容忍他救回来的人为了他去死呢?若朱襄是这样的人,门外的人就不会聚集起来,为了朱襄赴死。

  赵胜没有出去。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