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凶许
风吹动他的头发,向前不?断飘扬。
青年黑发黑眼,肌肤却近乎透明的苍白一般,他身后?是略显沉暗的海天背景。
连漪看着?他,恍神间竟有种?海中?鲛人来到岸上,就站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对人类的警惕与好奇,与她?对视着?。
他的眉眼绮丽近乎妖冶,可俊美脸庞又透着?清霜般高洁疏远的不?可亵玩,眼眸带着?淡淡笑意,像是暖融的烛油流淌。
处处风情?万种?、处处有着?令人却步的距离感。
“哎,小姜,你真好看啊。”她?这话不?合时宜,突兀地响起。
但要是换做以前,连漪已经要上手?了,只是可惜——
她?眼底不?无遗憾地盯着?姜昱看,重重叹了口气?。
“……”姜昱缓缓垂下眼,嘴角微扬的笑意好似掺杂了些许羞涩。
“一一,你怎么还是这样。”
“因为我就是这种?人。”连漪被美色短暂迷惑了一下,旋即稳固道心,凶巴巴地对他说?道:“永远都是这样,又自我,又没情?商,学不?会和人笑语晏晏那套。”
“对待朋友也没什么分寸感,就像现?在,我就想?看看你这两年腹肌掉没掉,你不?给我看,我就生气?。”
“我就是这种?人,你明白吗?”
连漪不?耐烦地垂下眼,轻抿着?嘴,“所有人都会变成熟,但我偏不?,高兴了就笑,想?闹就闹,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不?想?去考虑人情?世故。”
“我只不?过是比别人更会投胎,能?当连德成的女儿,所以会有无数人愿意迁就而已。”
所以,姜昱没有这个必要,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两年前。
或许这两年来,他对这些记忆不?断地美化,只回忆起那些还算开心的片段。
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变得更好。
但她?不?会,纵然没了剧情?的约束,连漪依然会是这样一个人。
在极端冷静、控制着?情?绪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不?止一次想?过——
倘若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忌,遵循当下内心的想?法,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不?需要为了条条道道的束缚而压抑自己的情?绪。
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
前世,连漪无法免俗,但如今,她?有孟洱。
她?还是她?,孟洱是她?,连漪也是她?,她?们都可以做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她?并不?孤独,也未必……非要一个姜昱再陪在身边,看着?她?笑闹,看着?她?发脾气?。
连漪半张脸藏在衣领里,鼻间是姜昱暖融的干净气?息与她?的气?味交融,她?露出?的眼眸,看不?出?任何勉强的意味,认真又带着?点盛气?凌人。
“我们还是朋友,但你,也不?要觉得我会变得多好。”
两岁的孩子吃不?到想?吃的东西,拿不?到想?要的玩具,就会哭闹不?止。
但大人们会耐心的哄。
可十二岁的孩子这么做,就是不?懂事。
连漪觉得,他也不?过是在他们都已经‘十二岁’的时候,还将她?视作那个两岁的孩子而已。
她?盯着?姜昱看了好一会儿,明明叭叭叭地说?了这么一通,对方仍然一副轻笑着?的模样。
温温柔柔的表情?,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也像是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连漪拧着?眉,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踹他两脚,总归是能?解气?,至于这么做会不?会不?人道,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正在犹豫之时,姜昱披在她?身上的风衣口袋忽然传来轻震。
连漪垂下眼,哼声道:“有人给你打?电话。”
“……嗯。”姜昱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从?口袋里拿出?还在轻震的手?机。
旋即指尖轻点了两下,并未接听,也没有锁屏。
从?连漪的角度看去,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倒着?的视角只能?看到屏幕上一排排不?时变动的数字。
“一一,刚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姜昱拿着?手?机,低垂眉眼望向连漪,见?她?错开视线懒得理会的模样,实在可爱。
他感到好笑,嘴角微抿着?无奈。
“……那个老板休息了两个月,还是闲不?住,每天做好了糕点,就骑着?三轮到处叫卖,常常能?在孙子放学前卖完,然后?顺路去接他孙子回家。”
连漪哼了声,“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想?吃豆沙卷,还得专门跑去另一个城市蹲点?”
“不?是的,一一。”
姜昱声线温柔微沉,是很适合说?故事哄睡的嗓音,总有着?很好的耐心,哪怕听故事的人不?买账,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连漪抬起眼帘,耳边呼呼的风声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不?同。
隐约的,身后?游艇其他区域,乃至上下一层传来好友们惊诧议论。
那点淹没在风声之中?的不?同声响越来越清晰。
连漪看着?他的目光一顿,旋即转过身,抬起脸看向天际,是传来螺旋桨转动的方向。
“无论你是十八岁的一一,还是十六岁的一一。”姜昱在她?身后?,嗓音微低,“不?管是多少岁的你,就应该是你说?的那样。”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因为不?得不?而委屈自己。”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会陪伴在她?身边。
总是如此。
“……”
连漪怔怔地看着?直升飞机接近,就像是电影画面一样,绳梯被扔下,在空中?甩来甩去。
随后?一个人影背着?包从?摇摇晃晃的绳梯爬下来,隔着?几米径直跳到游艇三层,引起一阵惊呼。
隐隐约约的警惕质问传来,很快又平息。
再然后?,便?是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从?楼梯拐角处走了过来,他身后?是裴途安等人,表情?微微复杂地看向这边。
男人走来时,姜昱也从?连漪的身后?走出?,接过男人从?背包里取出?的一个方盒,朝他微微颔首,“你留在这里,待会儿和我们一起离开。”
那人点了点头,沉默转身离开。
螺旋桨转动的声响渐远。
姜昱转过身,站在桌边,将方盒放上去,垂眸慢条斯理地拆着?包装。
“要想?找到那个老板不?难,但要说?服他将小半的糕点一次卖出?,的确不?容易,最后?还是我和他视频聊了一会儿,他认出?我是谁,才肯答应。”
他将盒子摊开,露出?一件件卖相算不?上多好,手?作痕迹明显,但一看就很好吃的糕点。
其中?以透着?豆沙的糯糕卷数量最多,一块又一块胖嘟嘟的堆垒着?。
“一一,他也还记得你,开心又遗憾地说?,早知道今天就多做一些豆沙卷,记得那时候你最爱吃这个。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所以又多送了些他闲着?无聊时琢磨新学的糕点。”
姜昱知道,她?不?喜欢听大道理,絮絮叨叨的一番话,也只不?过是想?让连漪明白他此刻内心唯一的想?法。
连漪的目光落在桌上盒子里,那些味道仍然记忆深刻的糕点,好像还是新鲜出?炉的一样。
随后?视线向旁偏移,落在姜昱脸上。
她?好像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心里影影绰绰闪过无数念头,许多的话想?要说?,偏偏堵在喉间,挤不?出?一个音节。
连漪埋在衣领里的嘴角抿了又抿,琥珀眼静静地看着?姜昱,像是在观察、审视、分析。
奇怪的是,此刻相比起该有的感动情?绪,她?不?断在心底冒出?的想?法,都在时刻重复着?两个字——
何必。
比她?优秀的人,有太多太多。
而她?呢,只是一个不?学无术、性情?骄纵的恶毒千金,与人相处嚣张跋扈,是别人眼中?的不?懂事、被溺爱得无法无天的熊孩子。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运气?好、占据着?别人本该拥有的人生。
却不?好好使用。
从?四岁到十岁,姜昱永远比她?更像一个合格的豪门子弟,永远优雅从?容,即使被捉弄,被她?用水笔画了个花猫脸,也只会无奈地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拭。
会在她?父母面前,主动承揽下那些明明是她?捣蛋耍坏做的事情?。
诚恳认错,拉着?她?的手?轻轻摇头。
十岁到十三岁,她?只需要将作业往姜昱面前一丢,就跑去呼朋唤友。
偶尔惹得连父发火,断了零花钱,便?理所当然朝他伸手?。
十四岁到十六岁,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粘着?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即使她?再怎么不?耐烦,始终很好脾气?地受着?。
连漪的身边来来去去,有人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气?,敬而远之。
有人摸清和她?相处的模式,该躲的时候躲开,能?玩的时候一起玩。
也有人表面热切讨好,私下不?尽轻蔑嗤笑。
连漪眨了眨眼,看着?姜昱装好几块糕点,将它们切成适合一口吃下的大小,拿着?碟子走过来。
“味道相比之前,应该没怎么变,你先试试?”他戳了一块细腻绵密豆沙几乎要撑开糯卷的豆沙卷,悬在半空,询问的目光看向连漪。
“……”
连漪轻吸了吸鼻子,大抵是海上的风太冷的缘故。
她?瓮声道:“姜昱,你这两年是不?是瞒着?我去偷偷傍富婆了?”
从?认识他到如今,连漪其实一直不?知道姜昱的家庭背景,他的家人也都神秘的从?未出?现?过。
不?是没有各种?揣测的流言蜚语出?现?过,例如他是某个富豪的私生子,不?敢被妻子发现?,只好偷偷置办了个别墅,将他养在外头。
但为什么从?来没出?现?过,包括他的母亲也是如此。
大家从?来想?不?通,只是在传这些话的人被连漪堵了半个月以后?,关于姜昱的话题便?再也没在明面上流传过。
“……”姜昱悬在空中?捏着?细叉的手?晃了晃,他像是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声,“我这样的病秧子,恐怕不?会有人喜欢。”
“谁说?的,就你这张脸,我觉得光是看看不?上手?,也会有很多人乐意花钱的……”
连漪还在嘚吧嘚吧地说?话,拦在面前的衣领,已经被他用空着?的两根手?指轻轻扯下来。
说?话的间隙,柔软糯卷裹着?甜度不?过分腻人的豆沙在舌尖被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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