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边之和
驿站里的知府大人并没有歇着，而是四处走走看看，越看越惊讶。这还是山云县吗？山云县什么时候大变样了？
范怀亮是来过山云县的，好几年前的事了。破破烂烂的城墙，灰扑扑的街道，哪哪都透着穷酸和逼仄。
眼前所见却大不一样，虽未进城，远远地却能看到城墙，高大挺拔，随着群山万壑绵延伸展，跌宕起伏。再说这驿站吧，能看得出来房屋新翻修过了，里里外外，包括院墙都粉刷得雪白。桌椅板凳，床，乃至房间里的被褥都是新的。院子里铺上了青石板，扫得干干净净。
跟来的属官也十分吃惊，“大人，山云县的路铺得真好。”加宽了不少，上面还铺上了一层碎石子。就算是下雨天，马车也不会陷到泥里去。
范怀亮点点头，“小闻大人是个能干的。”他心里感慨万千啊！闻九霄上任才几天？山云县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怪年纪轻轻就封侯了，不能比，不能比啊！
范怀亮更加坚定了与闻九霄交好的决心，所以闻九霄来迎接的时候，他是一点架子都没摆，与闻九霄携手一起进了城。
进到了城里，感受更加直观了。干净整洁的街道，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行人脸上也多了笑容……最亮眼的便是街道了，青石板铺就，画着白线黄线，中间两道走车，两边走人，你来我往，整齐有序，有条不紊。
跟着范怀亮来的那些人，只觉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到了县衙，又是一番情景了。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觉得县衙里，哪怕一个看门的老苍头，都格外地进退有度。哦，居然人人都会说官话。
范怀亮……
说实话，范怀亮接到山云县的报功文书，他是不相信的。整个陈州，临海的也不光山云县一地，海贼猖獗又凶残，每年报到他这里的伤亡人数是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听说过海贼屠村的，还从没听说过如此战功的。
海贼有船，船大又快，杀了人抢了东西，上了船就逃之夭夭了。大海茫茫，官府拿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有二百多级人头，隔了一天又新增了一百多级，近四百个海贼的头颅呀，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可能？
范怀亮不信，然而，他想起闻九霄上回来州府，那些如狼似虎的护卫，忍不住有些动摇了。说不定小闻大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呢？这才有了这趟山云县之行，他要亲眼看一看海贼的人头，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看过之后他才会上报朝廷。
范怀亮看到了海贼的人头，在海边堆成一座小山，天气太热，即便拿石灰腌过了，还是散发出腐烂的臭味。范怀亮险些都吐了，捂住口鼻，匆匆看了几眼便离开了。
至于跟随他一起来的人，恶心得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接风宴席上……算了，这茬都不能提，一个个见了肉就反胃，跟女人怀孕似的，太难为情了。
闻九霄也很无奈，是他们自己要看的，他有什么办法？
第413章 这题超纲了
除了验海贼首级，范怀亮此行来山云县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盐。至于内心的心思，自然不言而喻了。
闻九霄很大方，一点都没有遮遮掩掩，直接把范怀亮一行人带到了海边的盐田。不仅任他们随便看，还喊来盐工给他们介绍。
这般敞亮的做法，让大家对闻九霄的印象颇好。
闻九霄指着搭建起来的简易窝棚，道：“……他们吃住都是在这，白天黑夜都离不了人。大人也知道，山云县的海贼猖獗，怕他们来祸害，盐田也不敢多开，这十来亩盐田的产出将将够整个山云县百姓日常用盐。下官也想多开，实在是人手不足。山云县太穷了，好不容易得了晒盐的法子，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下官是慎之又慎，整日提心吊胆，海贼抢掠也就罢了，就怕他们毁了盐田。”
闻九霄很庆幸，当初开盐田的时候没开在一起，这边十几亩地的小盐田，就是专门拿来给上面的人看的。在更隐蔽的地方还有一块大盐田，一百多亩呢。之前说余枝富得流油真不是夸张。
其他人听到闻九霄跟知府大人哭穷，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穷？以前的山云县是真穷，现在的山云县哪里穷了？城墙、道路修得比府城还好，海水还能晒盐，没看见他们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吗？
就有人开口道：“闻大人，山云县要说穷，咱们这些人可都没地儿站了。别的不说，就你们那街道那个敞阔，谁看了不眼热。”
酸还是很酸的，不过光看知府大人的态度就知道这位闻县令朝中有人，也没人傻的得罪他。这不，连酸都半开着玩笑。
有人跟着附和，“对，对，县衙边上那座大宅子真气派，得花不少银子吧？”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最羡慕的还是你们山云县的盐田，哎呦，白花花的盐呢。”何止是白花花的盐，这可是百花花的银子。
……
众人七嘴八舌，闻九霄默默地听着，然后道：“的确花了不少银子。”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花得都是夫人的嫁妆。闻某出身不错，父母给生了张好脸，有幸受夫人青睐。闻某夫人乃家中独女，岳父大人甚是疼爱，十里红妆下嫁与某。夫人爱重，倾力支持，闻某这才有了今日的底气。”
众人看着闻九霄，都惊呆了。这位闻大人居然能把吃软饭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哎呦喂，弄了半天，山云县那城墙，那道路，都是闻大人自掏腰包修的？哦不，是掏夫人的嫁妆银子。
做官不是为了发财吗？闻大人怎么反着来？花自己的银子换官声，还是那么多那么多的银子，傻不傻？
大家都觉得这行为太傻，可是，他们的心里居然很羡慕怎么回事？好羡慕闻大人有位财大气粗的好夫人，羡慕他夫人对他这么好，嫁妆银子都任他取用，羡慕闻大人提起夫人得意的模样。你以为绷着一张脸，他们就看不出来了？
被炫了一脸的众人，心里更酸了，牙都酸倒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闻九霄眼神复杂极了。
范怀亮也忍不住眼睛微眯，这一位京城来的贵公子，端的一副高冷相，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小闻大人。
知府大人在山云县留了两天就打道回府了，身为一州的主官，范怀亮不可能长时间的离开府城。
这一趟山云县之行，他还是十分满意的，盐田的推行，海贼的四百首级，这些虽是闻九霄的功劳，也是他这个上峰的政绩。
当然了，他最满意的是闻九霄的知情识趣，不用他暗示，人家就把一切都做好了。满满一车的盐，五大坛葡萄酒，还有各种山货海产……就这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手段，不得不让人叹服。
至于那什么严家马家，咳，穷乡僻壤的地主老财，能有多少家底？范怀亮直接就给忽略了。
若余枝知道闻九霄在知府大人心里是这样的印象，一定会嗤之以鼻。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闻三爷生来就跟这两个词不搭边好吗？那些打点都是下头人操办的，他顶多也就占个大方罢了。
跟随范怀亮来的属官们也收到了来自闻九霄的礼物，他们亦十分满意。除了盐，知府大人有什么，他们就有什么，不过是数量少些罢了。
知府大人吃肉，他们跟着也喝上了肉汤。
闻县令真会做人，就是有些惧内。这两天，他们不时就听到他提到夫人，宴席上吃到顺口的都不忘交代厨房，做一份给夫人送去。
你说说，那么清隽矜贵的世家公子哥，怎么就夫纲不振呢？不过他们也可以理解，毕竟花了夫人那么多嫁妆银子，啊哈哈……
小崽子放学了，背着他的书包就冲进了院子，“娘，娘，今天夫子教了‘横渠四句’。”表情兴奋，跑得一脑门子都是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余枝一边背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离他远点。
小崽子丝毫没察觉老母亲的嫌弃，惊喜地点头，“娘也会呀？”
“那当然，娘会的多着呢。”
小崽子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心里，娘厉害着呢，会很多是正常的。他眨巴着眼睛，“娘，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夫子说明天上课再教，你先教教我呗。夫子说了这四句出自横渠先生之口，他是个贤人，受到世人的尊敬。还说要是能做到横渠四句所教，就能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
余枝的手顿在半空，能背下来横渠四句，已经得感谢她曾经的语文老师了。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反正就是为国为民什么的吧！
儿子，实在抱歉，你这题超纲了。你要是问横渠先生的野史，为娘可能还能给你编一个。
这题，娘不会，但娘不能让你知道。
稍等，让为娘想想怎么忽悠你。
“夫子又不是不讲，你为什么想要提前知道呢？那明天还有什么惊喜？娘，觉得你把这四句话背诵得熟熟的就够了。”余枝一本正经。
小崽子眼睛眨巴着，有点懵，似乎在说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余枝十分肯定，“再说了，一般当夫子的，都不喜欢别人乱教自己的学生。去吧，儿子，做你的功课去吧！”
面带微笑，温柔而坚定地语气。
小崽子就这么被她忽悠走了。
余枝倒回榻上，拍拍胸脯，艾玛，好险，差点露馅了。
第414章 你别过来
“可算是走了。”
知府大人走了，县衙里从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大家的精神绷得紧紧的，生怕哪里没做好，落在知府大人眼里，那便是错处。
闻九霄心情颇为不错，大手一挥，对身边的几个人道：“大家都辛苦了，卓先生，不是还剩了些山货海产吗？给大家分一分。清风你去找少夫人，看能不能再匀点葡萄酒出来，大家带回去好好过个节……”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看卓正扬，“最近的是什么节？”
卓正扬默了默，有些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仍如实回答，“过两天是中元节。”
中元节……
那还是算了吧。这下轮到闻九霄沉默了，他的本意是看最近有什么节日，以此为借口分点东西犒劳大家。
“大家去领东西吧，除了当值的，其他人都回去歇一天吧。”
大家眉开眼笑，齐声道：“多谢大人体恤。”
很快，这个好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衙门，人人喜气洋洋。得赏赐，谁不高兴？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们大人更大方的父母官了，他们能在县衙当差，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
中元节这个乌龙，都没落地就传到了余枝耳朵里。谁传的，除了拍马屁小能手清风还能有别人吗？
虽然三爷罚了他，但清风觉得，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讨好少夫人。少夫人开心，三爷就高兴。三爷高兴，整个衙门都跟着高兴。
多好！
闻九霄从前衙回来，余枝就笑盈盈地望着他，“三爷，咱们也过个节呗，就那中元节。”
“淘气。”闻九霄语气透着纵容。
“大小也是个节，怎么就不能过？怎么，你歧视人家中元节？”余枝振振有词。
闻九霄看了她一眼，问：“你准备怎么过？”
余枝……
中元节，也称鬼节。传说这天鬼门开，百鬼夜行。
怎么过？跟鬼一起狂欢？
窗户下做功课的小崽子不乐意了，“爹，这就是你不对了。娘想过个节，你都不让了吗？你变了，你开始对我娘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
娘以前讲的故事里，渣男都是这样的。
小崽子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一脸地质问。
闻九霄深吸一口气，“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的？”这臭小子，越大这张嘴越不讨人喜欢。
“你转移话题。”小崽子谴责，“咱们现在说过节的事。”
嘿，他还越说越来劲了！“你知道中元节是干什么的吗？知道这个节该怎么过吗？”
“不知道，怎么了？”小崽子理直气壮，“过节不都是喝酒，吃好吃的吗？对了，还要给娘送花。娘是女孩子，要捧在手心里呀！”一副“你啥啥都不懂”的嫌弃模样。
余枝乐呵呵地看着父子俩相杀，“我儿子说得对。”过节就是要喝酒，吃好吃的。不管是人吃了还是鬼吃了，终归都是吃了。
“我还用你教？”闻九霄鄙视他。小崽子不服气，“你倒是会呀！”
“就是。”余枝忍不住嗑起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闻九霄自然不能跟个孩子掰扯中元节祀鬼，只好寻上始作俑者。刚过来两步就被余枝叫停了，“别过来，你身上什么味儿？”她捂着鼻子，身子往后撤。
他身上会有什么味儿？他今天也就送知府大人出城，没去别的地方。
可余小枝的表情不像作伪，闻九霄狐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异味，“没有。”
“有！”余枝一口咬定，拿开手，鼻子耸动几下，“真有，你别过来，我闻着难受。”眉头皱得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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