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点江山
“丞相说得没错,礼部做好接待事宜就成,其他的暂时不必多想。”晏姝环顾殿上一周,语气淡淡,“新的一年有许多事情要忙,眼下最重要的是春闱,年前中榜的学子这个月陆陆续续都将抵达皇朝,各部做好相应的准备事宜,御林军维持好皇城秩序,御史台也要尽好自己的职责,督查百官,也督查学子。”
“臣等遵旨。”
退朝之前,晏姝说道:“本宫稍后会去探望皇上,诸位爱卿先忙自己的事情,有事递折子,午后本宫会在勤政殿批阅奏折,有事面禀的去勤政殿即可。”
“臣等遵旨!恭送皇后陛下!”
……
夜容煊这些日子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毕竟有极富经验的老太监照顾着,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掉。
只是身上的伤愈合容易,精神上的萎靡却是难以复原。
推开门进去时,一股子闷味、腥味和药味掺杂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晏姝皱了皱眉,随即就有宫人小跑着去把殿内的窗户都打开。
几束光顿时照亮了昏暗的寝殿。
夜容煊如濒死的困兽一般蜷缩在床上,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下幽幽醒来,抬手遮在眼上适应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女子。
一身显赫光华,夺目高贵,像是九天之上降落凡尘的玄女,衬得夜容煊像是冷宫里伺候失宠妃子的老太监,更像一只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臭老鼠,绝望而佝偻,浑身都充满着颓靡肮脏的气息。
被软禁尚有希望,被夺权也有希望。
身体受伤了可以恢复。
可他如今成了太监,失去男人引以为傲的命根子,这辈子无法再做男人,还谈什么重掌大权,绵延子嗣?
晏姝就是故意打碎他的尊严,碾碎他的骄傲,让他再也抬不起头,从此断子绝孙。
她好狠毒的心肠。
夜容煊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声音嘶哑难听,恨意刺骨:“晏姝,你还敢来……”
晏姝冷眼看着他。
不知道多久未曾洗漱沐浴,夜容煊头发凌乱得像是枯草,一张脸憔悴青白,眼下阴影厚重,短短几个月里仿佛老了二十岁,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
“为什么不敢来?”晏姝敛衽一笑,“年前没来看皇上,除夕也没来,如今大新年过去了,忽然想起来应该给皇上拜个年。”
夜容煊睁着一双死寂的眼睛,充满恨意地看着晏姝:“来落井下石,还是送我上路?”
“都不是。”晏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透出几分怜悯,“是突然想起有个消息一直忘了告诉你。”
明明已经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可此时听到她这句话,夜容煊那双浑浊的眸子还是急促一缩,随即死死盯着晏姝。
“本宫有了身孕。”晏姝轻抚着腹部,极为平静地告诉他这个事实,“孩子出生之前,本宫会坐上至尊之位,而在这期间,你还不会死。”
夜容煊瞳眸骤然睁大,发了疯似的嘶喊:“你这个贱妇!你敢背着我——”
砰!
夜容煊身体被飞来一脚踹飞了出去,狠狠撞在金雕大柱上。
晏姝眉眼波澜不惊,平静看着痛苦蜷缩在一起的夜容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本宫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就是个宫女生的贱人,跟皇族血脉没有一点关系。”
她缓步走到他跟前,低头俯视着他,“夜容煊,依着你这低贱的出身,就算干干净净,完好无损,也只配给本宫做个男宠……不过你现在连男宠都没资格,勉强做个奴才倒是能苟延残喘些许日子。”
夜容煊肺腑剧痛,剧烈地喘息着:“你……你胡说!你胡说……你在妖言惑众——”
晏姝怜悯一笑,笑他如蝼蚁一般的可怜处境,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夜容煊疯了一般不断的重复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艰涩的声音,“妖言惑众……朕是天子,真龙天子,朕是皇帝,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打开的窗户全部关上,宫人们没听到他的声音似的,跟在晏姝身后走了出去,随着殿门被关起来,再次带走了殿内最后一丝光亮。
真是可悲。
晏姝想着,到现在还不敢接受事实,啧。
“不……不可能……”夜容煊蜷卧在地上,嘴角血丝蔓延而下,“朕是皇帝,这天下朕最大,晏姝……晏姝你这个贱人,一定是骗我的,贱人,是骗我的……”
然而没有人看到,他眼底仇恨的光芒正在一点点泯灭,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绝望而萎靡,安静得像是死去一样。
通往凤仪宫的路上,南歌安静地陪着晏姝走了一段,良久,她不解地开口:“夜容煊已是废人,陛下何必降下身段亲自去见他?”
晏姝沉默地望着前方。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夜容煊的处境,确实没必要亲自去见他。
然而最近因为有了身孕,她晚间总是频频梦到前世失去的孩子。
一尸两命。
肚子里这个孩子跟前世那个不是同一个,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跟过去做个了断。
至于夜容煊。
他已经付出应付的代价,从此不值得她再放在心上。
第287章 南昭太子
朝政逐渐步入正轨。
晏姝想要的铁骑早在年前就结束了招兵,已经正式开始投入训练。
那些少年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他们的忠诚,他们保家卫国的热血,他们对强悍武者的尊崇仰慕,以及对兵戈铁马的向往,都将在一滴滴汗水之中,铸就成钢铁一般的意志。
他们会成为无坚不摧的王者之军。
还有正在往帝京途中赶来的各地学子,将来的朝廷新血。
他们才华出众,满腔抱负。
他们之中有一大批人怀着治国梦想,等着及第之后施展拳脚,成为朝中肱骨。
晏姝期待着往后每一天的朝阳升起。
期待着腹中小生命的慢慢长大,期待着她的皇图霸业早日实现。
过往的仇怨终止在昨日。
明日开始,她的眼中不会再有夜容煊一分一寸的位置。
他不配再成为她怨恨的对象。
她的视线所及,是那张黄金龙椅。
是匍匐脚下的满朝文武。
是舆图上的万里江山。
是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权力。
……
正月十八,南昭太子姬鹤羽和使臣的车驾抵达皇城。
晏姝在宫中设宴,并安排武王和礼部官员前去迎接贵客。
武王二话没说遵令而行,配合的态度让礼部官员极为诧异,暗中松口气的同时,只觉得武王终于懂得了大局为重的道理。
然而谁也没料到,南昭太子竟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尚未进城就与武王发难:“孤乃南昭太子,不远千里而来,你们西楚国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武王端坐在马背上,望着对面太子一身人模狗样的打扮,微微挑眉:“太子千里而来是贵客,我们出城迎接是礼仪,不知太子何处不满?”
他们的待客之道有什么问题?
姬鹤羽语气倨傲,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南昭是十一国中最强国,你们西楚最多居中。孤是太子,身份比你这个亲王贵重得多,就算你们皇帝不亲自来,至少也该让摄政王出城迎接才是最佳。”
礼部几位大臣表情微变,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家武王,生怕他当场发难。
南昭太子居然嫌弃武王身份低,不配迎接贵客?
这态度当真是傲慢,哪里像个最强国的储君?
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还差不多。
“姬太子说得极是,本王身份确实低了一些。”武王懒洋洋一笑,看起来脾气极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姬太子在此稍候,本王这就回宫,请摄政王过来迎你。”
他虽大多时候脾气暴躁,但偶尔也会特别好说话。
尤其是贵客来临的时候。
这句话说完,武王不等姬鹤羽和南昭使臣们反应,便当真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礼部官员们正要开口劝阻,却见眼前一道黑色流星划过,武王驾驭着他的坐骑像是离弦之箭,转瞬疾驰而去。
出来迎接贵客的官员和御林军众人皆眼睁睁看着,无力阻止。
姬鹤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几乎当场失控。
“太子如此言行,未免有失风度。”一位南昭使臣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很是不悦,“我们来大楚是为了两国交好,不是为了逞太子威风,太子殿下怎可对大楚的王爷如此无礼?”
听到这句话,楚国几位礼部官员脸色微缓,暗道使臣倒是个明事理的,怎么这位太子殿下如此目中无人?
“谭大人是在指责孤?”姬鹤羽被当众落脸,脸色瞬间极为难看,转头看向说话的使臣,“我们千里迢迢而来,确实是为了两国交好,可西楚国并没有表现出对我们的敬意——”
“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出发之前女皇陛下交代过什么?”谭大人沉着脸,表情不怒而威,“两国邦交在于诚意,太子殿下首次出使他国,应该保持着一份谦逊稳重的储君风度。您的言行举止彰显着南昭皇族的修养,太子傲慢无礼,就是南昭皇族傲慢无礼,哪个有骨气的君王会愿意跟一个傲慢无礼的皇族交好?”
“放肆!”姬鹤羽怒喝,“谭大人在朝中对女皇逢迎拍马,到了孤面前就疾言厉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你眼里,孤根本不配做这个太子是不是?”
“太子还请息怒。”其他使臣见情势不妙,纷纷开口劝说,“谭大人心直口快,但对太子并无不敬之意。”
“谭大人基于职责劝诫,请太子殿下莫要误会了大人的忠心。”
“太子是南昭将来的天子,所言所行应该符合君王气度,万不该在盟国亲王和大人们面前颐指气使。”
“稍后进了楚国皇宫,还请太子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楚国摄政皇后。”
姬鹤羽脸色阴沉,咬紧后槽牙。
这群老匹夫!
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仗着女皇信任,倚老卖老,合起伙来想左右他的言行?
莫要冲撞楚国摄政皇后?
真是可笑,一个小小女子不好好待在后宫,竟妄图跟跟男人一起朝堂议事。
果然是姬南镜的女儿,跟她的母亲一样野心勃勃。
姬鹤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此番来楚国的目的,终于压下心头不满:“进城。”
楚国礼部尚书讶异:“太子不用等摄政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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