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织朱
“聊聊?”
哑巴看了她一眼,没接。
杜琳仪苦笑, “不必防备我, 玩家只剩下我们三个了,姜曜在睡,我们总不能坐着干瞪眼吧。我不会打探你的身份,又或者你和姜曜是什么关系,只是想就副本一事进行探讨而已。”
纸笔到底还是到了哑巴手里,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杜琳仪毫不避讳老人的存在, 直接问:“你认为他说的那些话可信度有多少?”
“我说的都是真的……”角落里的老人抖了抖花白的胡子, 无奈摇头。
纸上落下一行遒劲有力的字迹。
——我倾向于他没有撒谎。
“为什么?”
——没有必要, 如果他要命,就应该开启第三轮、第四轮游戏利用规则继续让我们退场。
“如果他故意留活口耍我们呢?”
——如果目的是玩弄, 那他应该留更多人, 而不是短时间内就干掉那么多。
杜琳仪想想是这么个理, 又见他在纸上写。
——没有撒谎,不代表没有隐瞒。
杜琳仪下意识看了老人一眼,老人还是远远站在角落里, 并朝他们露出了一个“你们在说什么我都看得到”的笑容。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压低声音了, 直接问道:“你怀疑他知道生门的线索?”
“话不能乱说。”老人没忍住插嘴了, “我要是知道却告诉你们不知道, 那不是撒谎了吗?”
杜琳仪:“……”
哑巴摇头, 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你没想过这里这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杜琳仪起身,将这一览无余的古怪房间看了一遍又一遍。
吊灯、相框、沙发、床、地毯、摇篮,六面全包围的墙。
“一个古怪的房间,崩坏的房间?”
她的视线落在略显僵硬的老人身上,后者的神情出现明显的回避,确实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这个房间真的有问题,突破口在这里吗?那我们现在是该去逼问出这个房间是什么地方?”杜琳仪坐回去,皱起眉头,“但我想他不会告诉我们的。”
哑巴继续摇头。
不用他告诉,猜得到的。
六个物品,六段阴影,不死之身,肆意变化的能力。
——崩坏的房间,即是崩坏的心房。
惊讶过后,杜琳仪缓缓点头,“说得通,果然还是要从他身上下手。”
老人察觉到两道冷酷的视线,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住墙面。
“你们猜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我的心房,所以你们更该相信我才对……”
“心房,又怎么会有门呢?”
一边两人在和老人对峙,另一边酣睡的人却陷入了不太好的梦境。
姜曜梦到了因二哥消失卧病在床的奶奶,迅速消瘦的身体和第二个场景看到的老人颇为神似。
奶奶握着她的手,嗓音沙哑,语气哀伤。
——阳阳,奶奶想明明,你帮奶奶找找明明好吗?
梦里的她正要答应,病床另一侧却忽然出现了一张美艳至极的脸。
莎蒂卡眉眼含笑,和她的虚影一起俯身,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姜曜你忘了吗,你把哥哥卖给我了,你找不到他了。
接着便是炼狱一般的循环往复,奶奶不停地问,莎蒂卡不停地答,一遍又一遍。
曾经缠住姜明的黑雾缠住了姜曜自己,并一点一点缩紧,剥夺力气,剥夺呼吸,也剥夺思想。
细密的汗水自额头渗出,心跳在惶恐中不断加快。
在黑雾将整个人笼罩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在房间里其余三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口喘气,过了足有半分钟,才抹去额头的汗水。
哑巴走过来。
——做噩梦了?
“不算。”姜曜离开那张死过人的床,也离开每一个曾经见证过死亡的物品,和老人一样站到角落里,对着雪白的墙壁缓冲。
等她彻底清醒了,杜琳仪把当前的进度跟她说了一遍。
“这里是他封闭的心房?”姜曜懒洋洋倚在墙上,“有心房就有心门,线索明确了呀。”
杜琳仪点头,“我们是这么想,但这老人家就说没有,而且杀了他也没用,房间只会不断重置。”
“那问题就不是出在他的死活上。”
“是的,按理说心房封闭是心理阴影所致,他也确实够惨的,可这些悲剧一幕接一幕,我们也开导不了。”
姜曜看向哑巴,后者抬起双手。
——你只睡了二十分钟,可以再睡一会儿。
姜曜:“……关你屁事。”
哑巴从善如流“改口”。
——那本日记再拿出来吧,突破口可能还是在第一句话上。
三人重聚,围成一圈。
日记本摊在中间,扉页六个红色大字鲜明又夺目。
——悲剧不能重演。
杜琳仪摸了摸下巴,“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老人家的人生一直都是个悲剧。我们都已经知道有钱就可以终结悲剧,可这没意义啊,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可以改变场景呢?
哑巴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看向姜曜。
姜曜若有所思,问:“爷爷,场景能重新开放吗?”
老人点头又摇头,“之前许诺给你一次特别奖励,我不食言。你可以选择一个场景,我会把它打开,让你们进去。”
姜曜对两人摊开手,“我尽力了。”
“可是……”杜琳仪不解,“场景是能够改变的吗,我们只是观众不是吗?”
——可以,‘我’可以动,邓卓远试验过,第五个场景,他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力。
当时他试着动别的NPC是无效行为,但邓卓远拉了小男孩那一把是有效的。
邓卓远这个名字让杜琳仪又难受了起来。
姜曜若有所思,“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尝试改变‘我’的轨迹,来结束悲剧。”
哑巴点点头。
老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默默闭上眼睛,安静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首先排除第一个场景。”姜曜在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数字一上打叉,“一岁太小了,是个彻底的旁观者。”
哑巴接着在数字三也打了个叉。
——同理。
杜琳仪打起精神,也叉掉了一个数字,“三十二岁也不行,‘我’根本没出场。”
“同理,十八岁也没有出场。”
数字只剩下最后两个。
杜琳仪手中的笔犹豫了一会儿,点在六十上面,“这个也不行,到了这一步,悲剧是一定会延续了……那就只剩下九岁了?”
“不对。”姜曜拂开她的手,阻止了她打叉的动作,“不对。”
“……不对吗?”
姜曜在思索,哑巴替她在纸上解释。
——能改变的只有‘我’的轨迹,九岁场景来不及让‘我’去救下妹妹。
杜琳仪喃喃:“那就只有六十岁了,可六十岁做决定的是儿子,被放弃的是‘我’,怎么改变?”
“不。”姜曜长出一口气,全部理顺了的感觉让她神清气爽。
笔尖在最后一页的数字上圈画起来。
“你们看,从一岁到三十二岁,‘我’其实都只是被推动者,且这个悲剧在三十二岁父亲死亡的时候,已经闭环了。”
无论是爷爷奶奶妹妹妈妈爸爸的死,其实都与‘我’的选择关联不大。
尤其最后爸爸的死,虽然很残酷,但从现实出发,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杜琳仪:“我知道这里闭环了,可是六十岁的时候,不就又从第一个场景爷爷那里开始了吗?所以‘我’才会为了悲剧不重演,杀了儿子啊!是吧,老——”
说完她回头去找老人,却发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从观后感环节结束后就一直和他们待在一个房间里的老人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算了,姜曜你继续。”
姜曜的笔点在六十岁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圈。
“你弄反了,六十岁那个场景不是‘我’重蹈覆辙被儿子放弃,而是‘我’放弃了儿子。”
“到这里悲剧不是结束,是开始。尽管换了种方式,可悲剧还是重演了,所以笔记本上才会有这么多狂乱的悲剧不能重演。”
杜琳仪已经绕晕了,“你的意思是父亲不应该杀儿子吗,可要是不杀,那不就跟第一个场景完全一样了吗?”
“不要潜意识把第一个场景和第二个场景等同起来,两者情况不同。”姜曜语速略快,“第一个场景是已经在医院了,放弃治疗回到家里,第二个场景是在家里,老人要求去医院。还有,记得第二个场景的小复式吗,装修很糟糕,房子却是新的……第二个场景的时间线比第一个场景早,极有可能还没欠下难以承受的负债,第二个场景是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个场景的,父亲死了,就闭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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