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而裴君慎闻言看那骊马的眼神果然深了深,他不禁心生疑窦:骑术不精?骑术不精之人怎会完好无伤地纵此马从清康坊到大理寺?
他思索着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崔英,声似关怀:“此马无鞍,一路行来甚是危险,不知六姑娘可有受伤?”
啧,不愧是大理寺少卿,洞察入微啊。
只是如今她是被“察”的那个,那就感觉不太美妙了……
崔英暗叹,下一秒忽地踉跄前扑,“哎呦”一声紧紧抱住裴君慎半边袖袍,继而仰眸眨巴眨巴眼,委屈道:“少卿大人,我路上摔了好几次呐,方才一直忍着,您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直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疼……”
裴君慎眼角一抽:“……”
这崔六姑娘说谎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不说别的,单说她身上这件氅衣,除了衣角处挂着些许尘埃,其他哪有沾过半分地面的样子?
但——
纵使再拙劣,眼下却不是拆穿的时机。
裴君慎敛神,抬手生疏地轻拍了下崔英的肩:“既如此,不如裴某先派人送六姑娘回崔府,清康坊之事尽可放心交给在下去办。”
“不行不行。”崔英一听却连忙摇了摇下巴,但抬头对上裴君慎深如幽潭的眼睛时却蓦地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微红着脸继续说道——
“我、我不是不放心将此事交给少卿大人,只是我府上的人都还在清康坊,我想见到他们都平安再回府。”
裴君慎垂眸,眸光微暗:“可六姑娘身上的伤……?”
“不碍事,我还能撑住,不过恐怕无法再独自驾马了,不知少卿大人可否……”
崔英说着微顿,双颊升起可疑红晕:“可否带我同乘一骑?”
嘿!我可真棒!
话音落下之际,崔英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夸赞了自己一番。
他们二人虽有婚约,可这裴少卿显然是守礼之人,她提这种要求他定然不会答应,但想必会提出用马车送她……
如此一来,她既可达成回清康坊的目的,又可对“如何解释骑术之事”进退自如。
然而崔英这厢想得美滋滋,那厢裴君慎却只微一沉吟便淡淡吐出两个字:“也好。”
话落,他便一个俯身将崔英横空抱起——
“?”
“???”
崔英顿时瞳孔地震!
救命!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正合我意,不如从命。
第10章 烈马疾行
◎肌肤之亲。◎
“惯性”让崔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攀上裴君慎肩头,等她意识到不对时人已经被裴君慎抱下石阶。
她蹬了蹬腿想挣扎,小脚刚伸却想起“共乘一骑”的要求是她提出的,这时候挣扎岂不是打自己的脸?那到时候她该如何挽尊?
这厢崔英一犹豫,那厢裴君慎便又在自己怀中近距离欣赏了一番崔英生动的表情——
见她双颊绯红地张大眼睛、见她竖起眉心蹬了蹬腿、又见她杏眸一眨撇撇嘴角好似认了命。
裴君慎倏地垂睫掩眸,险些未能忍住笑意。
似是怕被察觉心思,他脚下步子顿时迈得更快,眨眼间便将崔英抱上了马背。
随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马,双手虚环着崔英拉起马绳、沉喝一声“驾”就策马离去。
而崔英家中的老马似乎也真的通了人性,见此情形,无须有人驾喝便兀自嘶鸣一声,撩起马蹄追了上去。
两马踏青石,卷起一阵急风。
大理寺衙门口的俩守卫看着此情此景目瞪口呆,风中凌乱: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那打扮怪异的小娘子当真是崔寺丞的妹妹,是裴大人未过门的妻,是他们大理寺将来的少卿夫人??
“糟了糟了糟了……”
瘦守卫顿时不安地在衙门口踱步,问高个儿守卫:“咱们刚才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没有吧?你不就说了句崔寺丞去刑部了吗?”
高个儿守卫愣愣瞅瘦守卫一眼:“虽说是搪塞了点,但也没说错,崔寺丞的确是去了刑部听案。”
“哦……是,是是是。”
瘦守卫听着顿时一阵急抚胸口,点头道:“老陈你说的没错,咱没说谎,少卿夫人应该不会怪罪——不对!不对不对!咱们还拿着长枪赶少卿夫人了!”
想起此事,瘦守卫刚舒下去的那口气蹭地一下又窜到脑门儿:“老陈,你说这、这该如何是好?万一少卿夫人向裴大人告状,裴大人不会一生气就罢了咱们的差吧?”
“不……不能吧?”老陈边说边摸着后脑勺向后退了一步:“裴少卿素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会因少卿夫人一句话就为难咱们手下人吗?”
“哎呦老陈!你可长点心吧!”
瘦守卫登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模样焦虑得不行:“若裴少卿和他夫人是普通夫妻之情我岂会担忧至此?你没看见方才裴大人都抱着崔家小娘子上马了吗?你再想想从前定的那两门亲事,裴大人哪有如此上过心?”
“……”老陈闻言微妙沉默:前两门亲事何止是不上心?那是在人家小娘子香消玉殒之前裴大人就没跟人见过面……
不过这种大人们的闲话老陈可不敢乱说,因此他顿了顿,又顿了顿,然后极谨慎地后退一步道:“兄弟,我觉得你说的对,但方才我可未言半字。”
“……”
“???”
瘦守卫忽地懵住,片刻后怒吼:“老陈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
衙门口的两人吵吵闹闹,马背上的两位红衣却极有默契地陷入沉默。
烈马疾行,秋风拂面。
崔英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清爽凉意从她发间拂过,然而她没心情享受,反倒急忙抬起手用袖角按了按发间薄汗。
她好不容易才养好的病,今晚若再发起热,她定要拉着裴君慎这厮让他陪床!
但纵使这般想着,崔英还是以袖挡面尽力拦住了风。
让裴君慎陪床之事虽然诱惑很大,可她真得不想再重燃风寒,每日昏昏沉沉、鼻塞肺咳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裴君慎此人向来心细如发,这些年来以破案时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线索、审犯时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表情而名誉长安。
无论凶犯是男是女,他的眼睛就像是照妖镜,总是能精准捕捉其意欲隐瞒之处。
然而这般才能……不知怎的在崔英身上却总是失灵。
譬如现在,裴君慎见崔英掩面竟未察觉到她是“因病初愈而不想吹风”,只以为她是对当街与他共乘一骑之事感到羞赧。
其实裴君慎怎会不知崔英在衙前所言乃是她不想他继续追问的借口?
只是他亦有私心,清康坊之案他已布局数日,如今刚刚有些进展,绝不能让崔英贸动坏了他的谋划。
思及此,裴君慎低眸瞧了眼怀中红彤彤一团的姑娘,夹紧马腹,又冷喝一声“驾”,策马悄无声息地改道奔进山林。
没想到一直紧跟在裴君慎身后的老马却在此时忽地仰起马蹄一声嘶鸣,仿佛是发现了他的意图。
崔英闻声心觉有异,不由撂下衣袖侧眸回看了眼府中老马——
老马起先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和裴君慎之间维持着数丈距离,可在嘶鸣提醒过后他却飞快跟了上来,烈蹄疾驰,隐隐竟似有追赶之意。
崔英眉心一皱,顿时观察起周围环境。
她对长安的路不熟,无法确定裴君慎走的这条是不是前往清康坊的路。
但她从清康坊到大理寺那条路是福伯告诉她的,且福伯言明,那是最快最近的一条路……
“裴少卿?”山风猛然灌入口鼻,崔英戒备疑道:“此路瞧着……似乎与我先前去大理寺时走的路不太一样?”
裴君慎方才听见骊马嘶鸣时便已觉出不妙,这会儿听见崔英发问倒并不意外。
稍一思衬,他便故意放缓马儿奔驰的速度,然后才沉声解释:“此路可通清康坊后坊门,六姑娘方才从前坊门而来,自然与裴某所行之路略有不同。”
“后坊门?”崔英不解,但见裴君慎放缓马速,她的戒备心的确敛起了一些:“为何要走后坊门?裴少卿是有什么计策吗?”
裴君慎面不改色:“我身着官袍,若带六姑娘直奔清康坊前坊门恐会打草惊蛇,后坊门外有一处花林,我们可到那里稍整衣冠、再行入坊探查。”
听起来很合情合理。
崔英暂时被说服了。
恰好此时老马也因裴君慎放慢马速追赶到了崔英身边,瞧见她老马跺着马蹄又是一声嘶鸣,接着就围着裴君慎和崔英转起了圈,逼得裴君慎不得不勒停身下的马。
这于裴君慎而言其实是种一招险棋。
若崔英察觉什么执意要下马,他就只能出手将其劈晕。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此下策。
幸好崔英……咳,崔英也心存猫腻。
常言道覆水难收,“骑术不精”的话既然已经泼了出去,如今即便她并未完全对裴君慎放下戒心,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他同乘。
于是她俯身,抬手揉了揉老马头上那绺英姿飒爽的毛发,轻声安抚:“没事的,只是换条路走,我们继续赶路好吗?”
待崔英话落,老马低嘶了声,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原本焦躁不安连踩地面的马蹄也瞬间平静下来。
而当崔英放开它头上那绺毛发时,它更是提着马蹄向后退了两步。
裴君慎神色微讶,此骊马之灵性竟不逊于他的战马“烈玉”。
他和“烈玉”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命的交情,此骊马却只是一匹寻常家马,如此看来崔氏一族果真有不少能人异士……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崔英安抚好家中老马,却见裴君慎迟迟不动,不由转身催促。
不想这一转身她的唇畔却不小心擦过裴君慎的微凉嘴角——
崔英身形一僵,急急屏气回身,将背脊挺得笔直笔直。
与此同时,裴君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震得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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