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沈姝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她只想知道、只想知道遇上那样的事到底该怎样活着……
想着想着,沈姝眼中忍不住又滑下两行泪。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咚,咚咚。”
崔英透过门缝看见一抹散落在地的杏黄色裙摆,想了想便半蹲下身敲了敲门槛上面的门框,轻声:“沈妹妹,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嗯,六姐姐进来吧。”沈姝回过神,抬起袖子抹去脸颊上的泪,哽咽应声。
崔英闻言直起腰,轻手轻脚地推开半扇房门,屋内光线昏暗,所有的窗都落了帘。
而沈姝不出她所料,果然神色憔悴地坐在了地上,脚上连双布袜都未穿,纤白玉足就那么了无生气地赤/裸在空气中。
好在初秋的天气仍旧炎热,这样坐着反倒能得些凉爽。
崔英进屋,关上门后便提起氅衣颇为不讲究地坐在了沈姝旁边。
沈姝偏眸看她一眼,水眸中顿时充满诧异:“六、六姐姐?”
“嗯?”崔英笑着应她,眉眼明亮柔和:“沈妹妹唤我进来是想与我说什么?”
沈姝微怔,方才还清晰如昨的记忆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模糊了起来。
不过她或许会忘记崔家六姐姐的容貌,却绝不会忘记那件发生在崔家六姐姐身上的事。
细细看来,眼前这人的面容看着其实与四年前的崔家六姐姐并无不似,反倒是性情……瞧着有些不太一样。
她还清晰记得那年在永乐公主府的赏春宴上,崔家六姐姐在后花园假山被姜家登徒子戏谑欺辱的模样。
那时她被人扯破了衣裳裸/露玉肩,却连一声“救命”都不敢喊,只敢又羞又怒的红着脸求饶。
可求饶怎么会让登徒子收手?那只会让登徒子更加放肆,更加欺凌……
沈姝双眼通红,无光而绝望,看见如今的崔英就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六姐姐,当年那件事,你是如何熬过去的?”
当年?崔英双眸轻闪,方才在外头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绪霎时虚了虚。
“沈妹妹是指哪件事?”——竟至于用上“熬”之一字。
沈姝闻言一默,胸口顿时升起一股郁气,不过她很快便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道:“六姐姐不必害怕,当年我答应过你和瑾哥哥不会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姝儿说话算话,这些年从未与旁人提起半字。”
崔英闻言终于反应过来,听这沈三姑娘所言,应是还不知道她“失忆”之事。
那她现在要不要坦白?此事崔英从未想过隐瞒,崔氏族人和安平府的老乡们鲜少有人不知。
只是如今传递消息远不如后世那般发达,长安远在千里之外,知晓她失忆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这倒是又从侧面证明了崔英先前的推论,沈三姑娘与“崔英”的确只是泛泛之交。
她思索垂眸,余光悄悄环顾起四周——裴淳说沈三姑娘曾发过好大一通脾气,方才在外头她听见沈姝柔弱的声音时还有些怀疑裴淳言词有所夸大。
但这会儿看见满地的碎瓷茶盏和东倒西歪的玉面桃花屏风,她才明白裴淳已经很含蓄了。
既是如此,那看来沈姝眼下的心情远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我们可以去里面谈吗?”崔英敛起神思,眸色认真地望向沈姝。
从散落在地上的这些碎瓷炉灰、书册画卷、斑驳屏风来看,沈姝应当也是个脾性刚烈之人。
这样的性情,如果只是普通的“被掳未遂”,那她一时间或许会害怕、会惶恐、会惊慌失措,却不至于发了那么大一通脾气后还要死要活地不让任何人近身。
而且瞧她红彤彤的眼眸,明显是狠哭过好几回的模样。
所以崔英想,恐怕昨夜被掳时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
譬如,被欺负。
思及此,她又补了一句话:“这里不太安全,我们说话声音稍大一些,外面就会听得清清楚楚。”
“嗯,好。”沈姝闻言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她想说的事和当年发生在崔家六姐姐身上的事的确都不宜让外人知晓。
可她不想往屏风里头去,昨夜那歹人就是在那里骗了她!她不想靠近那个地方!一点都不想!!
“六姐姐,随我去坐塌吧。”沈姝捏紧裙摆,好一会儿才按捺下心中起伏,起身领崔英往平日里丫鬟陪床时歇息的地方。
“嗯。”崔英从善如流,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姝,一边驱步跟上她。
此时沈姝神思飘离,眼睛虽望着坐榻,脚下的路却走得心不在焉。
眼看她下一脚就要踩到不知何时打落的碎瓷片上,崔英急忙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小心!”
她急声。
然而话音未落却听沈姝忽地一声尖叫,猛然用力推开她,抱头大喊:“无耻!恶心!放开我!快放开我!”
崔英没料到她会反应这么大,一时躲避不及“嗵!”地一下摔倒在地,锋利的瓷片瞬间扎破手心。
她闷哼,身上顿时浸出层冷汗,却硬是忍着没吭声。
房外很快传来敲门声,沈侍郎和沈夫人又忧又急,一句接一句的询问沈姝安危,想推门而入但又怕女儿气恼。
崔英咬牙站起,左手紧紧攥住右手手腕,吸着气轻声提醒:“沈三妹妹,你看看我,我是崔英,我方才拉你只是不想让你踩到脚下的碎瓷。”
听见耳边的轻柔女声,沈姝抱头嘶喊地声音总算停了下来,不过她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双臂抬眸看向崔英。
女子面容温善,眸中含光,不是昨晚那个对她意欲不轨的歹人。
而后她目光下移,又看到了崔英那只滴着血的手……
“六姐姐!”沈姝顿时慌张向前,手足无措道:“你、你先出去,先去包扎伤口!”
“无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崔英却不肯,她将手背到身后坚称自己没事,只让沈姝快些回应沈侍郎和沈夫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得。
沈姝这一刻愿意与她说话,下一刻却未必,她不能因小失大。
房外沈侍郎和沈夫人还在继续呼唤,一声声着急地——
“姝儿你没事吧?”
“姝儿你怎么了?”
“姝儿?姝儿?”
“……”
话语像佛经一样回荡在耳畔。
沈姝顿了顿,好一会儿才狠心扬声:“爹爹,娘亲,我没事,你们不要进来!”
听到女儿回答,沈侍郎和沈夫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了肚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娘亲和你爹爹这就回亭中等着,你慢慢与六娘说话,别着急。”
两人临走前还在门外念叨了一番。
沈姝略显不耐烦地又应一声:“知道了,你们快走。”
不料她话音刚落,屋外竟又传来一声询问。
只是这次不是问她,而是问崔家六姐姐。
“崔六姑娘,你可无恙?”
男子声音清润好听,隐隐藏忧。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担心老婆了【不是
第16章 日光斗转
◎“我们去树下听蝉吧。”◎
是裴君慎。
崔英闻声瞥了眼不远处门窗上便倒映出来的男子身影,忍着手心火辣辣的疼提气扬声:“裴大人,六娘无事。”
裴大人?沈姝回头循着崔家六姐姐的视线望向窗外,正巧看见那人影转身离去。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问崔英:“这人可是与六姐姐定亲的大理寺少卿裴君慎?”
崔英颔首:“嗯,是他。”
沈姝得到肯定回答,不由捏紧裙摆又低头去看了眼崔英仍在滴血的手,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六姐姐,你听姝儿一句劝,若能想到法子还是将这门亲事退了罢,裴君慎此人不堪为良配。”
“嗯?”崔英闻言一怔,双眸忽地瞪大:“为何?难道他有什么隐疾?”
不会吧不会吧?那般清风朗月之人他不会中看不中用吧!!
好在沈姝一句接着一句,很快便打消她的担忧——
“非也。”
“比有隐疾严重多了。”
“他克妻。”
“柳侯之女柳玉萍,张相之女张媛儿,皆在与他定亲后不久暴毙而亡!”
“六姐姐,你若不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恐怕命不久矣!”
只要想起那些裴君慎被克死的女子,沈姝便一阵骇然,但藏在心底的那人却能让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很快就大着胆子把她所知道的那些传闻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了崔英。
然而崔英听完这番话神色却格外平静,只有眸底闪过一丝“我怎么一听旁人提起裴君慎就忍不住动春心”的尴尬。
她暗自腹诽,同时迅速敛下神色,越过脚边碎瓷和洒了一地香灰的熏香炉,走到坐塌边上道:“多谢沈妹妹挂怀,不过这件事沈妹妹不必担忧,早在定下这门亲事前,伯娘便往安平送过信。”
她说着,转身看了眼歪歪扭扭倒在塌脚边上的坐垫,俯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夹起它一个角。
沈姝怔怔看着她,见她这般无忧无惊,心下不禁又疑又讶:“六姐姐,你、你不害怕吗?”
她想不明白。
当初连被人欺负都不敢大声哭的人,被瑾哥哥救下后求瑾哥哥不要声张的人,为何今日听见自己“命不久矣”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这些年,六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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