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崔英仰眸, 神色狐疑地瞧了裴君慎一眼, 这人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方才还以为他会为裴沅他们求情, 又或者是先将这二人赶走,然后再冠冕堂皇的向她道歉……
“罢了。”
权衡再三, 崔英敛回视线,顺水推舟道:“他们既然是裴少卿的人, 那便交由裴少卿处置吧, 你我二人毕竟有婚约在身, 没必要将此事闹大。”
当年老裴侯和长昭公主蒙冤横死之后,崔府曾为“崔英”退过一次与裴君慎的亲事。
可是后来太上皇李晖登基了。
裴君慎的母亲乃是李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若说他对当年崔氏所作所为没有一丝芥蒂,那恐怕不太可能。
只是碍于崔氏一族门楣根深,当年徽帝李暄继位之时崔霁又曾为其献过保命之策,李晖登基后才未提此事,只当裴君慎从未定过崔家这门亲。
不过那会儿谁都没想到裴君慎的亲事竟会如此不顺,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竟皆在与裴君慎定下亲事后不久便暴病而亡。
裴君慎也因此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两年前李晖禅位,不止将江山交给了儿子李玄贞,连带着把照顾裴君慎成亲生子的责任也一并交给了他。
不知怎的,李玄贞就想起了十数年前长昭公主和“崔英”生母玉秀县主定下的这门娃娃亲。
在得知“崔英”这些年同样亲事不顺后,他便将裴君慎和崔霁宣进了宫,询问他二人的意思。
当然,面上说是询问,实则只是知会,他并未给裴君慎和崔霁二人拒绝的机会。
饶是如此,崔英还是在安平收到了伯娘王氏询问她意思的书信——敢于和李玄贞周旋,可见崔霁和王氏为了弥补“崔英”的确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可惜这份弥补终究是迟到太多。
当初崔英穿越过来的地点是安平崔府后院一汪不及两米深的粗浅池塘,崔府仆从救人时除了她这个人之外便再未捞出来任何旁的物件。
就像她无声无息得出现在这个时代一样,另一个“崔英”在无端遭人行刺后就这般无声无息地从这个时代消失了。
崔英不知道另一个“崔英”会作何选择,但她在安平两年始终找不到能够回家的方法,不得不奔赴长安另谋他算。
长安为国都,能人异士远胜安平,若在这里还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她恐怕就只能认命了。
而若想行事方便,少卿夫人的身份则远远好过崔氏未嫁女。
更何况裴君慎孤身一人,家宅简单,她嫁过去之后便能少许多桎梏,也不用再耗费心神防着谢氏跟崔霖那几个姨娘。
总之在安平宅斗的剧本,崔英属实是玩够了。
裴君慎让李京楼带走了裴沅,两道黑影从小书房窗口跳出,飞檐走壁,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光晃眼,崔英眯起双眸眺目远方,捡起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边塞志异》清声:“少卿大人,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裴君慎见状默了默,走到矮几前挡住大半烈阳后沉声:“今日多谢六姑娘,六姑娘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裴某必定竭力相助。”
崔英闻言愣了下。
这话听着还真是耳熟。
数日前她在荀宅被裴君慎救下,当晚伯安兄长带着他来淮柳阁找她询话时她就是这么允诺的。
彼时她是真心,希望如今裴君慎此言也是真心。
这般想着,崔英忽地伸手朝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将桃花酥往他跟前推了推,笑着问道:“裴少卿饿了不曾?可要吃些点心?”
“……”裴君慎叫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顿了好一会儿才轻眨长睫道:“多谢六姑娘好意,裴某今早用过膳。”
“哦。”崔英一听便将点心拉了回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乌梅浆:“那就请裴少卿说说裴沅究竟为何看我不顺眼吧?”
她起初以为裴沅是对裴君慎有情,但如今看来明显不是,否则裴沅方才跑来讨伐她的主语便会是“我”,而非“我们”。
原来是想知晓此事。
裴君慎幽深的黑眸微明,坦言道:“裴沅乃我裴氏族人,其父乃是我父亲身边副将,八年前,她逃离长安后曾辗转至安平拜访过令尊。”
崔英闻言立刻就明白了。
八年前,老裴侯和长昭公主出事的时候,裴君慎因偷偷离家远赴边塞化名从军而侥幸逃过一劫。
裴沅逃到安平去见崔霖,本是想求崔氏能想想法子寻得裴君慎踪迹为其庇护一二,却不想寻求庇护不成,反倒从崔霖手中接过一封退婚书,将崔氏和裴家的关系了断得一干二净。
可当时崔霖亦别无他法。
事关谋逆,连李晖都只能暗中派人去查裴君慎的下落。
崔霖又能有什么能耐庇护裴君慎?当年未将裴沅抓捕送官便已然是仁义之举。
“所以她就将此事记恨在了我头上?”
崔英把倒好的乌梅浆放到裴君慎跟前,转而杏眸微抬,看向裴君慎道:“那裴少卿以为呢?是否也觉得家父行事不妥?”
裴君慎顿时沉声:“不曾,此事六姑娘无需多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罪案乃徽帝和姜后一手炮制,令尊若贸然参与其中,只会给崔氏一族带来不可估量的灾祸。”
“此间道理,裴某明白。”
“便是阿沅,亦当感谢当年令尊放她离开安平之恩,说起来此事终究是我失职,未曾教导她辨明是非,这才让她行出今日这等偏颇之事,还望六姑娘海涵。”
话落,他拱手作揖,端得又是一副清正公子的模样。
可也许是昨晚在公务堂崔英对裴君慎的滤镜碎的太过彻底,她这会儿看着他这般君子言行,心境却与以往大不相同。
八年前崔霖所行虽算不得落井下石,但对裴君慎确实也没讲什么道义。
他即便不会因此而心生怨愤,可对崔氏、对她真的会一点隔阂都没有吗?
若当真没有,那究竟是他的心智当真足够君子,还是他太过克己复礼、日复一日的告诫自己不该心生执念?
崔英疑窦丛生,想了想便道:“裴少卿,我如今既好好的坐在这儿,那今日之事便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关于裴沅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还请裴少卿如实相告。”
裴君慎抬眸:“六姑娘但问无妨。”
崔英挺直背脊:“两年前,裴沅姑娘可曾去过安平?”
当年‘崔英’遇刺,簪秋只看见伤害她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可她当时离‘崔英’太远又太过害怕,只顾着尖叫喊人,根本无心去看那黑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后来崔霖派人去官府报了案,亦派人往长安给崔霁送了信。
但崔霁派去安平查案的人和安平府衙皆未寻到那黑衣人踪迹。
这两年,崔英也一直在暗中查探,可却始终无果。
那个行刺‘崔英’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不到凶手,此事便一直压在崔英心底,三五不时就会跳出来折磨一番她的心神,令她寝食难安。
是以方才她看见裴沅和李京楼跳窗离去、飞檐走壁,便想问一问裴君慎——“她”跟裴沅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若当初在安平行刺“崔英”之人就是裴沅,那她悬了两年的心说不定就可以放下。
不料裴君慎闻言却果断摇了摇头,正色道:“六姑娘,你在安平之事裴某略有耳闻,但裴沅这四年来从未离开过长安。”
“当真?”崔英闻言凝眉,顿时面露愁苦之色:“裴少卿,你仔细想想,她当真没出过长安么?你放心,我保证绝不把她告到官府。”
裴君慎却斩钉截铁道:“六姑娘,仅凭今日之事便足以让阿沅伏法,她若曾去安平伤你,裴某绝不会徇私。”
事情又陷入了死胡同。
崔英不禁丧气,愁愁叹了口气:“好吧,我信裴大人。”
裴君慎见状薄唇微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小书房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荀小满人未至声先至的两声“姐姐”,他急忙起身,想要翻窗而出。
不料人刚刚站起,袖袍却忽地被崔英攥住——
“嘘!别说话!”
她杏眸微微睁大,不由分说就拽着他跑去书架背后,把他堵进了书架与墙壁的缝隙之间。
“我出去把她们带走,你藏好,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崔英却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只拢着裴君慎的衣袖把人往墙缝里推,神色认真而严肃的低声嘱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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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如光似影
◎这由头很是正经。◎
书房外, 谢嬷嬷牵着荀小满的手上了楼,待走到卧房门前便抬手敲门:“六娘?六娘你可醒了?”
书房内,崔英堵着裴君慎, 低声叮嘱完后便仰眸望他,等待他的应承。
没曾想裴君慎却迟迟未语,只是低着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崔英看。
太近, 她离他太近, 近到他能清楚地数清她的眼睫, 能清晰地看清从她漆黑瞳孔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裴君慎的心跳没由来得发紧, 喉头微滚。
崔英这会儿也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堵人堵得太狠了, 看起来就像又要对他行什么不轨之事一样。
她蓦地后退一步, 又急忙松开一直攥在手中的衣袍, 快速低声地解释:“你别误会,我马上出去。”
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谢嬷嬷的一声唤:“六娘?簪秋?”
随即还有一道轻轻推开门的声音,想来是谢嬷嬷见她久不应声,便带着荀小满进了卧房找她。
崔英再不敢耽搁, 匆匆转身往外走。
可刚刚迈开步子, 她身后却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嗯”, 听着闷闷的,闷里又带着点乖, 像是被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嘶,她脑子里怎么会生出这种奇怪念头?崔英连忙闭了闭眼, 把这糟糕的念头甩了出去, 同时大踏步地走到书房门口, 打开门朝对面唤了声:“嬷嬷——”
小书房的门很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裴君慎藏在书架与墙壁之间,透过书籍缝隙望着崔英纤薄的背影一点点变远,直到最后消失在眼前。
地面上的光影随着她开合房门的动作而千变万化,一如他此刻的心绪,随光而起,又随光而落。
短暂波澜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裴君慎转而看向矮几旁的那滩血迹,眸光霎时冷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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