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李裕广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再看裴淳的目光不免充满赞赏,暗暗向其竖了竖大拇指,他便飞快转身走回廊下向裴君慎道:“大人,那些暗卫口中都藏了毒,我没留住,都死了。”
裴君慎刚刚烧掉了那几本不太顺眼的记事册,心情稍虞,便不再计较李裕广贸然闯入内室的事,闻言只道:“无妨,房中有柄断剑,足可向圣上证明寿安昨夜所行之事。”
天色将明,两人边说边走去前院。
青玉这会儿正在屋檐上坐望,看见两人远去,她顿了顿,没追。
其他事她管不着,且就算是想管也有心无力,但保护崔氏是圣上交给她的任务,她必须做好这件事。
像昨夜这般险些让崔氏丢命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前院,裴君慎带李裕广进了书房。
两人在书中待了许久,直到外头天光大亮,李裕广才突然一脸愤懑地推门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书房里又传出裴君慎沉冷的声音:“回来!”
李裕广脚步一顿,挣扎片刻后到底还是转身回了书房,又将房门重重关上。
他气愤道:“大人,昨夜调遣金吾卫乃分明是我与您一同做的,如今我怎可让您一人去圣上面前揽罪?”
之前青玉提醒李裕广的时候,李裕广并不当一回事,直到方才在书房中经过裴君慎点拨,他才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正因如此,他才更要与大人同进退,怎可在这种时候独善其身?
那岂不就成了不忠不义之徒!?
两人年少相识,裴君慎当然了解李裕广心中所想,但正是因为了解,他才更要将李裕广从计划中剔除出去。
“你可曾想过,倘若你与我一同去圣上面前认罪,圣上会作何想?”
李裕广闻言摇摇头:“我不知道,可不管圣上怎么想,最多也就是将我革职查办。大人,当年是您从战场上救了我的命、又提拔我做副将,我这才有了一官半职,便是后来那龙椅上要换——”
“慎言!”裴君慎沉声打断他,眉眼间少见地闪过凌厉之色。
李裕广自知失言,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但该说的话他却还是想说完:“总之、总之我能有从龙之功还官运亨通,皆是受大人提携,如今大人遇事,我断不可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裴君慎听着不禁闭眼揉了揉眉心,李裕广脾气犟,看来只能下猛药。
沉默须臾,他黑眸倏睁道:“昨夜我一时情急行事有失分寸,圣上便是因此而降罪于我,如你所说,最多是革职查办。”
“但你若执意与我同仇敌忾,那在圣上眼里便有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之嫌,届时恐怕便不是丢官帽那么简单,而是丢命。”
李裕广闻言两眼顿震:“大人,不至于此吧?你我二人虽犯了些错,但对圣上皆是忠心耿耿,圣上怎会如此猜疑?”
若真像大人说得那般严重,届时至少要丢两府之人上百口的命。
他一人死不足惜,连累他□□儿老小命丧黄泉却是罪孽深重。
“三人成虎,圣心难测。”
裴君慎黑眸沉沉,说罢又辅了一剂温药:“况且金吾卫如今并不太平,你若当真被革职查办,岂不是正遂了他人之意?”
李裕广闻言面色微凝,好一会儿他才拱手领命:“大人所言极是,是我一时糊涂。”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日之事便是赤生生的例子,他若轻而易举便将金吾卫指挥使之位拱手让人,将来大人再需兵力之时岂不就犯了难?
而裴君慎见他终于听劝,不禁扬眸望向他处。
三年筹谋,成败在此一举。
*
约莫卯末时分,崔英吃下簪秋送来的药后,总算感觉身上的疼痛消了些,人也犯起困,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睡就睡得有些久,除了中午和傍晚时分被谢嬷嬷叫醒,迷迷糊糊地吃了点粥又喝了碗药之外,她几乎一直没什么意识。
直到次日晌午,明晃晃的日光从窗棂照进床帐,崔英才又被肩上的疼痛给唤醒。
她下意识抬起只手想捂捂伤口,不曾想竟一不小心选中了受伤的那只手,手心里瞬间蔓延起一阵绵密的疼。
“唔。”崔英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也冒出层汗。
此时裴君慎却不在卧房。
崔英疼完,察觉身旁空落落,不由狐疑地巡视了一遍卧房。
奇怪,昨晚人分明回来了,她在睡梦中闻到了裴君慎的气息,而且他似乎还搂着她的腰躺在了她身侧。
难道……他今日没有告假,已经回大理寺上值去了?
这般一想,崔英心头不禁升起一股闷气,她不是不识大体,但她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厮怎么都该多陪她两日吧?
然而她念头刚落,耳边却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道尖细的嗓音——
“……大理寺少卿裴君慎擅调金吾卫,朕心甚痛,今撤其少卿之职以示惩戒,另命其择日赴定西任刺史……”
外头传旨的公公声音时强时弱,崔英听得断断续续,但总算听明白了李玄贞这道圣旨的旨意。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寿安命手下行凶伤了司无明双眼,又深夜潜入裴府命人伤她,为何却是裴君慎被贬外放?
他若走了,这满长安城还有谁敢查寿安的案子?
崔英杏眸轻压,一时竟顾不得伤口疼痛,强撑着下榻往院外走去。
这世上若当真没有王法,她又何必规规矩矩做人?
不想刚走两步,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唔!”崔英痛哼,眼里瞬间浸出泪花。
院外,裴君慎刚从莫公公手中接过圣旨,闻声目光一凛,顿时飞奔回房,就看见崔英单手撑地,正在艰难爬起。
裴君慎急忙穿过屏风,半跪在地将人抱起,担忧道:“娘子疼不疼?你要做什么唤我便是,下榻做甚?”
崔英气瞪他:“我伤得是肩膀和手,又不是腿,怎么不能下榻?”
裴君慎清声解释:“可你昨日喝的药中有安神镇痛之物,如今药性尚未散尽,娘子的双腿便蓄不上力。”
怪不得她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原以为是伤口太疼所致,没想到竟是吃药之故。
“那你抱我去见外头那位传旨的公公,我有话与他说。”崔英急道。
裴君慎却没听,反将人抱回床榻后才道:“娘子想与莫公公说什么?圣上已然下旨,如今说什么恐怕都无用。”
崔英杏眸里闪着水光,神色却异常坚定:“怎么无用?我要去请旨守皇陵。”
裴君慎瞬间明白崔英用意,她愿囚自己半生,来换一个将寿安恶行宣之于众的机会。
他面容不禁一沉:“不许去,娘子若自请去皇陵,为夫岂不就成了守、活、寡?”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更晚啦,这章红包聊表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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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你正经些
◎我不是一时兴起。◎
日头正盛, 热气上涌。
外头莫公公由裴叔陪着似乎正在往小花园走,脚步声渐行渐远。
崔英察觉外头情况再听见他这般不着调的话,只觉得心头的气愈发上头:“你正经些, 我是认真在向你说此事,不是一时兴起。”
话落肩骨忽地抽痛,她咬了咬牙, 深吸口气, 继续道:“寿安不止伤了我, 她还伤了司监正, 伤了许多无辜之人, 若不将其绳之于法,她日后还会伤害更多我们身边的人, 裴君慎——”
崔英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 眉眼沉重而哀伤:“我不能再什么都不做了。”
她曾经逃避过, 逃避这个时代的规矩礼法,也逃避寿安有形无形间带给她的压迫。
她一直觉得只要回了家,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过眼云烟,所以始终明哲保身,躲在壳里, 任凭事物变迁。
可如今才明白, 她其实早就是局中人, 从她穿来那一天成为崔氏六娘开始,命运的齿轮便已经毫不留情地向前旋转, 如果一直躲在原地不动,那么等待她的, 便只有被命运碾碎的下场。
恍惚间, 裴君慎似乎在崔英身上又看到了她不言不语那几日的模样, 一种仿佛会失去她的巨大恐慌汹涌袭来,他心头微滞,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浊气,沉道:“娘子,此去定西,是我主动向圣上请的旨。”
此事裴君慎原本想瞒着崔英,等到将来一切尘埃落定再将真相告诉她。
然而方才那一瞬的恍惚却让他忽然发现,他自以为是的“为娘子好”其实从不是娘子想要的。
或许当日他在荀宅门外再次遇见娘子时,她就已经不是需要呵护的娇养丝雀,而是展翅高飞的天上鸿雁。
四年,四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当年在永乐公主府任人欺凌的小姑娘早已长大,也早已忘记那些前尘往事。
思及此,裴君慎眼睫低垂,伸手揽住崔英没受伤地左肩,继而在她耳边用低到不能再低的气音接着道:“圣上已经决意惩治寿安,可她身后势力不容小觑,若想动她,必要先瓦解在暗中拥护她的士族,定西节度使谢永长便是其中之一。”
崔英闻言轻怔,立时抬起一只手掰过裴君慎半边脸,压低声音:“你此言当真?”
裴君慎轻轻颔首。
崔英双眸一亮,方才那些沉重哀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原来裴君慎和李玄贞这两人是在唱双簧,她还以为李玄贞当真昏庸至此,不管寿安犯了什么错都会护着,却原来是忌惮她身后的士族,这才始终隐而不发。
“那你……嘶,快去送送莫公公。”心神一松快,崔英身上的痛感瞬间回笼,刚一开口说话便觉得浑身泛疼。
“嗯。”裴君慎应声,缓缓扶着崔英躺下:“娘子快躺下歇着,我去去就回。”
崔英闻言杏眸轻眨,听话地冲他点了点下巴。
裴君慎见状轻笑,拿过薄被为她盖住身子便起身离去。
不过他刚走到屏风处却又忽然折回来,快步走到床前,又低声附在崔英耳边道:“寿安对司无明出手乃是想扶她的人得到钦天监监正之位,与娘子无关,你莫要自责。”
说完,他迅速起身,这才脚步飞快地匆匆离开。
崔英望着裴君慎修长入竹的坚毅背影,黑眸一眨一眨,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安慰她安慰的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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