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鸦几里
两人进了屋子,房间不大,但窗净几明,打扫得很干净。
叶云栖在床边坐下,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油灯,察觉到她许久没吱声,秦执到了她身边。
“醉了?”
叶云栖摇头,声音小小的,有点茫然,“没有……”
秦执大抵知道一点她的情绪,但在不确定她和叶严是否有来往前,有些东西,没必要让她知道。
“在想什么?”
油灯里的烛芯烧得努力,叶云栖没有移开目光,因为醉意,脑子转得有些慢,说话也慢了几分。
“兰花姐快临盆了,我有些担心……”
这种朝代,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要有点什么事,连急救都没有。
如今还要跟黑河寨打起来,太危险了。
秦执顿了下,温声道:“我会派人保护她,别担心。”
“好……”
两人简单洗漱了下,叶云栖起身去换衣服,脚上原本只是隐隐作痛,可能是磨出的水泡破了,突然就难忍起来。
反正秦执也瞧不见,她便放轻左腿,一瘸一拐的走着。
“秦一。”
门外传来秦一的声音,“怎么了,公子。”
“再送点热水进来。”
秦执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今天走了很多路,泡个脚再睡。”
叶云栖正慢吞吞地挪回床边,听他的话条件反射地就看向他的眼睛。
……看那白纱还在秦执的脸上,心里纳闷,怎么觉得自己做什么秦执都知道。
热水送了进来,秦执已经上了床榻,闲散地靠在床头的围栏。
叶云栖在床尾坐下,弯腰脱了鞋袜,左脚后脚踝被鞋子边缘磨破了一块,难怪一走就疼,这个身子怕是从来都没走过这么多路吧,太娇气了。
白皙的小脚放入热水中,舒服是舒服,但伤口碰水还是让她疼得“嘶”了一声。
秦执眼瞧着那磨破的地方,冷眉挑了下,弄破了还泡进水中,笨。
等弄完,叶云栖也爬到了床上,山里夜凉,也不像在府中,有暖炉,好在被子很厚实。
贴进秦执的地方暖烘烘的,叶云栖没有挨过去,转到里侧闭上了眼睛。
马车上两日,因为地方太小了,两人几乎都是贴在一起睡觉。
酒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她觉得自己脑子正介于清醒和混沌之间,很晕但是又在控制不住地梳理着这一趟的事情。
来到这里一月,被刺杀,被下毒,几次命悬一线,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她只在侯府三日就到了秦执身边,从此就和秦执睡在一张床上,秦执是在这个世界第一个给她庇佑 的人,大抵就像雏鸟之情,她总多想依赖几分。
知道他防备着自己,虽是情理之中,但还是觉得有一些难过,原来这里,真正信任自己的人并没有……
算了,叶云栖,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本就是格格不入的……
凭什么要求别人信任你啊……
贝齿咬上红唇,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伸手轻轻捂住,没关系的,你总会离开的。
不论是秦执身边,还是这个世界。
或许,哪天睡醒,你就回到自己的大房子里,而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直到睡着,也被光怪陆离的梦缠绕着……
有时候梦见从前的秀场,灯光闪烁,有时候是在自己的家里,在落地窗前晒着太阳,更多时候是在燕赤,大婚、洞房花烛、花灯、刺伤……
还有秦执、他在花灯朦胧的长街上,用白纱遮住了自己的脸……
双手捏着被子,叶云栖随着梦境小声咽呜,秦执还未睡,侧身看了她一会儿。
她的辫子没有解开,额前落了些碎发,眉头蹙着。
外面山风呼啸,月光幽冷。
是被魇着了么,走了那么多路又喝了酒,大抵是睡不安稳,他伸手擦去叶云栖额上的一点细汗,然后坐起了身子。
拿了陆庆让随身带着的药,往床尾挪了点,锦被掀开,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捞出叶云栖微微蜷缩的腿。
纤细的小腿握在他掌心,秦执将她的里裤往上拉了一点,触手的皮肤光滑又细腻。
他打开药瓶,挖了一团软膏在指尖,借着昏暗的一点光线,将药抹在了她磨破泛红的地方,慢慢揉开。
等收好药瓶,他才松手,把她的腿塞回了被中。
秦执坐了片刻,低头看了会儿她的睡颜,手指轻轻捻了捻,什么时候他竟然不介意触碰一个女子……
好像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习惯叶云栖在自己身边。
……
隔壁屋子,沈兰花才进屋子,就瞧见拉长着脸的人,在那里擦着那把大刀。
她扶着肚子走了进去,快九个月了,肚子坠在身前沉甸甸的,也不来扶自己一把。
王大彪从自家娘子进来就竖起了耳朵,咳,刚刚在桌上,好像是过分了一点。
怎么可以踹凳子呢?万一那凳子不小心打到自家兰花儿怎么办?
没打到兰花儿,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他莫名心虚,兰花儿一定要来教训自己了。
沈兰花见他没说话,也不搭理,晾着人,自己去架子旁拿了帕子,准备洗脸。
那装着热水的桶就在地上,她撑着腰,挺着肚子,艰难地往下蹲,也不叫王大彪。
……王大彪眼睛都瞪圆了,擦刀的手停了下来,随时准备去扶她。
……
第56章 劝服王大彪
兰花儿今天怎么不给自己个台阶下,呜呜呜。
沈兰花舀了热水,将帕子丢进盆中,扶着架子“嘶”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揉肚子,呃,这下不是装的,孩子猛地踢了一脚,肚子上隐约可见被顶起一个包。
“啧,踢疼了?”
王大彪赶紧把刀一丢,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伸手就在她腹底轻揉着,“你就倔,就倔,知道我会心疼,还这样,让我给你倒水不好吗?”
王大彪嘟嘟囔囔,小声比比,沈兰花横了他一眼,眼睛一下子红了,拍开他的手就往床边走。
“娘子……”王大彪心里一突,立刻跟了上去,“娘子,兰花,兰花儿,我错了,你这咋还哭了呢……”
沈兰花坐在床边,扭头不理他,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得厉害,她就扶着肚子掉眼泪。
“兰花儿,要命,你不知道你一哭,我这心口就剐着疼,别哭了,求你了。”
身高体壮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娘子抱进怀中,笨手笨脚去给她抹眼泪,“我错了,错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就除了黑河寨那事情啊。”
他说完,沈兰花又拧了他一把,“王大彪,我哥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王大彪一顿……声音哑了几分,艰涩道:“安城困死的,哎,兰花儿,这是两回事……那秦叶说得也不一定就真的。”
沈兰花吸了吸鼻子,“你知道我在家中,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哥哥一人心疼我,我嫁给你,要不是哥哥从中周旋,怎么能成,我一想到,他在安城被困死,就夜不能寐……”
沈兰花断断续续说着,沈家在贺州算是个书香门第的小门小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是二房的庶女,家里不待见,哥哥是长房的嫡子,也只有他对自己多照顾。
当初家中要将沈兰花嫁于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偏生沈兰花看上了山匪头子王大彪,她被爹娘锁在房中,是哥哥把她放出,趁着夜色送出城。
哥哥说,英雄不问出处,就算是山匪,但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劫富济贫,还疼自家妹妹,就成。
她是走了就一了百了,剩下哥哥扛着家中爹娘的指责。
哥哥为人正直,北麓之战,毅然就投了秦家军中,去之前还让人送了书信和小金锁,说是给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王大彪也红了眼圈,他本是重情重义之人,想起这事,心里不可能无动于衷。
“兰花儿,咱不是不打黑河寨,我只是担心你,要这关头你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办?”
沈兰花把脑袋埋进他胸口,“我知道,但这是最好的机会了,我不想将来咱们的孩子出生了,还天天担心黑河寨的人,且不说哥哥的事情,黑河寨丧尽天良,城西的人日子本就不好过,还被他们欺负,咱们怎么能不管。”
叹息一声接着一声,王大彪拿自己这娘子根本没办法。
……
夜深了,王大彪哄睡了沈兰花,坐回桌前,那大刀还横在桌上。
他拿起帕子,又擦了起来……
……
第二日一早,王大彪就叫秦执去议事处。
秦执心下了然,沈兰花是劝下了他。
没有过多废话,王大彪开门见山,一口气交代了有关黑河寨的事情。
“黑河寨从这里出发,骑马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他们的人全都是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的山匪,大当家叫石洪,擅长刀,二当家是个瘦弱的男人,没见他出手过,但武功应该不差,黑河寨全部上下百余号人,我们兰花寨不过四十多人,你准备了多少?”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如果不能一举灭了他们,我不会跟你们去的,大不了以后我们兰花寨搬到别处,也好过这些弟兄白白送了性命。”
秦执沉吟片刻,开口道:“十五人。”
“十五?”王大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愤然露出怒意,只觉得秦执在耍自己。
“你以为你是谁,十五人,加上我们,不过区区五六十人,还想打黑河寨!!”
“够了,十五人,也足以灭了他一百。”
他带的都是秦家培养的死士,来了十个,加上四个暗影和他自己,不多不少,一共十五,“叫上你们,不过是担心叶严那边会从中作乱。”
“呵,好大的口气,你……”
王大彪还未说完,秦执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冰冷,“秦家死士,可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