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第142章

作者:秀木成林 标签: 布衣生活 逆袭 轻松 穿越重生

  “一开始句句入骨,”愤慨,忧虑,怜惜,少年人的情绪激烈又直接,庞淮看着谢辞,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其实很像你二哥你知道吗?”

  谢辞心脏像伸进一只无形的手,低低虚哑一句话,把他的心一把攥住了,拧得紧紧的。

  这是一个连秦瑛都不曾知晓的谢峷,只是谢峷渐渐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青年,他的青稚期很短暂,“后来过了一年,他的信渐渐就没这么愤慨了。”

  事情也写,但慢慢的,变得平铺直叙。不是没有情感,而是蜻蜓点水,见得太多,沉淀下来,淡淡始窥情绪浓,平铺直述轻描淡写下,蕴含冰山一角。

  庞淮懂。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两人是发小好友,他一眼,一个字就知道他的情绪了。

  螳臂当车,竭力而行。

  谢信衷不是不知道风险,但真的没办法不做,他竭力收敛保护自己和自家,他唯一没预料到的,只是老皇帝气度狭隘到这个程度罢了。

  蓝田通敌案初发,他们身处北地,谢家大本营的腹心,他们一怒揭竿不是没有这个机会,只是他们一旦动了,北地顷刻掀起滔天巨浪,虎视眈眈的北戎如何南下?尚还有许多忠臣良将的大魏举一国之力却是大几率不会败的。

  最后遭殃的,只有北军的将士和北地的老百姓罢了。

  谢信衷父子什么都明白。

  他们束手就擒了。

  闻太师和庞淮也一样,风高浪急之中,他们最终选择了拥护皇权,竭力维护政权的平稳过渡。

  “我们,只是不想四分五裂罢了。”

  他喃喃地说。

  北风咆哮着,明明已经转移避风的山丘凹处了,但方才都没觉得冷的谢辞,一腔沸腾愤慨的热血却慢慢平息了下来,像是染上了冬月的严寒,冷风凛冽,谢辞感觉脉管百骸到血肉全身都感受到了一种冰凉之意,透至皮肤和毛孔,他整个人都冷了起来。

  他慢慢地,单膝跪在雪地上。

  庞淮有些出神,其实,他们想的很简单,只是想竭尽全力,让王朝下坡的车轮滚得慢一些,多给婆丁沟这样真正贫苦无助的老百姓多一点活路罢了。

  滴水微颤,蝼蚁灭顶。

  庞淮轻轻叹了口气,“世途艰,大家都有大家的苦楚,”他有些感慨,“就连那冯坤,原也是个可怜人。”

  冯坤的父亲冯良玉是个好官,冯氏一族不显赫却怜贫惜弱,县里名声极佳,绝大部分都是良善好人,只可惜因为师兄太原府牧徐襄牵扯进李淳一案,有个冯氏族人撑不住大刑,胡乱攀咬了他的父亲,皇帝震怒,悉数处以极刑,冯良玉千刀万剐而死,年少的冯坤没入宫禁去势,全家死得七七八八。

  冯坤遭逢大变不择手段往上爬,篡朝弄权坏事干过不少,庞淮恨他,但深究到底,也又无法真正怪他。

  就像谢辞一样。

  冯坤为了翻身也可能为了掌控命运和复仇,谢辞更是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罢了。

  庞淮眼睛渐渐有些看不清了,日光和雪色折射的让视野一片金色的晕光,谢辞身影和脸发暗,他极力睁大眼睛,但也无法看清谢辞的脸,只是知道后者紧紧攒住他的手,有些哽咽。

  庞淮左手有些抬不起来,但他竭力地抬起,慢慢摸索过去,握住谢辞的另一手,说了这么多,最后这些才是他真正要对谢辞说的话:“你,你别在意这么多!”

  他虚弱又小声:“这条路,你既然走了,就好好走下去。你没错,你,你们能活着回来,真好!”

  谢辞反手握住庞淮冰凉的手,庞淮却很认真地对他说:“不用太考虑我和你爹你哥哥,我们,我们做的,未必就是对的。”

  庞淮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局势这么多变,谁知道往后会怎么样?按你所想的,和直觉去做就好。”

  千万不要被他们局限住了。

  庞淮断断续续,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说,生怕自己今日所说,给谢辞带来掣肘。

  直到谢辞一仰头闭了闭眼,哑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

  他感觉自己很大的笑容,但其实只是很轻很轻地露出一个很小的弧度,他舒了一口气,从今往后他轻松了,不用烦恼了。

  庞淮眉目舒展,“等见了谢公和你二哥,我会告诉他们,你长得很好很好。”

  他细细打量谢辞的轮廓,露出一抹微笑,但庞淮的声音已经轻到快听不见。

  他又说几句什么,但语不成句。

  庞淮竭力侧头,望向秦瑛,他唇动几下,……别伤心,别难过,要好好的。

  缘悭一面,有缘无分。

  他的心上人。

  他先认识的秦瑛,所以哪怕她婚后,从前午夜梦回,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两人相爱在一起。

  但谢峷去世之后,他反而断绝了这个念头,如果可以,他只期盼能照拂保护她一辈子。

  兄弟妻,谢峷死了,他永远不会越雷池一步。

  只是没想到,他也要死了。

  他不怕死。

  只盼望她不要哭太久也不要太伤心。

  再见了,瑛娘。

  庞淮的脸已呈苍白的青色,他笑了一下,唇动了动,慢慢闭上眼睑,手臂无力垂了下去。

  风声呼啸,无声默然。

  秦瑛失声痛哭。

  ……

  庞淮死了,静静的躺在素白的雪地上。

  但连遗体他们不敢收,趁着他血脉未曾僵凝,抱着他往另一边去,找了几具尸体的地方,他把放在不远有血迹的地方,并摆好栽亡的姿势。

  四矸山乱哄哄的,沼气喷出期间庞栎和庞淮的副将仇时锡察觉不对,及时将数千兵甲带离了炭厂范围,刚刚离开三四百丈,后面就炸了。

  但幸好也有千余米,伤者不少,但被炸死和轰塌山石淹没的兵甲没有。

  乱哄哄的,庞淮的遗体很快被找到了,将由他的弟弟庞栎扶棺护送回中都,回归他母亲的身边。

  谢辞一行甚至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谢辞吩咐在外策应的谢风张青护着秦瑛和谢凤等伤员先行回去了,生怕被老皇帝那边的人察觉什么,反而给庞淮家里带来不好的影响。

  庞栎扶着板车,回头望了一眼,谢辞他们远处的雪丘后,无声伫立目送。

  他不敢多看,佯作不经意回望,很快转过头,眼前模糊,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庞栎扶着板车,渐行渐远,渐渐看不见了。

  良久,谢辞收回视线,哑声:“我们也走吧。”

  ……

  木匣和鹿皮包,最终还是被殷罗所得,他已经离开四矸山了。

  谢辞迎上秦关陈珞和贺元兄弟,后者也目瞪口呆,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四矸山竟然已经夷为平地了。

  谢辞心情不好,收拢人证这些有的是人干,他也没有再留,旋即和秦关及先头骑兵汇合之后,折返迎上大部队,直接返京了。

  四矸山一行已经落下帷幕,但谢辞心中被掀出的滔天巨浪却久久未能平息。

  他一路都是沉默着,神色沉沉怔忪,若有所思。

  顾莞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到日落西山,沿着驿道扎营,顾莞处理完谢家卫暗报那边的事情,回来的时候,谢辞不在营地里,她沿着雪地一路走到小河边。

  冰封河面,老树歪斜,褐树黑石,他一个人静静抱膝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谢辞抬目盯着茫茫的雪原,枯草黑树在黄昏的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张牙舞爪一般的没入黑暗之中。

  他一直忍着,直到人后,顾莞轻轻坐在他身畔。

  他情绪倏地就翻滚起来,眼眶发热,一瞬浮起泪光,他用手掩住。

  ——“别怪他们,他们不是愚忠。”

  今天庞淮的话,狠狠击中了谢辞的心!

  是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其实,他心里其实是有过那么一点点怨怪过他的父亲的。

  在痛失父兄,悲苦难当,全家彷徨凄风苦雨的时候。

  陛下让转效三皇子,那也不是奉君命?很多保皇党也曾做过啊,转三皇子阵营不也照样能忠君?

  活着,有命了,才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

  直到了今天,他才知道,他才知道!

  谢信衷父子忠的,其实不是君!

  谢辞一时之间,哽咽难言,他喃喃地说:“这,这是不是你说过的,大忠大义了?”

  这句话一说,眼泪崩塌,他紧紧咬着牙关,竭力忍住泪水和全身的战栗。

  谢辞代入去想,他难以想象,父兄究竟是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等待被擒拿下的。

  继而押解上京。

  入罪,处决。

  血染三尺,留下唾骂名。

  刹那抉择,再无反悔,一边是妻子儿女,还在狱中,凄风苦雨命途未卜;另一边是脆弱伶仃的千千万北地百姓。

  顾莞站起身,站在大石头底下,揽住谢辞,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锁骨肩膀上。

  她仰头望天,也不禁长长呼了口气。

  天苍茫,夜色无垠,茫茫的雪原,猎猎的北风,天和地广阔,陌生又熟悉。

  其实今天,对她的震撼也很大。

  谢辞她不知道,但她却一直是觉得谢信衷父子是愚忠的。

  她敬佩他们,也叹息他们被儒家的三观和忠君思想所局限。

  但今天突然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是。

  肤浅的其实是自己了。

  她不禁在想,历朝历代的那些忠将们,其实未必就都是愚忠等死吧,他们可能考虑到更多的东西。

  顾莞深呼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了压,她用力点头:“是了,他们的是的。”

  仰无愧天,俯无愧地,不管谢信衷父子,抑或庞淮,皆是铮铮铁骨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