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第96章

作者:秀木成林 标签: 布衣生活 逆袭 轻松 穿越重生

  异曲同工,最后李淳被戕夺兵权,抄家夺去王爵,流放大西北,李弈就是在西北长大的。

  “不管无爵、功勋,抑或宗室。”

  李弈抿唇,仰头,闭目,复又张开:“反正都一样。”

  漆黑的帐篷里。

  谢辞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心一半愤慨如火,熊熊烈焰几乎要焚毁一切,另一边却像冰,冷冰冰结成一块,烧不起来,甚至连他的血管全身都冻结住了。

  他脑子嗡嗡的,鼓膜帐外风声呼呼的,遥远又清晰,像怪声,呼啸着铺天盖地灭顶般的覆盖。

  谢辞从来不知道,父兄面对的是这么多东西。

  他郎少呼啸打马过街,一掷千金恣意而行的时候,他的父亲是这样的深陷泥沼。

  四方八面的箭矢,帝皇猜忌,权臣积虑,谢信衷忠心耿耿坚行一生,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目中刺。

  他死于卢信义的背刺。

  却又不独死于卢信义的背刺。

  这个悲剧,竟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天苍苍地茫茫,这天地之间竟然已经没有了谢家父子的活路了。

  一直以来,谢辞忠义之心从未改变,即便父兄含冤而死,他依然是那个铁骨铮铮的谢家男儿。

  他血战突围之后,面对程礼璋血迹斑斑的四只手指和面庞,锵声:“大魏军在,他就在!”

  横枪立马,守护国门。

  国朝在,他谢辞就在。

  就连秦显转述当年他爹的训诫,亦然是——“我们身后,是我们的家国。为臣者,当尽忠;为将者,既披一身甲胄,当横刀立马,竭尽我之能力,拱卫国朝黎庶,马革裹尸当不悔矣。”

  然而今天所有东西被一把掀翻,真相是那样阴冷又残酷,世途险恶从上至下。

  大魏朝并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也容不下这些人,忠义到头只有死!

  谢辞愤慨,又冰冷,茫然如伫立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遭遇百丈寒冰,一腔愤慨不知从何宣泄而出,所有的信念在一刻被轰然粉碎。

  这一瞬间,天旋地转。

  ……

  雨停了,风吹开积云,一线上弦月悬于东方天际。

  只是今夜的月光却并未照亮前方的路,前方已没有路,凌乱的大战场还七零八落着,置身其中,除了血腥味无处不在,皎洁的月光静静照着,亘古不变又无比地残酷。

  谢辞回来之后,很快就发起了高烧。

  他的伤其实并没有自己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在那样九死一生的厮杀之下,生还的所有人都伤痕累累,谢辞也不例外,他伤口虽不在致命之地,但却极深,几乎洞穿了肩胛骨,没有包扎奋力厮杀,血液几乎流干。

  那天回来的人,都早已先后发了热,唯独一个谢辞,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那口气突然一泻,高烧顷刻汹汹而至。

  上半夜。

  顾莞回来之后,很有些担心谢辞,并没睡下,挑了一盏灯,就坐在床边。

  外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秦瑛冲进帐内,她急得表情都变了,“元娘!小四发热了,是高热——”

  很高很高,来势汹汹,只那么一个进出的功夫,就已经烧到神智不清了。

  谢云连爬带滚冲出来,急得声音都变了。

  顾莞心一紧!

  她知道,这可能是谢辞这一生最大的坎了。

  ——他眼伤未痊愈,摸索着走了千里的路,却只摸到几块冷冰冰的墓碑。

  他想查清当年真相,却早已物事全非船痕难觅,费尽心机找到一两个,却是当朝国丈。而新帝,才刚力排众议为谢家翻案昭雪。恩与仇,忠与义,偏国朝危如累卵,各方势力搅合在一起,若他一意孤行,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在顷刻间倾颓倒塌。

  上一辈子,谢辞可以说就是死在这上头的。这时顾莞哪里顾得上其他,现在所有其他事情都得退后至一射之地,她赶紧站起来,飞一样和秦瑛以最快速度冲往谢辞的大帐。

  同时来的还有军医,谢云谢平等人背着军医就冲回来了,大家前后脚冲进去,谢辞已经烧得面目赤红,身上滚如烧炭,没有温度计,但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他身上的铠甲和上衣已经褪下,层层包裹的纱布,遍身的新旧疤痕,纱布中心和边缘都泛着大片的半干涸的赤色,整个人烧得滚烫通红,触目惊心。

  军医骇然,急忙打开药箱,金针刺穴通络,就急声叫人赶紧去伤营把熬好的退烧药端来一碗,把脉,急急修改药方,让人捡了赶紧去熬。

  但谢辞根本退不烧,飙升的温度一直都持续着。

  甚至逼得军医添了一味重药,但再次撬他的牙关,根本撬不开,药灌进去喉头下不出,又流出来了,褐色一大片濡湿了衾枕。

  他人不是清醒的,在呓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只隐隐听见几声含糊的“爹”“哥哥”,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纱布已经彻底濡湿透了,伤口再度溢出鲜血来。

  帐内人很多,秦关背着秦显,陈珞陈晏,苏桢贺元苏维等人都闻讯而来了,大家心急如焚。

  军医急道:“这烧要是再退不下去,只怕要不好了!”

  最后还是顾莞,顾莞急死了,她紧紧攥住谢辞滚烫的手,“谢辞!谢辞!你听见我说话吧,你快醒醒!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你不是说过,以后要带我回中都,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你娘等着你呢!还有明铭他们,他们都在等着好好回家呢!”

  她空出一只手,不断拍打谢辞的脸,凑在他耳边大声地喊他。

  终于,谢辞似乎听到了一点,他呓语顿了顿,沉重而滚烫的呼吸持续了片刻,他终于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

  顾莞大喜过望,赶紧接过药碗,微微抬起他的头,把药一点点喂进去。

  谢辞吃完药之后,就昏迷过去了。

  幸好军医医术极佳,又极擅长治疗创后高热,一贴重药下去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谢辞的烧终于开始退了。

  降下来一些,之后慢慢持续往下降,期间反复过一次,但温度没有在这么惊人,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彻底退烧了。

  一整夜,惊心动魄。

  军医再观察了一个时辰,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没事了,应无大碍的了,创口状态还算好,小心一些别再崩裂,血气后续养一养,就好了。”

  军医并不知道卢信义的事,只道是深创引发的高热,总算熬过去了。

  军医连同谢云谢平几人,合力扶起谢辞,再度给他换了汗湿的衣衫和绷带,顾莞在帐外拧帕子。

  弄好之后,军医叮嘱几句,就让余下的人也散了,不要聚这么多,外伤最忌风邪秽障所染,让加一架屏风,然后撩起帐门,通风一段时间,留一两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于是秦显他们就回去了。

  秦显状态也不好,他中毒后半边身体麻痹不怎么能动,还在缓慢的恢复期中,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全。

  顾莞听着帐外的脚步声和军医对秦显气急败坏的絮叨声音渐渐远去。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动魄惊心的一夜,终于安静也安稳下来了,谢辞脸色苍白躺在行军床上,顾莞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长长吐了一口气。

  ……

  掀起帐帘通风了小半个时辰,又给谢辞喂了一次粥和汤药,他的情况总算彻底安稳下来了。

  顾莞便小声吩咐,让谢云他们安排轮流去休息。

  谢云端着空药碗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偌大的帐内很静谧,只军医吩咐杀菌的艾香在袅袅燃烧,顾莞也喝点粥,连日奔波又熬夜,她眼皮子很沉,最后趴在床边的樟木大箱上睡着了。

  一觉睡到半下午,顾莞模模糊糊感觉有人给她盖了什么,她又睡了过去,再度一醒,她赶紧睁开眼睛,身上的黑色斗篷滑下地上。

  她回头看谢辞,却发现谢辞已经早醒了。

  他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谢辞失血很多,连伤口烧出血速度都非常缓慢的渗透,肌肉隐隐可见一种失血的微白。

  屋里没有点灯,他抱膝静静坐在床上,盯着屏风出神不知道想什么,人恹恹的,那双瑰丽似蔷薇花般的漂亮眼眸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彩。

  像有人一下将他百折不挠的意志抽去,目中隐有水光,一种触目惊心的殇。

  “我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谢辞察觉顾莞醒来,他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眸转来看她,昏暗里,顾莞眉目柔和,带着关切看他。

  谢辞怔怔,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忠义早已经不合时宜了,谢家不知不觉,竟是成为所有人的绊脚石了。

  他时至今日,再去回忆,才察觉到顾莞偶尔的一些点到即止,还有当时说的话听着是一重意思,现在再回忆,却又察觉到还能有更深的意思。

  顾莞对卢信义所言,一点都不惊讶。

  她早早就看破了这个荒谬又悲凉的世途,却善良又温柔地不愿意打破他那时候仅存在心的信念。

  “谁说的?”

  顾莞摇头:“你是英雄,”她也坐在行军床的一侧,把脚放在床沿抱膝坐着,她说,“我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我很崇拜你的。”

  “就好像今日这一战,你保住了这么多北军和将领,很厉害的。”

  北戎终于被驱逐出去了,归墟北口和马莲道口重兵驻守在连夜修补关隘和关门,但北戎他日卷土重来,是必定的。

  这些都是火种啊。

  她眉目真挚,说的都是真心话。

  “英雄?”

  谢辞却苦笑,往昔认知里最高荣誉的一个词,如今再听苦涩得难以言喻,他盯着黑乎乎的屏风半晌,喃喃说:“我梦见我爹爹和我哥哥了。”

  他有点哽咽,说话间心脏骤抽了一下,痛楚尖锐得让人窒息。

  他为他的父兄感到惨然和不值。

  难怪啊,难怪,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人背叛他的父亲。除去苏桢三人不得已,却还有颜宗则三人是真正背叛的,他们可都是父亲昔年一手提拔风里来雨里去多年的心腹大将啊。

  谢家父子含冤斩首,整个过程中,北军中有那么多人的保持缄默。

  原来竟是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了。

  如今一衬,秦显等人还愿意誓死追随他,可真的太难得了。

  谢辞低头摩挲着那个铜质的小信筒,里面那张玉泉御纸写成的密函,他已经反复看了很多次。

  “莞娘,你说这个,是真的假的?”

  百姓还在感受繁华余韵,却不知头上君臣朝廷已经沉疴腐朽,从上到下,从中都到边军,谢辞血液冰凉一片,不知是不是失血太多了,他突然觉得好冷。

  “莞娘,我有点冷。”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