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子多肉
“不行。”周子初斩钉截铁,“奉安已经在来的路上,这场戏既然已经策划,就把全套演完。等会儿我不能露面,就是免不得还要辛苦你一下。”
“我倒无妨,只是……”青颜有些担心,“我担心公子知道了,会怪罪我们……”
“他不会知道的,此事结束,想必宋宛儿会恨他入骨,难不成还会找他对质?”周子初安抚说道,“再说,赵国军队今夜就要攻城,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正说着,有人过来禀告:“公子已经到了山脚下,马上就到。”
周子初拍了拍青颜的肩,“还要再委屈你一下。”说着,他招手示意人过来,用绳索将青颜捆了起来。
*
赵奉安一路疾驰来到西山万云寺后院。
这一路上,温铮已经告知他,公主是看了林府来信之后,才匆匆出门,而林景图本是带着母亲妹妹在西山别院静养,只是如今那别院已经无人居住,林家全家下落不明。
“会是林景图所为吗?”温铮问道,“他不是对公主一直有情?”
赵奉安未发一言,气息阴郁。
每每思及宛儿处境,赵奉安只觉得心如火焚,他甚至暗暗希望是林景图所为,无论林景图所图为何,也许他不会太过为难宛儿。
绑匪说只许他一人前往,担心会危及宛儿,赵奉安不顾温铮反对,命令他在山脚等待,独自一人策马上山。
万云寺后院位于半山处,已经被遗弃多年,十分破败。
石头院墙坍塌了一半,露出里面几座破旧房屋。
赵奉安刚行至院门,便有几个蒙着面的彪形大汉从院门内闪了出来,各个手握长刀。
“公主在哪里?”赵奉安翻身下马,脸色阴沉,径直向院内闯进去。
有人上前阻扰,赵奉安冷着脸,侧身躲过那人劈过来的刀锋,顺势抬腿踢中那人腹部,将那人踢出一丈多远。
“驸马这也太心急了,你这样硬闯,不怕公主被为难吗?”带头的黑衣人倒似不急,抱着臂立于院门之外,阴恻笑了声,又说:“又或者,都说驸马对公主并不上心,那青颜姑娘呢?”
赵奉安顿住脚步,浑身散出暗黑阴冷的气场,低低的嗓音从喉间溢出,冰冷无比:“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赵大人到底关心谁,所以干脆把两位都请了来。”黑衣人冷笑着说。
“你是谁?所求为何?”赵奉安按下心中血腥念头,压着嗓音问道。
“我只是个替人办事的,不必知道小的姓名。至于所求,不过是想让赵大人放林老将军一马,赵大人如今呼风唤雨,想来不难。”
“林余?”赵奉安咬着牙重复。
果然是林景图!
确认是林景图所为,赵奉安心下微微一松,他知道林景图对宛儿一直有情,那么在林景图手上,最起码宛儿不会有事。
他心思略微冷静下来,低头思索片刻,说道:“我如何能信你?我怎知她们的确在你手上,又如何能保证,即使放了林余,你们能安全无恙的将人归还?”
那人冷笑着说:“赵大人果然心思周全,这有何难?”
说着,他转头对院内之人打了个招呼。
片刻后,院内之人从房间内推出两人,正是宋宛儿和青颜。
两人均被绳索紧紧捆绑,口中亦塞着布条,不能发声。只看外表,青颜比宋宛儿更加狼狈,她白皙脸颊上有擦伤痕迹,还被一把长刀压着脖颈。
见到宛儿,赵奉安有些情难自禁,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放开她!”
随着他动作,黑衣人压在青颜颈上的刀愈发用力,登时蹭出一道血痕。
见状,赵奉安不敢再动,他努力维持平静,冷声说:“放了她们,你们说的,赵某照办就是。”
他并未想到,在宋宛儿眼中,自己所作所为无非都是牵挂青颜,情急之下,他也没有注意到宋宛儿眼中的自嘲和冷漠。
领头那人说道:“赵大人真是说笑了,放了她们,又如何保证赵大人会照办?”
赵奉安目光阴冷逼视着那人,“你们挟持公主,有什么立场跟我讨价还价?赵某以为,我孤身前来已经表明足够诚意,也已经答应你们要求,你们适可而止。”
那人终于有所动容,思虑片刻,说道:“小的也是拿钱办事,赵大人既然话说到这里,咱们也给赵大人个面子。这两个女子,想来对赵大人都很重要,现在让你选一人带走,这个诚意足够了吧?”
此时已是傍晚,沉沉暮色仿佛有实质一般,压得人无法呼吸。
寂静中只有秋风刮过树梢的呼啸声。
宋宛儿口中塞着布条,她无法开口,亦无话可说,只是在蔼蔼暮色中看着赵奉安。
目光描绘出她熟悉的模样,他的浓眉,狭长双眸,挺鼻薄唇,修长挺拔身姿,在这样破落萧瑟环境中,仍然英俊贵气。
这是她爱了五年的人啊。
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再次看到他,宋宛儿心中只觉得茫然。
恨他吗?应该是恨的。
可是思及他身上背负的仇恨,宋宛儿又不知该如何恨下去。
他们是仇人,却也做了三年最亲密的夫妻。
那些朝夕相对,那些耳鬓厮磨,那些她记忆中无比珍惜的片段,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
就算青颜说的都是真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经过了这五年,难道不曾有一丝丝变化吗?宋宛儿心中升起最后的一丝挣扎。
可惜赵奉安对宋宛儿的百转千肠毫无察觉,他抿紧唇角,沉沉目光从宋宛儿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青颜脖颈的血痕之上。
第21章 东风寒
天边翻滚着层层乌云, 秋风吹得愈发萧瑟。
在场的每个人都等着赵奉安的选择。
好像只有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风中终于传来赵奉安清冷声音:“你们放了青颜。”
开口时, 他抬眸看向宋宛儿, 目光沉沉带着深意,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只看到她一向明亮的眼眸里,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她对他的爱意熊熊燃烧了五年,终于燃到了尽头,如今只余满地冰冷灰烬,无限凄凉。
宋宛儿避开他的视线, 垂下了眼帘。
她微微低头无声无息地站着,浑身的气息都收敛起来, 呼啸秋风将她长发吹得飞舞。
宋宛儿向来是色彩明艳的存在,从未这般苍白暗淡,赵奉安有种错觉, 好似她马上会随着狂风消散似的。
心头闪过一丝失控的慌乱, 赵奉安握紧了双拳,他暗自对自己说, 林景图不会为难宛儿, 而青颜则不同。
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之间已经隔着沉重血仇, 又如何能背负再多一条命的负担?此刻宛儿不明白, 不过没关系, 日后他会对她解释清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 宋宛儿被这些人捆绑起来时, 她曾质问他们是何人?意欲何为?
而领头人冷笑着回答:“我们意欲何为?这要问问你的好驸马, 为何要对秦家赶尽杀绝,连他的妻儿都不放过!我们也要他尝尝这滋味。这青颜姑娘倒是做了好事,先将你绑来,让我们连你带她一起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周子初和青颜精心筹谋的安排。一面让赵奉安以为挟持是林景图所为,另一方面又在宋宛儿面前演了一场戏。
赵奉安话音刚落下,领头人“啧”了一声,凑近宋宛儿身边嘲讽说道:“长乐公主,你的这位驸马心可真狠啊。”
说着,他推着宋宛儿肩头,想将她押回房内。
宋宛儿本就心神恍惚,被推得踉跄一下。
“你是什么东西,别碰她!”赵奉安目光从未离开宋宛儿,突然暴怒出声。
“行啦,”领头人不耐烦挥挥手,让手下去将青颜解绑,转头轻蔑对赵奉安说道:“怎么?都已经选完了,还惦记这个?驸马爷,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这边青颜被松了绑,立刻奔到赵奉安身边,靠着他手臂颤声说道:“奉安,我们走吧。”
赵奉安见青颜虚弱,虚扶着她站稳,厉声对领头人说道:“公主暂且留在这里,她若有丝毫不妥,你们妄想会有活路。”
顿了下,赵奉安又开口唤人,嗓音克制:“宛儿……”
一直背对着他的宋宛儿缓缓回过头,看着不远处赵奉安揽着柔弱的青颜依偎着站在一处。
本该十分刺眼的画面,可她心中只余麻木和自嘲。
五年不过是一场大梦,如今终于醒了,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之间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命运安排的身份,自己那点情情爱爱,不过是蚍蜉撼树,过去这五年的自己,当真如跳梁小丑般不自量力。
宋宛儿似乎是在看着他们,目光中又似乎空无一物。
她的平静让赵奉安心底的慌张如同藤蔓疯狂攀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等我,我会回来接你。”
他将他全部心意寄托在这句话上,每个字都重似千斤。
可宋宛儿却没有一丝回应,暗哑眸中连丝毫涟漪都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回过头,被黑衣人拉着进去屋内。
那人扯去宋宛儿口中布条,哼笑一声,“长乐公主,这里条件简陋,你将就将就吧。”说完便离开了。
门被重新关上。
天色已暗,本来不明亮的屋内更加昏暗阴冷。
宋宛儿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靠着墙慢慢坐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压抑哽咽的声音。
怎么会不痛呢?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不过是喜欢上他,心心念念将他放在心尖暖了五年,又做错了什么?
或许错在她姓宋,可她却仍然无法苛责父皇。
无论父皇对别人做过什么,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未亏欠她。
想到父皇,宋宛儿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念头:赵奉安处心积虑除掉了秦应和林余,那么父皇呢?
他一定不会放过父皇!
父皇生她养她,对她宠爱备至,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出事?
他要想报复,她来承担就好。
思及此,宋宛儿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必须要想办法赶回去。
她双手还被绑着,刚刚在地面蜷坐一会儿,两条腿都酸麻了,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刚刚那个领头人快步进来,拽着宋宛儿手臂朝外走去:“走了。”
“去哪里?”宋宛儿急忙问着。
“换个地方。”领头人不耐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