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子多肉
“前一两个月给太子筹办婚礼,事情繁杂,的确有些疲惫。上个月底总算把这件大事办完,本宫这几日正想着去万云寺住两天清静清静。”
皇后礼佛,又是个爱清静的性子,每隔几个月都会去西山的万云寺住上几日。
“这次我跟母后一起去吧。”宋宛儿脱口而出。
“你?”皇后笑着打趣说:“你这个性子,不是从来都不喜寺庙的清净?以前让你陪我去,你都推三阻四的,怎么这次又要随我一起?”
“哎呀,”宋宛儿撒着娇说:“我想多陪陪母后嘛,再说也想学学母后的心定神闲。”
皇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拍了下宋宛儿的手,笑着说:“整日就你嘴甜。不过你多陪陪我也好,现在太子已经娶了亲,下一个就该是你了。等你出了嫁,就难道再有时间陪母后喽。”
“我才不要那么快嫁人。”宋宛儿笑着回应,转身接过锦寒端来的茶,亲手递给母后。
也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宋宛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母女二人边喝茶边絮絮说着话,谈论着去万云寺小住的事情。
谈得兴起,皇后当即让侍女取来黄历翻阅,看到三日后便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这时,正好有人来传皇上的口谕,说让皇后过去德仁宫有事相商,皇后连忙准备过去,边对宋宛儿说道:“正好我去跟你父皇商量下,三日后出发去西山的事。你昨日没睡好,今日左右也不出去了,就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告诉锦寒,让她去吩咐厨房做。”
宋宛儿其实也十分惦念父皇,本欲和母后一起去给父皇请安。
不过想到父皇曾对赵国做的事情,心情又有些复杂,不知该如何自如面对父皇,索性退缩下来,只说留在凤微宫休息。
皇后离开之后,宋宛儿懒懒伏在榻上,看起来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实际却一直在想着上一世发生的种种。
活过了一世,宋宛儿其实明白,很多时候,很多事,只有立场,没有对错。
赵奉安处心积虑,卧薪尝胆了五年,是要为赵国,为他父母和赵国牺牲的那些人讨还个公道。
自己父皇当年所作所为的确亏欠了赵家,赵奉安对她的欺骗隐瞒,她就当父债女还。
可赵奉安无论如何不应带兵入城,将盛阳城无辜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她只是个不理朝政的公主,可是作为食民俸禄的宋家皇室,平日享受特权优待,这个时候又怎能无视百姓?
她不能原谅赵奉安,更不能原谅曾经任性一意孤行又愚蠢的自己。
不知不觉,日影西移。
外面传来轻轻脚步声,接着锦寒请示道:“公主,林家大小姐来了。”
“景珠!”宋宛儿收起心思,起身迎了过去,惊喜问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林景珠先按规矩行了礼,才揶揄笑着说:“听说你身体不适,我哥哥可惦记你了,一整日坐立不安,非得让我今天来看看你。”
上一世宋宛儿遇到赵奉安之前,景珠是一直希望宋宛儿能嫁入林家给自己做嫂子的,所以总是找机会撮合她和哥哥。
宋宛儿没理会景珠的玩笑,只是关切问起林老夫人的寿宴,又让景珠回去给林老夫人带好。
二人说了会儿闲话,林景珠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对了,你可听说过新来盛阳的那个赵国质子赵奉安?”
宋宛儿本来正端着茶碗低头喝茶,听到这个名字,她心中猛地一跳,手不稳,茶水登时洒了半杯出来。
林景珠连忙上前接过宋宛儿手中茶碗,用帕子擦着她身上水渍,急着问道:“烫到没有?”
宋宛儿连连摆手示意无碍,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开口回答:“从未见过,不认识这个人。”
“这人是个怪人。”林景珠将茶碗放回榻上的小桌,说道:“他今日一大早便来我家赴宴,也不跟其他人说话,只是一个人待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后来宴会开始,他不吃不喝,只是干坐着,好像失了魂一般,直到宴会结束。我哥哥问他有何事,他一言不发,竟然直接走了。”
宋宛儿心中腹诽着,他一向都是这般清高自傲,又对林家充满敌意,这没什么奇怪。
“这人白白长了一副好样貌,就是性子实在不好,也怪不得那些人都不喜他。”林景珠闲聊般说着:“听来参加宴会的那些人说,这人来宋国后,从不和人打交道,今日也不知为何竟会来我家宴会。”
上一世因为众人排斥赵奉安,宋宛儿没少花心思替他出头打点,此时再听到这样的言语,却仿佛是陌生人一般,心中再也没有波澜,只余漠不关心的冷漠。
她目光看向窗外庭院里那颗桃树,枝桠上密密地开着桃花,一阵风吹过,娇嫩花瓣便纷纷扬扬坠落。
不过三五日,这桃花就会谢了。
宋宛儿默默想着,笑着对锦寒说:“一个质子罢了,那么在意他做什么。对了,今日既然进宫,就留下陪我一起住吧,我派个人出去跟林老夫人禀告一声。”
*
三日后卯时末,是钦天差查出的出行吉时。
皇后浩大仪仗从皇宫西门出发,出行西山万云寺。
宋宛儿随母后坐在皇后宽敞奢侈的凤仪銮驾之中,伏在车窗上,出神地看着外面充满烟火气息的民居和店铺。
正是清晨时分,盛阳城沐浴在晨光中,准备早餐的人家,有袅袅炊烟从烟囱中冒出,一切都那么平和安逸。
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日,被洗劫过的盛阳简直像地狱一般,宋宛儿不由打了个冷战。
“宛儿。”皇后端坐在车座中,关切出声:“你这几日怎么像是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的,整天待在宫中,也不像之前总说宫中太憋闷,闹着要出去。”
宋宛儿依旧伏在窗边看着外面,下巴搭在手臂上,感慨说道:“以前总惦记想出去,现在倒是觉得待在母后身边才是最幸福的。”
“怎么?有人在外面欺负你了吗?”皇后以为宛儿受了什么委屈,顿时脸色一沉。
不愿让母后担心,宋宛儿扬起下巴,若无其事地笑着宽慰道:“当然没有啦,我可是长乐公主,谁能欺负我啊?”
皇后不由笑了,正要说话,却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喧哗,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皇后出行,道路早就被九门侍卫清空,怎么会有人来吵闹?
这时,有人在车门外恭敬禀告:“皇后和公主勿惊,有人拦住仪仗,卑职已经让人去驱逐了。”
“景图哥哥?”宋宛儿听出是他的声音,立刻推开车门,探出头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景图一身银色铠甲,长身玉立,站在车辕旁,躬身行礼,回答:“卑职是九门侍卫,此次皇后出行,卑职要随行护卫。”
宋宛儿记起来,上一世此时林景图正在九门侍卫任职,后来因为自己和赵奉安成亲,他才主动提出去边境守关,调离了盛阳。
这一世的林景图,此时尚未在边境磨炼,面色白皙,虽然穿着一身戎装,却仍像是个面容清俊的贵公子。
经过了上一世,此时见到林景图,宋宛儿像是见到故人般亲切,她心中有些激动,不由展颜一笑。
晨光将少女明媚的笑颜渲染得更加动人,林景图微微怔住,耳根竟就红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压抑声音:“宛……长乐公主!”
这声音太过熟悉。
宋宛儿的笑脸顿时僵住,她慢慢转过头,只见一身墨蓝色长袍的赵奉安立于不远处,正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世的债,开始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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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东风寒
赵奉安的样貌和宋宛儿记忆中相比, 没有丝毫变化,狭长双眸,挺鼻薄唇, 仍然是一副清冷样子。
而看到赵奉安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定格,上一世和这个人纠缠了五年,这五年中相处的每一天,每个时辰,甚至每个瞬间,刹那间翻涌起来,堆成滔天巨浪, 将宋宛儿重生后一直努力维持的内心平和打得粉碎。
当初有多爱慕,如今就有加倍的恨意反噬。
为了掩饰翻涌的情绪, 宋宛儿迅速垂下了眼帘。
也因此没有看到,虽然赵奉安的样貌未变,可他眼神早就没了当年的冷静, 眼角微微泛着红, 薄唇都在轻轻颤抖。
“放肆!”林景图突然严厉出声:“惊扰了皇后和公主,该当何罪!”
随行侍卫立刻押住赵奉安手臂, 防止他妄动。
赵奉安被侍卫推搡得踉跄一下, 但他仿佛没有察觉,目光只是牢牢黏在宋宛儿脸庞, 似乎眼中看不到别的任何事物。
林景图上前一步, 挡住了赵奉安视线, 冷声开口:“赵公子, 虽然你是赵国质子, 不过如今你既然到了宋国, 就少得不按宋国规矩行事。皇后仪仗威严,岂容你在此放肆行事?还不赶紧退下?”
这时,皇后平和稳重的声音自车厢中传出:“谁在外面?”
听到皇后问话,林景图只好退后一步,侧身而立。
赵奉安的目光重新回到宋宛儿身上,她依旧垂着眼眸坐在车中,似乎对车外的他毫不在意,又带着些忍耐和不耐烦,刚刚面对林景图时展露的甜美笑意荡然无存。
他吸了口气,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赵国公子赵奉安拜见皇后,拜见……长乐公主。”
赵奉安直起身后,宋宛儿依旧没有动作,倒是皇后开口问道:“赵公子拦住本宫车舆,是有什么事情吗?”
赵奉安嗓音有些哑:“赵某之前和长乐公主有一面之缘,一直想再见长乐公主一面,却苦无机会。得知今日皇后携公主出行,赵某方出此下策,拦住銮驾。”
“哦?”皇后以为宋宛儿之前隔三差五便会出宫游玩,两人许是在哪里碰到过,于是问道:“你找长乐公主有什么事?”
赵奉安沉沉目光落在宋宛儿身上,并无丝毫犹豫,开口回答:“实不相瞒,赵某对长乐公主一见倾心。前几日林府宴会,赵某听闻公主身体不适,未能参加,十分担心,所以今日不得以冒着惊驾的风险,只是想看看公主是否安好。”
这话太出乎意料,亦太过直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如何应对。
宋宛儿终于抬起头,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赵奉安。
片刻后,还是林景图率先开口斥责,十分恼怒:“赵奉安,你太放肆了!公主金枝玉叶,岂容你如此言语调戏?”
赵奉安眸中一片黯黑,被太多复杂情绪充斥到一丝光亮都没有,目光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实质看着宋宛儿,一字一句低沉坚定说道:“赵某一片真心,再不敢欺瞒。”
“欺瞒……”宋宛儿无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满溢出嘲讽笑意。
她一双明媚双眸直直和赵奉安对视,红唇突然勾起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毫不在意说道:“赵公子说笑了,我从未记得在何处见过你。”
“你的确未见过我,是我初到盛阳那日,在城西集市上远远见到公主芳姿,便再也无法忘怀。”终于见到宋宛儿的笑颜,赵奉安目光愈发深沉。
两人目光相遇,一人面容清冷,眼底却是压不住浓烈热情,另一人带着娇俏笑意,可眼中却如深潭一般静寒。
宋宛儿心中暗自思忖着,再生一世,赵奉安竟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其实想想也并不奇怪,以他赵国质子的身份,想要在宋国施展复仇计划,应该十分为难。他定会想方设法来改善他在宋国的处境,而长乐公主驸马这个身份,应该是他能想到最有效的捷径。
想来上一世他的冷淡和排斥不过是欲推还拒,而自己就那样主动贴上去,将复仇的宝剑递到他手中,当真是愚蠢到可笑。
宋宛儿露出嘲讽笑意,接着平静挪开视线,对旁边的林景图娇声说道:“景图哥哥,我们继续出发吧。母后还等着,别因为无聊的人和事情,浪费这么多时间。”
“是。”林景图答应着,轻蔑地看了赵奉安一眼,便吩咐侍卫去前方仪仗准备继续前进。
车队启动,宋宛儿将车门缓缓拉上,遮住了一直伫立在原地赵奉安一动不动的身影,也隔断了他深沉的目光。
凤仪銮驾从赵奉安身边缓缓驶过,车窗和车门都紧紧闭着,完全看不到内里的人,可他目光仍然追着车舆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