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子多肉
第35章 迟来恨
到了赵奉安相约见面那日, 宋宛儿乘坐的凤仪銮驾，准时到达赵奉安所在的驿站院外。
车舆停稳之后，宋宛儿扶着锦寒手臂, 踩着车凳, 款款而下。
只见她身着鹅黄缎面绣彩凤大袖对襟长襦袄，搭配朱色罗裙，容妆艳丽，下车站定之后，威严凤目缓缓扫过驿站门口恭候公主大驾的众人。
虽然她一言未发，在场众人却皆感到一股威严之势，纷纷躬身行礼。
驿站掌柜趋步上前, 弯腰恭敬说道：“公主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
“赵公子呢？”宋宛儿打断掌柜话语, 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凌人气势，“本宫应邀前来, 赵国质子这架子倒是大得很, 竟不出来迎接。”
温铮连忙上前回话：“公主，我家公子早早便起来准备, 只是他重伤未愈, 实在难以……”
“公主。”身后突然传来清冷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赵奉安一身家常玄色长袍立在院中。
毕竟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 虽然他身姿依旧挺拔, 可是身形比之前瘦削很多, 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空荡荡的, 脸色也十分惨白, 只是一双眸子仍然黑黝黝的, 看着宋宛儿。
这是端午夜宴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却因为已经知道彼此背负着前世记忆，二人目光相遇那刹那，这一世短短数月时间飞速退去，他们仿佛回到前世破城那日，在城墙上最后的凝视。
“赵公子，见到公主，还不行礼？”侍卫威严呵斥的声音，将破碎时空带回此刻。
此时正阳光灿烂明媚的盛夏，而不是那个风雪漫天的初冬。
二人均有些恍惚，亦都觉得欣慰和侥幸。
赵奉安下翻涌情绪，微微躬身行礼，“赵某恭迎公主。”
宋宛儿亦垂下双眸，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锦寒款款进了驿站。
按大宋公主出行的威严仪仗，早有侍卫将整个驿站里里外外检查个透彻，闲杂人等全部清了出去。
进了堂屋，宋宛儿径直坐在一张黄梨木圆桌旁，之后便示意锦寒将屋内诸人带出去。
“公主……”锦寒有些犹豫，上次这个赵奉安差点对公主行不轨之事，她实在不放心让公主和赵奉安独处一屋。
“无事，我和赵公子有些话要说。你叫霍念在屋外守着，有事我会叫他。”宋宛儿拍了拍锦寒手臂。
公主神色沉静，让锦寒也安下心来，便按公主吩咐，待屋内诸人离开之后，她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赵奉安来到桌前，坐在宋宛儿的右手边。
上一世，在夏夜水榭，冬日暖厅，每日用膳时，他们都如此这般围坐在一张圆桌边。
赵奉安性子冷清，为人寡言，而宋宛儿则好似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神色生动地和他说笑，有时候说到趣事，就会靠在他肩头笑个不停。
这些是赵奉安生命中最温暖也是最珍贵的片段。
此刻，情景重现，赵奉安终于压不住心中情绪，眼眶微微泛红，薄唇轻启，唤出她的名字：“宛儿……”
宋宛儿却一直垂着眼帘，冷然开口：“上个月秦应之事，是不是你所为？”
记忆中的场景崩塌，赵奉安惊醒过来，意识到此刻眼前的她，早已不是上一世带着娇俏笑意的宛儿。
其实仔细看看，虽然宛儿容貌没有变化，可是神态却全然变了。
上一世她热烈活泼，明艳得如同一团火焰，而此时明艳化成了冷艳，美貌依旧，却总是透着冷意和决然。
这变化全都是因为他。
赵奉安心中泛起绵绵隐痛，他闭了闭眼睛，安稳住心神，低声回答：“是我。”
宋宛儿平静地点了点头。
其实霍念早就查出，一直暗地宣扬秦应罪行之人，正是温铮。
她问这个问题，无非是想亲口验证，也想借此提醒赵奉安，不要再像上一世那般欺瞒。
宋宛儿早就预料到，赵奉安这一世仍然会继续复仇。
思及他父母的遭遇，即使上一世赵奉安亏欠自己至此，宋宛儿也无法开口让他放弃复仇。
世上很多事，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宋宛儿能做的，就是选择她的立场。
父皇对她有养育之恩，宋国子民供养她长大，她绝无可能有别的选择。
所以，她和他只能彼此敌对。
宋宛儿依然垂着双眸，声音清冷：“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见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色，赵奉安深吸一口气，动手倒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将茶碗推到宋宛儿面前，声音沙哑着说：“这是你一直喜欢的桃花茶。”
宋宛儿眼眸微动，扫过茶碗，低低冷笑一声：“茶？”
赵奉安明白她的意思，上一世因为在她茶叶中放了避子的药，让她伤了身体根本。
“宛儿，我知道你怪我。”赵奉安艰难说道，顿了顿，声音愈发沙哑，“我真的不知道那茶……其实在几个月之前，我已经下令停了那茶叶，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对你造成那样重的伤害……”
“还有，许多事并不如你以为的那样，我并没有叫人挟持你，当时选了青颜，是因为我以为挟持是林景图所为，还有我并没有下令屠城，按我的本意，我只想让你父皇退位，承认赵国独立，从未想要占领盛阳……”赵奉安看着宋宛儿双眸，有些凌乱地说着。
他说得急切，却又十分小心，因为他不知如何能让宋宛儿相信他所说一切。
这一世，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前世的事，他没有任何证据。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知道真相。
宋宛儿似乎是在听，又似乎并没有听，她只是垂着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奉安的声音逐渐带上一丝颤抖，“我知道我做错了好多事，让你伤心，最后把你逼上了绝路。宛儿，你从未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里，宋宛儿轻笑了出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缓缓摇了摇头，她似是觉得可笑，“和我在一起？为了让你再一次复仇吗？”
她终于抬起眼帘，眸中带着决绝恨意，声音冰冷，掷地有声：“赵奉安，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信你？”
的确，他再没有立场和资格要求她信任自己。
他无法和这样的宛儿对视，赵奉安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闭上了眼睛。
正如自己预料到的，宛儿不会再信任他。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被上一世的仇恨系上死结，宿命早就给他们的关系宣判了死刑。
只是，赵奉安向来不信命，既然自己这一世有了新的机会，他就绝对不可能再一次失去她。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良善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上一世为了复仇，这一世则为了宛儿。
再睁开时，他眸中所有情绪已经沉淀下去，声音灰冷却带着坚定，回答她刚刚的问话：“就凭我对你的一颗真心。”
“宛儿，”赵奉安直视着她眼睛，语气坚忍：“今日将你叫来，我只是想告诉你的真相。你信或者不信，我对你的心，从前世到此生，从未变过。上一世我亏欠你的，今生我都会还给你。”
“上一世盛阳满城百姓的命，你如何还？”宋宛儿开口驳斥，冷冽目光和他对视，“赵奉安，我说过，你还不起，而且我亦不要。”
“你要为赵家复仇，我无话可说，我们各行其是。只是无论你目的为何，赵奉安，这一世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宋宛儿字字凛冽。
“不可能！”赵奉安脱口而出，“宛儿，我不会放开你。”
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又带着千斤重量。
前一世二人相处，从未有过这样的针锋相对。
不过赵奉安知道，那只是因为宛儿性情大度，其实她内在绝不软弱，反而十分刚烈决绝。
这才是他爱的宛儿。
沉默片刻，赵奉安软化了语气，转而说道：“宛儿，上一世我用了五年时间，搜集了秦应的所有罪行。秦应为人阴险恶毒，实在罪大恶极，此人不可用，亦不能留。所以，此次我到了盛阳之后，便安排温铮揭发了他的罪行，这不仅是为复仇，也是为让他尽快服罪。”
“林余多年从戎，居于帅位，愈发刚愎自用。留着此人，对大宋皇权迟早会是隐患。此次我没有动他，是因为……”赵奉安顿了顿，还是说道：“是因为我知道你十分关心林家，不愿见林家出事。而林余目前还未走到反逆那一步，这一世很多事和之前不同，也许他亦有转机。”
随着赵奉安讲述，宋宛儿愈发诧异，他竟然将他复仇的想法计划和盘托出。
“至于宋帝……”这最是困难的部分，赵奉安声音深沉，“他的帝位是用我父母性命换来的，我只想让他交出帝位，并未想要他性命……”
“即便他是害你父母的主使？”宋宛儿反问道。
赵奉安沉默片刻，“他为人狠厉毒辣，不过不失是个好的帝王。”
“前世他用我的剑自戕而亡，也算是为我父母报了仇，而且我……再不愿再见你伤心。”
宋宛儿明显不信任地嗤笑一声，“所以，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如此周全筹谋？”
赵奉安垂眸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宛儿，前世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对你亦多有隐瞒，这一世我不会再瞒你。接下来我要回赵国，你等等我，我很快便会回来找你。”
见他说得坚决，宋宛儿摇了摇头，语气露出些许疲惫，“无论你说什么，我心意已决。父皇已经为我指婚。这一世，我只求能安稳度过……”
提及指婚，赵奉安眸中顿时泛起阴郁，他薄唇紧紧抿起，双手握紧，关节泛起白色，压抑说道：“你不可能嫁给旁人，宛儿，你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小赵：我都坦白了，可老婆不信我……不过，听说大家都猜测我会强吻？
第36章 迟来恨
其实话说至此, 宋宛儿明白二人无非是各有立场，再无可说。
她吸了一口气，最后抬眸看向他, 语气平静决然：“赵奉安, 刚刚你说了许多，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目的又为何，我不想再分辨。今日我来，只有一句话想说：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想做的, 我们各行其道，如若将来敌对, 我们各凭本事吧。”
说完，宋宛儿收回目光，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行至门口, 还不待伸手拉门, 背后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只手臂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搂住宋宛儿细腰, 将她揽在身后怀抱。
宋宛儿一惊, 连忙挣扎，只感到炙热气息喷在她耳边, 声音低沉, 带着气急败坏：“宛儿, 你不能嫁给别人。”
宋宛儿却冷静下来, 她在赵奉安禁锢的手臂中转过身, 目光薄凉, 语气一丝温度都没有：“我为什么不能？赵奉安，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一只手臂紧紧箍着宋宛儿纤细腰肢，另一只手扣住她后颈，他声音坚定甚至带着些狠厉：“有没有资格，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说完，赵奉安猛地低下头去吻她娇艳红唇。
宋宛儿欲偏头躲开，却未料到赵奉安扣着她后颈的手臂用力，让她只能微微侧过头。
而赵奉安早已寻着她的唇追了过去，将她惊呼堵在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