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池清许
直到,离珠再一次下山,被盯上她许久的人抓住。
青年久等不至。
他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情绪,起?身离开身后的长?剑,想要往外?走去?,却只被困于?这?一方天地。
青年坐回原地,耐心等候。
西郊山脉遍布浓黑怨气,几乎不分昼夜。
不知茫然地等了多久,最后等来的却是离珠看?不清模样,四分五裂后被勉强拼凑起?来的残魂。
“大人大人,我给你带花回来了。”
一朵盛开的小花从残魂扭曲的指节里坠落,掉进青年的掌心中。
花瓣鲜红似血,宛若第一次看?见的红色小花。
“大人大人,我不能陪你啦。”
“我要走啦。”
那抹面目被撕扯到模糊的残魂,似乎是在微笑着与他告别。
下一刻,仿若再也支撑不住地裂成一片片,彻底消散。
青年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甚至连怨气都不曾有,他伸手抓了抓,耳边仿佛还在回荡少女絮絮的话?语——
“大人大人,我知晓你厌恶魔族,我就靠近你一点点,好不好呀?”
第35章
山中无日月。
青年孤坐在那里, 掌中那朵鲜红的小花逐渐枯萎,被?严寒的?霜雪轻轻吹落,悄然掩埋。
他依旧守在那柄暗金色长剑身边,望着?一批又一批的?游魂来来去去。
青年以前没有多余的情绪, 只谨遵主人离世前的?嘱托, 镇魔除恶, 护日月城。
被主人从曜日剑里强行催生出来, 青年懵懂不知,只清楚自己的?坚守。独自一人,从未觉得孤寂,直到遇到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女。
她教了他许多。
乍然消失,青年时不时地便会出神。以往并不会听?过路游魂之语, 后来他学会了倾听?,偶尔能从一些游魂口中听?到有关离珠之事。
直到这?些游魂消散,只余无神智的?怨气后, 离珠这?个名字便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除了他,再无人记得离珠。
西郊山脉的?游魂却没有消失过, 源源不断的?游魂死后留在此地, 偶尔会提起生前之事。
漫长的?岁月,青年默默倾听?,让他心中那颗因为离珠逝去而埋下的?困惑种子生根发芽。
人并非因魔而死,反而被?同族折磨死去。山脉里无尽的?怨气,也都?是对太阴城的?憎恨。
他不知道,太阴城,还是主人曾要?保护的?那个日月城吗?
此后不知多少年, 游魂不减反增,道不尽的?血泪, 让一直不染尘埃的?曜日剑生出了一道黑气。
青年入了魔。
他本以为自己与那些消散的?游魂般,早已将离珠遗忘干净。
只是在入魔那刻,他依旧清晰地记起少女的?音容笑貌,少女笑着?与他说包子更好吃,递过来时,又怯怯地不敢接近。
他想说。
他不讨厌魔。
她这?样的?魔族何错之有?
西郊枉死的?那些人、魔、妖,又何错之有?
负责镇魔的?曜日剑灵,彻底入魔。
*
四周浓黑的?怨气无声无息地往两边散去,青年盘坐在那里,轻抚身后那柄通体暗金色的?长剑。
不似方?才画面中呈现那般,曜日剑被?漆黑的?魔气一寸寸浸染,反而恢复最初的?澄澈金色。
四处乱窜的?浓黑怨气中,有几团明显有目的?地飞向前,却不敢冒头,只是漂浮在青年周围,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崽崽变成的?小黑团,再度窝在一根覆满冰霜的?树枝上,一动都?不动。
青年掀起眼?,静静道:“你们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究竟是谁?”一团怨气尖叫道,“我?伏羲宗宗主怎会入魔?变成令人不齿的?魔头!”
“伏羲宗宗主的?确不会入魔。”青年微笑道,“我?亦不是伏羲宗宗主。”
“我?的?主人,是光风霁月的?人族。”
“他的?牺牲,追究其源头,并非因魔族,而是败在人族的?贪婪之下。”
“你说谎!”那团怨气再次尖叫,“魔族嗜杀卑劣!若非魔族屠城,何来的?曜日剑替阳脉,丹域还于?天地,重塑日月城!”
青年温柔抚剑,喃喃道:“替阳脉啊……”
另一团怨气沉稳恭敬道:“您是曜日剑……前辈吗?”
青年点头:“我?是。”
原先那团怨气怒斥道:“入魔的?曜日剑灵,简直玷污我?宗曜日剑!”
第三?团怨气忍无可忍地加入混战:“闭嘴吧秦萱!还搞不清楚情况是吗?再多说一句,小心第一个死的?便是你!你自己想死,可别拉上我?们!”
沉稳怨气镇定道:“兹事体大,还请前辈点悟。”
青年的?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割开,鲜血缓缓淌下来,他一字一顿道:“我?曾遇见过梦魔,它的?梦域,即便不用搜魂之术,亦能搜刮出一些记忆。”
“当年此地阴阳两脉相?辅相?成,阳脉却不知缘何枯竭,不过是有人想要?将阴阳两脉彻底据为己有,结果却让阳脉断绝,只余阴脉,招致祸患。”
沉稳怨气:“口说无凭。”
青年拎出一只面部被?灼烧的?头颅:“这?是当初参与的?主事人之一,脸上这?无法去除的?伤痕,便是被?断绝的?阳脉灼伤。阳脉伤了他根基,一身修为再无法寸进。趁着?这?只脑子还完好,搜魂便知。”
沉稳怨气暗指:“据我?所知,前辈应当是不能离开曜日剑的?。”
“是啊。”青年应了声,轻缓道,“所以我?与梦魔做了交易。”
“竟与魔王做交易!”秦萱低声碎碎念,恨不得狠狠斥责这?个辱没宗门的?没用剑灵。
“与魔王做交易又如何?”青年不解道,“若失去神智的?魔族可恨,那自诩理智,为了一己私欲,便坑害一城百姓,乃至滥杀无辜的?人族,又当如何呢?”
“西郊山脉里永不散的?怨气,你们只道是魔族所为,难道真是魔族所为吗?”
“枉死之人何辜?”
秦萱还想再辩驳,却突然语塞,最后只得嘴硬道:“你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为那个低贱的?魔伶实施报复罢了!”
话音刚落,秦萱的?那团怨气便被?生生打散,整个人重重摔落在地,从喉咙里呕出大滩的?血,毫无挣扎之力。
做遮掩的?帷帽碎裂成两半,光着?的?脑袋都?染了血。
“前辈!”沉稳怨气连忙道,“师妹她尚且年幼,有口无心。我?代她向那位故去的?姑娘道歉,还望前辈莫要?与她计较。”
青年懒得再多话。
他的?血,已染红小半金剑。
另一只手按下去,五指扣住那颗头颅,一段段记忆光球便漂浮出来,如走马灯般,展开连续不断的?画面。
那颗保存完好的?头颅也随之萎缩,皮肉溃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搜魂后的?记忆做不得假,人族谋划占据阴阳两脉之事历历在目,证据确凿,再无可辩驳。
也的?确是因为这?群所谓太阴城的?世家?之人,害得阳脉断绝,阴气大盛,招致日月城的?祸端。
江停沉默了很久。
无论是此地被?误认成当年屠城后的?残余怨气,还是日月城之祸,人族都?难辞其咎。
柳芊芊那团怨气忍不住道:“可是前辈,您不能因为一些人族中的?害群之马,便牵连至整座太阴城啊。那些人何其无辜!”
青年阖目不语。
须臾,他甚至微笑起来:“是啊,何其无辜?”
“整座西郊山脉,又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就因为他们是被?刻意制造出来的?人不人、魔不魔、妖不妖,便不算作太阴城的?生灵吗?”
“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我?到底又在保护谁?”
剑刃割至青年的?掌心,鲜血沿着?剑身流淌下来,逐渐将通体暗金色的?长剑染成彻底的?血红。
柳芊芊还欲再劝,停在树枝上的?小黑团突然出了声:“自然是想保护谁就保护谁。”
“坚持你所认为的?,坚定你所去做的?。世间,并不只有一种道。”
青年仰头看去。
透过四面流窜的?浓黑怨气,看向那只待在树枝上,不起眼?的?小黑团:“我?当真可以自己决定吗?”
小小的?黑团仿若居高临下:“旁人说再多,不过是违背本心。自己做决定,才不会遗憾与后悔。”
青年笑了笑。
柳芊芊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切阻止道:“前辈莫要?听?我?师弟所言!他年纪尚小,胡言乱语!这?护城阵法乃是望月宗宗主布下,目的?便是为了保护太阴城。前辈您将此阵转至吸食全城精气的?阴毒阵法,本就有伤天和,还违背布阵之人的?意愿。想必您的?主人也不愿看到这?一幕,早早停手,才可补救!”
青年哂笑地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你那位师弟说得很对。”
柳芊芊大惊。
恨不得重回过去,将姬九珏那张乱说的?嘴给堵住。
其余怨气团也惶惶不安,一个个盯着?那只搭在树枝上,老神在在的?小黑团。
没有再给旁人劝阻的?机会,鲜红血液浸染曜日剑的?每一寸之后,霎时间,暗金色光芒大盛,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下一刻,拥挤于?西郊阴寒山脉的?怨气荡然无存,变回去的?众人狠狠跌落在地,强劲的?碰撞,让所有人都?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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