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都用金丝?”
“我想用银丝,紫色的配银色的好看些吧?”冬珠出声。
“银子沾了海水会变色,银丝又细,沾了海水可能半年就断了。”海珠有经验,她从沉船里捞起来的银簪金钗,金钗只是变色,银簪就上了锈迹,还变形了。
“都用金丝。”她交代金匠。
匠人拿着珍珠去后院纂金丝,海珠跟冬珠在铺子里看其他首饰,想到冬珠天天跟沈家的姑娘一起念书,海珠拿起一支绒花金莲小钗簪进妹妹的花苞头上。
“挺好看的,买两支。”海珠说。
冬珠接过女掌柜递来的小铜镜,举过头顶揽镜自照,她很喜欢。
海珠又选两支猫头银钗,见匠人出来了,她让女掌柜算算一共多少银子。
“绒花金莲钗十八两,猫头银钗七两,两条金丝加上工费三两,绳扣送你们,不要钱,一共二十八两。”女掌柜说着接过两颗珍珠串上红绳,手上翻转几下编了个活扣。
“姐,你不买?”冬珠指着一支镂空梅花金簪,花瓣上了釉,花蕊是金丝的,三朵梅花看起来栩栩如生,“你戴上肯定好看。”
女掌柜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拿出金簪让海珠试戴,海珠摆手拒绝,“我不用,我隔三差五就下海,戴着金簪是累赘,掉在海里了我心疼,藏在家里落灰又浪费。”
冬珠还想再劝,海珠已经结了账拉她出门了。
入夏了,海珠又去布庄选几身布料做衣裳,思及韩霁说过要带她去提督府认门,她选了两身素绫纱做衣裙,也给冬珠做两身裙子,谁知她却不要。
“穿裙子不方便干活,也不方便走路,我穿裤子。”冬珠说。
“你去私塾念书的时候穿呀,我看沈家的几个小姑娘都是穿罗裙的。”
冬珠摇头,她让绣娘给她缝制两身短衫长裤就行了,出了布庄她站街上睨着海珠语重心长道:“姐,你这个想法不好,我们干嘛要跟别人比?我去私塾是念书的,又不是比穿着的。咱家的钱都是你辛苦赚来的,你不要大手大脚地花出去。”
海珠:……
“其实也不算是辛苦钱,而且我也没大手大脚的。”
冬珠不听她的,“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别买有的没的,我都不要。”
“行行行,不要算了,给我省钱了。”
姐妹俩一路斗嘴斗回去,海珠要准备午饭,下午冬珠和风平还要去私塾。
……
隔天早上,海珠推车带着老龟去码头,码头上的守卫高声告诫出海的渔夫不要走远了,今天海上风大,走远了容易出事。
大多数人都听劝,撑船在近海撒网捕捞,海珠也没逞强去冒险,她领着龟坐上小船,就在人眼皮底下摇橹。
天气不好,海面的颜色不如有日头时通透,她摇着橹偏头往海底瞅,每隔一会儿下海一趟,在海底待个一盏茶的功夫就浮出水面。
又一次浮出海面,路过的船跟她相隔不远,船上的人看着水下空荡荡的网兜,说:“海底没东西?”
海珠说有。
“那你怎么不逮?”
“想歇歇,先踩踩地盘,我想看看沿岸的海底是什么样的。”海珠说完话爬上船,升帆摇橹赶往下一个地点。
路过海上军营,海珠冲放哨的守卫问:“韩少将军在不在岛上?”
“在,您找少将军有事?我帮您去喊他?或是您到岛上来?”
态度跟往日差别甚大,岛上巡逻放哨的守卫昨天被韩霁交代过的。
“晌午的时候我带上食材上岛找他吃饭,他若是过来了你捎句话。对了,今天海豚可有来过?”
守卫说没看见。
海珠往远海看一眼,领着老龟又游向海底,今天它尽职尽责的紧跟着她,又恢复到才认识时候的状态,警惕地游在左右放哨。
近海海底不深,阴天海底的可见度也不差,受风的影响,海水流动的速度变快,水下茂盛的海草丛被水流裹挟着摇摆得厉害,藏在海草根下的螃蟹一个个露了出来。
到了海蟹的脱壳期,正在脱壳和脱壳成功的海蟹正处在虚弱的时候,它们藏身在礁石底、海草丛、泥沙里,若是被捕食者发现,几乎没逃命的机会。
老龟钻进海草丛里,它游过去压塌了一片,海草困住了试图逃跑的软蟹,没了硬壳的钳子也刨不动沙,只能缩在原地等着进龟口。
海珠解开网兜,从礁石底掏出藏匿的软蟹,她只要脱壳成功的,还卡着蟹壳里的刨出来了再埋进去。
网兜里装的够两人吃了,她带着老龟游向海面,钻出水面了看见韩霁站在沙滩上等着。
“屋里有你穿的衣裳,我让人提了热水过来,你泡个澡。”韩霁提着还在滴水的网兜,问海珠她的龟怎么办,“它在沙滩上会不会逃跑了?”
“不会,你把蟹提到后厨让人蒸熟,顺带煮两碗粉。”海珠说。
她洗头洗澡出来,粉和蟹都端来了,韩霁正在饭厅里等着,他看到人说:“明天我回府城,你随我一起过去,去认个门,再让穆叔给你把脉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
海珠皱巴着脸,叹了口气说:“我觉得饭不香了。”
话是这么说,吃的时候可没一点犹豫,软蟹没了硬壳,蒸熟后那层薄薄的软壳轻轻一撬就完整地脱落了。蟹身淋上姜醋汁,海珠张大嘴像咬馒头一样啃过去,满满的一大口,细嫩的蟹肉,油润的蟹膏,混着醋的酸,越显蟹的鲜。
第84章 禁海
“你这里怎么有我穿的衣裳?”海珠抖了抖衣摆, 衣料触手柔软,针脚细密,穿着有些宽大, 她觑着韩霁问:“还是给别人准备的?让我先穿上了?”
韩霁慢条斯理地吃着蟹钳没抬头, 说:“给你准备的,准备了几身放在船上,在你上岛之前我让张婶拿下来的。”岛上哪还有什么别的姑娘能上来,全岛就做饭的厨娘是个女的。
海珠闻言多看他两眼, 达官贵族养出来的世家子就是来了荒岛, 晒黑了养糙了, 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还是很养眼。她撇开眼不多看,放下碗筷去洗手。
“你要不要在岛上转转?”韩霁也放下筷子。
“不了,你忙你的, 我歇一歇消会儿食, 下午还要往西去。”海珠拒绝让他相陪,说:“傍晚我就不过来了,直接回码头, 明天早上在码头等你。”
韩霁捻了下手指, 点头说行。
他前脚出门,海珠跟着后脚离开, 她也没乱逛, 去了沙滩上看老龟。
退潮了,湿润的沙滩从水下露了出来,巴掌大的幼龟被潮水留了下来, 老龟爬过去, 推着小龟像推石头一样推它回海里,海珠见了也过去帮忙。
放哨的换值了, 海珠也去换了上岸时穿的湿衣裳,没去找韩霁打招呼,跟门口的小厮说了一声就带老龟划船离开了。
她一点点探索离岸的海底,凌乱无序的礁石,颜色绚丽的珊瑚,半埋在沙里的沉木,看不出原色的烂衣裳,大片大片的海草,洄游产卵的鱼群,牢牢趴在礁石缝里的章鱼……
从海面游到海底,再从海底游到海面,来来回回地折腾,海珠头一次泡在水里还感觉到了热。水囊里的水喝光了,船舱里也堆满了鱼虾蟹,天色越发昏沉,她打算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她跟老龟一个坐船头,一个趴船尾,老龟也累得够呛,确定她不下海了,就趴在船板上睡了。
海上的风骤然猛烈起来,拖着鼓胀的船帆改变了渔船行进的方向,速度极快地远离海岸。船下的浪头涌动,体型偏小的渔船晃荡起来,船舱里进了浪,虾蟹被浪头打落到海里,就连老龟也被浪头撞了下去。
海珠顾不上这些,她赶紧降下船帆,人力实在无法对抗猛烈的海风,她拿起尖头斧举起来朝船帆划过去,咔嚓一声,船帆破了个洞,船速也跟着慢了下来。
老龟撵了上来,海珠撒网捞它上船,怕它再掉下去,直接推它趴在船舱里,跟鱼蟹挤一起。至于虾,早就趁着混乱跑光了。
她走得有些远,侧前方只有一艘渔船摇摇欲坠的跟海风对抗,码头附近的渔船在汪洋海面上成了一个个小黑点。海珠衡量一番,决定先靠岸,这里离码头太远了,她摇橹摇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赶回去。
跟她相距不远的那艘渔船上有两个男人,他们合力降下风帆也往离得近的海岸划。
天上又开始落雨,海面上泛起密集的水泡,海珠撑着船橹奋力拨动海水,吃力地靠近海岸上的礁石滩。
在她后方的渔船先她一步抵达海岸,船上的渔夫没有下海,身上的衣裳也湿了,两人合力拖船上岸,又快步过去帮海珠。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今天就不该出船。”稍矮点的男人唉声叹气,他拖着船头望向远处,忧心地说:“今天早上不听劝要出海的人危险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海珠抹掉脸上的雨水,海边的雨水都是咸的,她想起去年丧生在海里的亡父,说:“今年的台风季是不是来得比往年早?”
“这应该还不算,每年的四五月份海上的天气就变化无常,海风说来就来。”
雨势大了,海面上如起了雾一般逐渐模糊,远处的深海已经看不清了。
“八成是回不来了。”两人中个子稍高点的男人沉重地开口,他后怕地说:“我不出海了,明天起我就在码头撒网逮鱼算了,一天的进项能换一斗米糊口就行。”
噼啦啪啦的海面突然涌起半人高的浪,站在礁石滩上三人连连后退,潮水涌上来漫过膝盖。浪头退去,原本搁浅的渔船被潮水拖了下去,两个男人顾不上给海珠帮忙,赶忙去拖自己的船。
船锚卡在礁石缝里,被潮水拖走的渔船力气大到几乎要崩开礁石,粗麻绳崩得笔直,铁打的四角挂钩船锚卡在礁石缝里掰弯了弧度。海珠只看一眼就知道她一个人搞不定,又一个浪头打过来,她急忙后退,见老龟在翻涌的浪潮里挣扎,她又过去推着它往岸上走。
冰凉的海水涌到腰上,一捧捧浪花兜头往后脑勺砸去,混在水里沙砾钻进头发里,糊在脖子上,海珠蹬着脚下凸起的礁石勉强稳住身形。
“还在水里做什么?别管海龟了,它又淹不死。”赶来的男人迎着雨大喊。
海珠鼓足了劲推着老龟走出漫上来的海水,老龟若是被潮水卷走了,她到哪儿去找它?
趁着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两个男人涉水下去推起涌上来的渔船,船锚卡在礁石缝里动不了,他们只能勉强把船推到水浅的地方。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穿着湿衣裳再迎着风一吹,要冻死我了。”个矮的男人往码头的方向瞅,“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找过来。”
海珠已经蹲着缩成一团了,太冷了,岸上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感觉脑瓜子都要被雨点子敲破了。
“你们看,是不是有船过来了?”
海珠跟高个子男人齐抬头,雨幕里的确是来了艘船,阴暗的天色里,大红色的船帆格外亮眼,是艘官船。
“哎——这里有人——”海珠蹦起来大声喊。
“哎——这里这里——”
船上的舵手听到了声音,调整船帆朝岸边驶来,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守卫在舵手吹哨时放下长梯。
韩霁第一个顺着木梯走下来,他腰上绑着绳索,站在齐胸口高的海水里往岸边瞅,看清海珠的样貌他大松一口气,挥手让守卫去搬船。
“你们先上船。”他沉声吩咐。
“少将军,船锚卡在礁石缝里变形了,要砸了石头才能掰出来。”守卫喊。
“割绳索,船锚不要了,劳烦你们把我的龟绑在绳上提上船。”海珠说。
“你赶紧上船,船下的事不要你操心。”韩霁推她,水都漫到下巴了还敢张嘴说话。
海珠踩着木梯爬上去,站在船板上看船下的守卫解下腰上的绳索绑在渔船上,船上的六个男人鼓着腮帮子往船上拽。
当海岸上的礁石最后一点被海水淹没,韩霁拖着两个没了绳索的下属在水下踩着木梯爬上船。
“西边还有没有船?”韩霁问海珠。
海珠摆手,“没了,我们两艘船已经是走得最远的了。”
“让舵手开船。”韩霁吩咐下属,推着海珠上二楼,“住舱里有换洗衣裳。”
“算了,到码头了还是要淋雨的,不换了。”海珠拧了两把衣摆上的水,站在檐下不进去,她往深海瞅,说:“今天早上有出海的。”
“风浪太大,楼船出海也会迷失方向。”韩霁微微摇头,飘在茫茫大海里的渔船和渔夫大概已经遇险了。
雨点砸在船板上的声音脆响,噼里啪啦的削弱了人的声音,海珠也不说话了,嗓子疼。
官船停泊在码头,雨大风大,码头上的人却不少,海湾里的渔夫忙活着绑石头砸进海里坠着船,不然这么大的风浪下,船挤在一起撞击,雨歇风停了船头和船舷也撞烂了。不怕费事的人喊了族里的兄弟叔伯来帮忙,从海湾里抬起船往家里扛。
其他零零散散的人昂着头盯着靠岸的官船,一些人神色呆滞地望着汪洋的海面,面无血色,眼神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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