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海水退了?”路上的人问。
“对, 退了。”海珠说。
路人往木板车上瞅, 半车的海菜,车板上铺着一堆不足巴掌大的飞鱼,桶里装着虾蟹螺和青贝,没有大鱼。
“刮这么大的风没有大鱼搁浅?”挑着担背着渔网的男人慢下步子, 他还准备去逮大鱼来着, 若是都是这不足巴掌大的鱼, 他就不去了。
“水退的慢,鱼跑得快,没什么大鱼搁浅。”海珠摇头。
她拉着木板车拐进巷子, 巷子里的积水已经清理干净了, 泡软的泥沙堆在墙根下,人走在路上也不怕黏鞋底。
“海珠,等等。”沈淮走进巷子, “海边的水退了?”
“退了, 我回来的时候守卫已经过去了。”
“你可清楚小六跟少将军的行踪?这会儿他们会在哪里?”沈淮直言,“我家里的老爹老娘都担心他在海上出事了。”
“我不清楚, 船一旦离开码头就很难找。不过他们出行用的是官船, 去深海剿匪都没问题,应该也不惧海边的风浪。”海珠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她把车上的东西都收拾下来, 虾蟹螺倒水缸里,飞鱼倒盆子里, “奶,你把鱼收拾了,控干水分了下油锅炸。”
之后推着木板车出门,跟沈淮说:“沈二哥你不如多等几日,沿岸的渔村都有驻村的守卫,若是有不好的消息,官府一定能知道。若是没消息那便是好消息,他们可能在某个渔村,或是某个海岛上。”
沈淮觉得她说的靠谱,心里也跟着踏实了。回去跟他爹说,沈虞官稳住心神说那就多等几日,“没想到韩提督这个安排还有这个用处,驻村的守卫还兼任传信放哨。”
……
海珠到了河边,她砸了皂角洗刷木板车,车洗干净了,另一边贝娘和冬珠也洗好了衣裳鞋袜。
回去的路上贝娘不时嗅鼻子,她总觉得木板车没洗干净,还带有淡淡的鱼腥味。
“让一让,让我先过去。”迎面走来挑着担的男人,筐里装着摆尾的鱼。
一股浓重的鱼腥味扑鼻而来,贝娘松开车辕跑开,蹲到路边无声干呕。
海珠跟冬珠赶忙把木板车推开靠边放着,两人走过去问:“三婶你怎么了?早上吃了什么?吃坏肚子了?”
贝娘摆手不让她俩过来,徒手扒沙埋了吐出来的东西,吐出来就好受多了。她不好意思地冲海珠笑笑,她早上吃得有点多,这几天天凉快了胃口好,估计在河边喝了海风闹得胃里不舒服。
“没事吧?这里离医馆不远,我带你去看看大夫?”海珠还不放心。
贝娘摇头拒绝,她拍掉手上的沙,拉起木板车往家里走。
海珠跟冬珠只能跟上。
走进巷子,不知谁家飘出来一股炸鱼的香味,海珠嘴里泛起口水,这几天吃米粉喝粥嚼饼子,她可馋死爆炒油炸的东西了。
“好香!”冬珠说。
“我也逮了一桶飞鱼,我们晌午也吃炸鱼。”海珠说。
刚走到家门口,木板车陡然压了下来,海珠跟冬珠扶住要掉下去的竹席,看贝娘又蹲在墙根下吐,她朝院子里喊:“奶,你出来看看,我三婶不舒服,一直吐。”
冬珠若有所思地看过去,见她奶靠近时她三婶吐得更厉害,她一拍掌,大声说:“我三婶是闻着鱼腥味吐,她怀娃了,我娘怀平生的时候也是闻到鱼腥就吐。”
“哎呦!”齐阿奶眉开眼笑,她解下围裙闻闻袖子,说:“冬珠你扶你三婶回隔壁歇着,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海珠推木板车进院子,院子里飘着浓重的鱼腥味,盆子里装着鱼,桶里装着鱼鳞和鱼头鱼内脏,两只猫崽子鼓着大肚子趴在砖头上晒太阳。
她拿锹提桶出去埋鱼头鱼鳞,回来了喊上潮平,两人舀水冲洗流水沟里的鱼腥水。
“大姐,我有弟弟妹妹了?”潮平兴奋地问。
“差不多吧,应该是的。”
潮平嘎嘎大笑,海珠跟齐二叔都看着他。
“你三叔估计都没你笑得大声。”齐二叔觉得好笑,“你乐什么?”
“我不是最小的了。”潮平大笑,他私以为他不是最小的就不用天天被撇在家里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齐阿奶跟冬珠先后走进来,两人眉眼带笑,一看就知道喜信准了。
“是怀了,估摸有两个月了,她是个傻的,老三也是个呆的,同吃同睡也没发现他媳妇不对劲。”齐阿奶乐呵呵地骂,“我去街上买只鸡回来,她闻不惯鱼腥,晌午就炖鸡汤。”
“我三叔呢?”海珠问,“是不是要给我三婶她娘说一声?”
“他带着风平逮鱼去了,估计不到晌午不会回来。”齐二叔说。
“哎呀,咱家又要来个小孩了。”冬珠抱起潮平,“小矮子,你也要当哥哥了。”
“我不是小矮子!”潮平不满,“大姐,你骂她。”
海珠不理会他们嘴头上的官司,她端着鱼进厨房,舀面用葱姜水调面糊,面糊里撒上胡椒粉和鱼粉,舀两勺盐倒进去拌匀,尝了尝咸淡,再打三个鸡蛋进去。
飞鱼也用盐和葱姜腌着,听着外面有卖柴翁的叫卖声,海珠出去喊住人:“给我送两捆柴来,多少钱一捆?”
“十文钱一捆。”
“涨价了?我记得之前还是七文。”海珠喊冬珠拿铜板,“你可别忽悠我。”
“下雨天哪里还有干柴,为了这几捆柴,被子淋湿了我都没管。”老汉叫苦。
海珠递二十文钱给他,让他把柴挑进柴房。
“姑娘,还要不要柴?我每天早上给你送来。”
“不要了。”海珠送他出门关上大门,“冬珠,衣裳晾完了来给我烧火。”
清油倒锅里,腌过的鱼倒面盆里,油锅冒泡了,海珠挟着面糊鱼滑进油锅,随之一股香味从院子里飘了出去。
晒太阳的小猫闻到味喵喵叫,齐二叔暼眼猫肚子,说:“今天别喂猫了,再吃下去猫肚子就要撑破了。”
冬珠端一碗刚出锅的炸鱼出来,“二叔你快吃,刚出锅的味道最香。”
海珠边炸边吃,炸鱼沥去油也不烫了,一口咬嘴里酥脆,淡淡的胡椒味充斥在口舌间,再有鱼粉的鲜和面糊的脆,一口一口嚼下去,细嫩的鱼肉只有鱼香没有腥味,薄薄的鱼刺已经炸酥,多嚼几下就碎了。
齐阿奶拎着母鸡回来了,这边的厨房忙着,她去隔壁烧水,刚点着火看见贝娘出来了,她说:“不是让你睡一会儿?怎么又起来了?”
贝娘抚了下胸口,她已经好了,浑身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齐阿奶看不懂她的意思,低头继续烧火,说:“你要是不舒服就躺着,想吃什么让老三去买,干活做事别逞强。明天让老三回去给你娘说一声,让她过来看看你。”
正说着,大门猛地被推开,齐老三湿着两条裤腿进来,他咧着嘴笑,“我听说贝娘怀娃了?是不是?”
“对,你要当爹了。”齐阿奶笑,“你好好赚钱,多照顾点贝娘,吃喝上别慢待了。”
“哎。”齐老三应的脆响,他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进来,就望着屋里的人傻笑。
他回来了齐阿奶就不管了,鸡丢盆子里让他忙活,“你们小两口说说话,贝娘闻不惯鱼腥味,你俩晌午单独吃饭。”
风平端着一碗炸鱼走过来往院子瞧,见他奶出来,他把碗递过去,“奶你吃。”
“你自己吃,你们又逮了多少鱼回来?”
“鱼都卖了,虾蟹螺带回来了。”
“也好。”齐阿奶伸个懒腰,刮鱼鳞也烦人的紧。
“风平,过来。”隔了两家的街坊喊住风平,从他碗里抓一把炸鱼走,“来来来,我跟你换着吃,我家也炸鱼了。”
“不换,我姐炸的最好吃。”风平捧着空碗往家里跑。
男人蹲门槛上吃完一把炸鱼,进屋抓一把铜板,走到海珠家问:“小老板,炸鱼卖不卖?”
海珠往盆子看看,炸了两盆鱼,自家人一顿也吃不完,她说卖,端一盆到门口,吆喝道:“炸鱼二十文一斤,就一盆啊,卖完就没了。”
“姐,这事交给我。”冬珠挟一碗炸鱼跑出去,沿着巷子喊:“卖炸鱼啦,二十文一斤,可以尝的。”
听到她的声音,巷子里的小孩跑出来,一人咬口炸鱼,转身回家闹着要买炸鱼。
“买买买——自己家的炸鱼都要扔,还要花钱买别人家的。”老阿婆被孙子拽过来,她跟海珠说:“早知道你要炸鱼,我家小子逮了鱼回来该卖给你的,我忙里忙外收拾了半天,屋里弄得腥臭,都还不乐意吃。”
“我可不买,刮鱼鳞麻烦死了,你要是弄干净了嘛,我倒是还愿意买。”海珠称两碗炸鱼给她,“三十二文,给三十文算了。”
“你明早还卖馄饨吗?”路过的人问,“几天没吃,嘴馋了。”
海珠点头,她想到水缸里快漫出来的鱼虾螺,说:“明早还有鸡汤蟹粉,没有粥了。”
第119章 热热闹闹的小日子
日落时, 海珠抱着被褥进屋,门口的大坑还没填上,上面搭了块儿木板, 霉湿的房间被风吹了一天, 味道已经散了大半。
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她铺好褥子走出去,是贝娘过来了,她在帮忙收衣裳, 齐阿奶在嘀咕她不知道享福。
“三婶, 你坐着, 衣裳我来收。”海珠搬个靠椅过去,“你坐着,东西不多, 我跟我奶两个人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贝娘摆手, 她拍拍肚子又拍拍脸,她精神挺好的,娃也没事, 轻省的活还是没问题的。
“往后还卖卤菜吗?”海珠问。
贝娘点头, 她走到海珠身边,抬手放她鼻子下晃晃。
海珠闻到了卤汤味, 诧异道:“今天也卤了菜?已经卤好了?”
贝娘笑眯眯地点头。
海珠搬着衣箱绕过她, 她发现她这个没怀娃的比怀娃的还紧张。
“胎还没稳,你别做重活,搬东西拎东西就让老三弄, 知道你想赚钱, 但也别逞强……”齐阿奶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心里琢磨着等亲家母过来了, 让亲家母好好劝劝。潮平他娘死在生娃上,齐阿奶对怀娃生娃就生了恐惧感,贝娘怀娃了她又喜又忧,生怕小儿媳也走上了二儿媳的老路,难的是这个还不会说话。
院子里晾晒的东西都收进屋了,齐阿奶进屋从钱匣子里抓两把铜板装荷包里,出门见院子里没了贝娘的影子,她往隔壁去。
贝娘正在捞海菜和豆皮,海菜和豆皮泡在卤汤里已经泡入味了,卖之前要捞起来控水。
“眨眼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弄好了吧?弄好了跟我出去一趟。”齐阿奶站厨房门口说。
贝娘洗了洗手,乖乖关上门跟出去。
“这个点了你们婆媳俩要去哪儿?贝娘今天不卖卤菜了?”二旺奶问。
“带她去看看大夫,卤菜等我家老三回来了让他卖。”齐阿奶眼疾手快地拽住贝娘,“哪儿去?看大夫又不是要你的命,跟我走,又不要你出钱。”
二旺奶看着这婆媳俩咯咯笑,“我听说贝娘有身子了?”
“估摸着是有了,我带她去看看大夫。”齐阿奶拽着贝娘走,路上唠唠叨叨说:“你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比我这个老婆子还抠钱,你能赚钱又不是不能赚钱,一提看大夫你恨不得退二里地,把个脉就几文钱,就是大夫给你抓药,咱家也吃得起。”
贝娘皱眉,她身体好的很,不用看大夫吃药。
到了医馆,齐阿奶推着人进去,跟大夫说:“我这个小儿媳有一个多月没来月事了,闻到鱼腥味就吐,大夫你给她把个脉。”
“是有身孕了。”
“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齐阿奶坐下问,“是这样的,我这个儿媳妇嗓子有问题,不能说话,我担心她有不舒服的地方也没法说。”
老大夫看她一眼,再次摸上贝娘的脉,过了片刻松开手,说:“没什么问题,你这儿媳妇身子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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