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确实如此,我每年进京述职时,都会来百药堂。也正因为如此,我知道两位都是顶顶有钱的主儿……才决定顺手牵羊。”
谢知非问:“是因为缺钱吗?”
周也的目光垂下,在吴书年的侧脸上逗留了一下,“算是吧!”
“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我,弄得家里入不敷出。”
吴书年口气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声音又温和,又沉稳。
他从大拇指上摘下一枚玉板指,“这板指用来抵那八百两绰绰有余,谢公子收着吧!”
我会要你姓吴的东西?
谢知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周大人说得对,我谢三爷不缺那八百两。”
吴书年笑笑,没把板指再套上去,而是随手便放在了桌上。
周也冷冷看了谢知非一眼,目光一转,“晏姑娘……”
“等一下!”
晏三合打断他的话,“在你送出第三份投名状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问。”
周也:“你说!”
晏三合:“这一趟,你去京城做什么?还是述职?”
周也:“专程买药。”
晏三合:“驿站的事情是临时起意,那么凉茶铺开始,你才是有预谋的?”
周也:“是。”
晏三合:“预谋什么?”
周也冷冷一笑,“晏姑娘太心急了吧,这正是我们要还给你们的第三份投名状。”
晏三合:“……”
“只是在送出第三份投名状之前,劳你们先听个故事。”
周也弯下腰,在吴书年耳边低语,“你说,还是我说?”
吴书年静了一瞬,“难得见到几个年轻人,不知为什么就有了说话的欲望。”
周也点点头,伸手拿过他面前的茶盅,递到他嘴边。
“那先润一润嗓子。”
吴书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一脸歉意道:“故事有些长,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耐心听?”
“有!无论多长,我们都想听,而且求之不得。”
晏三合的声音很坚定。
吴书年要讲的故事,不会是普通人的起起落落,只他那个敢起兵造反,敢与华国对抗,敢灭郑家满门的老爹,就是一段了不得的传奇。
“这个故事要从我祖父说起。”
吴书年扬唇淡淡一笑。
“你们打听吴家,一定知道吴氏这个姓原是前朝的皇族,因为李氏谋反,才被赶下了台。
李氏手下留情,让吴家最不起眼的一支活了下来。”
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被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晏三合忍不住又打量了吴书年一眼。
“从高处摔落下来的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贪恋荣华富贵,一心想重回过去;一种是避世隐居,做个闲散世人。”
吴书年目光幽幽看着远处。
“吴家这一支素来胆小怕事,便隐居在北仓河边的老街,远离纷争,安分度日。
活是活下来了,但无时无刻不在李家的监视中,天地虽广阔,何处可避李。
近百年来,吴家人一代一代都活在命悬一线的胆战心惊中。”
人心原非如此。
晏三合在心中叹了口气,换了谁坐上那个王位,都不会对吴氏一族放任不管的。
“祖父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性格内向且沉默寡言,一头扎进书里,两耳不闻闲事。
我父亲曾对我说过,祖父的屋里堆满了书,只要有好书,他连饭都顾不上吃,觉都顾不上睡。”
听到这里,晏三合不由的想到了晏行。
晏行也是爱书成狂,只要寻着一本好书,比孩子要到糖吃,还开心。
而爱书之人,心中必有丘壑。
看来,吴书年的祖父也绝非泛泛之辈。
第146章 故事(二)
“祖父十二岁那年,大齐王室再度发生宫变,陈氏取代李氏,一举坐上王位,算是改了朝,换了代。
说到这里,吴书年忽的冷哼一声。
“风水轮流转,王位轮流坐,也终于轮到李氏一族尝尝吴家曾经遭受的滋味了。”
晏三合淡淡道:“陈氏做了王位,吴家的境况一定会有所改善。”
吴书年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
“姑娘这话,缘由在何处?”
“陈氏推翻李氏坐上皇位,李氏所喜欢的,必是陈氏所厌恶的;李氏所厌恶的,必是陈氏喜欢的,否则又怎么叫改朝换代?”
吴书年深深地看了晏三合一眼,“姑娘读过书?”
晏三合:“跟着祖父识几个字。”
“倒是通透!”
吴书年赞叹一声后,又道:“祖父弱冠那年,因为才华出众,被召进京中给世家子弟讲学,这是吴家在老街沉寂百年后,再次踏入京城。”
这话说完,连谢知非和裴笑都惊了。
二十岁便进京称师?
这吴家一门当真没有一个是普通人!
“也正是这一次进京,祖父他老人家被长公主相中,奉命做了驸马。”
吴书年偏过头,看向晏三合。
“姑娘再猜一猜,我祖父他愿意不愿意?”
这还用猜吗,你都说奉命了。
晏三合想了想措词,“读书人自有几分傲气,我想他是不愿意的。”
吴书年似乎从这话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笑了。
“我祖父是不愿意的,但为了吴氏一族,又不得不愿意,就这么着,两年后我父亲呱呱落地。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我的祖母,我祖母长公主是个很美很美很美的女子,我父亲的长相大部分遗传了她。
她女扮男装进了学堂,听了祖父一堂课,便主动向王室请婚。
而陈王室为了让自己的王位显得更加名正言顺,也需要祖父前朝皇族的身份来装点一下门面。”
“女高男低,这门亲事好不了。”裴笑插话。
吴书年笑道:“裴公子可还成亲了?”
裴笑余光偷偷瞄一眼晏三合,心说:倒是相中了,就不知道晏神婆她愿意不愿意。
“尚未成亲。”
“亲事好不好,不在于谁高谁低。”
吴书年道:“我祖父这样的人,谦和写在脸上,傲气藏在骨子里;而我祖母这样的人,傲气摆在脸上,自卑埋在骨子里。”
“自卑?”
晏三合皱眉,“为什么?”
吴书年:“因为她不识字。”
晏三合惊了,“堂堂公主不识字?”
“陈家武将出身,没有坐上王位时,族中女子都不识字。祖母后来是由祖父手把手教了几年,才把字识全。”
吴书年说到这里,低低叹息道:“如此说来,两人也算琴瑟和鸣了几年。”
晏三合问:“是什么原因,让两人心生嫌隙?”
“我祖母想让祖父入朝做官,祖父志不在此,矛盾由此产生,日积月累后,便两看两相厌。”
吴书年自嘲似地笑了笑。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才跟着祖父回老街住了几年,才认识了你们嘴里的那个季老太太。”
话到这里,已是到了关键时候。
裴笑素来心急,“你父亲和你说过她吗?他们是不是青梅竹马?是不是两情相悦?”
“裴公子,饭要一口一口吃,故事要一段一段听。”
吴书年不急不慢:“关于季老太太的事情,我后面会提起,但不是现在。”
可小爷我急啊!
裴笑竭力控制着情绪。
“吴书年。”
晏三合又有疑惑,“长公主为什么肯放儿子回老街住?还是说,你父亲从小就和长公主不亲?”
吴书年微微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