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晏三合掀帘往下一跳,落地后,又突然折回来,看着裴笑道:“裴大人总在关键的时候派上大用场,很好。”
裴笑脸蓦的一红。
菩萨哎!
这是晏神婆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夸我,
我,我,我……
我心跳加速了!
……
北司诏狱对于谢三爷来说,有五六个锦衣卫是能把酒言欢的;有一半锦衣卫,是混了个脸熟。
这一点脸熟足以让三爷开口求人。
更何况,三爷求人办事的时候,从来都把自己放得很低,把别人抬得很高。
再配着他那张大姑娘、小媳妇都爱的脸蛋,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拒绝。
最最重要的是,三爷求人手上从不落空,好处给得很足。
不到一刻时间,僻静的院子也腾出来了,祭祀台什么的也都备下了,就差一个还在牢里的季陵川。
没有北司老大蔡四点头,谁也不敢把人从牢狱里放出来,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蔡四的府邸就安在北司边上。
他这会怀里搂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正睡着觉呢,见是谢府三爷,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谢知非咳嗽一声。
没睁眼。
再咳嗽一声。
还是没睁眼。
谢知非无声笑了两下,走过去,在床榻边一屁股坐下。
蔡四这时才懒懒的睁开眼睛,尖着嗓子问道:“三爷有什么事儿?”
谢知非:“今儿是季府老太太头一年阴寿,想给老太太过个寿。”
蔡四的声音更尖了,“三爷这是打算把人弄出来?”
谢知非扯了下唇角笑笑,“否则我还能求到你这里来?”
蔡四眨巴两下眼睛,“太孙殿下在何处?”
“在你北司,和徐来一起。”
蔡四长长的指尖在小太监白皙的颈子上一滑,惹得小太监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拱进他怀里。
“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谢知非起身,低头看着蔡四那张白面儿,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蔡四余光往桌面上一瞄,“让三爷破费了。”
“破费什么,能孝敬四哥,是我的福分。”
谢知非从桌上抄起腰牌,扭头冲那小太监看了一眼,“啧啧”了两声,“真他娘的撩人啊!”
小太监刚要从蔡四怀里钻出来,一听这话,吓得又缩了回去。
“滚!”
蔡四一边安抚,一边冲谢知非的背影骂了一声。
小太监听脚步声走远,羞红了脸钻出来,“干爹怎么就把腰牌给他了?”
“小喜儿啊,你记着干爹一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
小喜儿睁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难不成三爷的佛面是太孙?”
蔡四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尖尖笑了两声。
“你再记着干爹一句话,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银子过不去,否则,干爹怎么养得起你这个小妖精!”
“干爹……”
小喜儿粉粉嫩嫩的唇已被封住。
第170章 是你
幽静的小院里,烛火已经点上。
季陵川穿着一身不知是谁的灰袍,散着灰白的湿发,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他身后的谢知非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押送的锦衣卫手里。
锦衣卫一点不客气的接过来,笑眯眯地和三爷闲聊几句后,才转身离开。
李不言冲晏三合一点头,“我在外面守着。”
谢知非等她走出院子后,顺手把木门掩上,身子往后一靠,懒懒的倚着木门。
一里,一外,两个人,两道屏障;
一个僻静的四方小院;
多么安全的化念解魔之地。
晏三合看着谢知非半明半昧的侧脸,心思稍稍浮动了一下。
这人脸上似乎挂着好几层皮,剥下一层是谢纨绔,再剥下一层是谢人精,如果接着往下剥呢……
会是什么?
她这一心思浮动间,季陵川已经走到她面前,“晏姑娘,我儿子……”
“还没死,喘着气呢!”
季陵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热起来了,一脸讨好的问。
“既然老太太的心愿找到了,那,那就别耽误,咱们开始解魔吧!”
“不急。”
晏三合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裴明亭说过,季老太太这么多儿女中,就数季陵川和她长得最像,一眼就叫人看出,他是谁的儿子。
“季陵川,说一件你记忆最深,死都忘不掉的,有关老太太的事。”
季陵川一下子愣住了,“这和解老太太的心魔有关吗?”
晏三合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
季陵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要想老太太的事。
有什么可想的呢?
季府那么大,他从前住嫡母院子,成年后一个人住东院,季家千骄万宠的大爷,从小就被当成下一代家主来培养。
她不过是个父亲的小妾,深居后宅,足不出户,逢年过节才有资格在季府露一面。
偶尔视线碰到,他抬头,她低头,是要避讳的。
什么时候对她有印象的?
季陵川微微错愕,他竟然想不起来,似乎、好像是嫡母病重了,她来侍疾那会……
对!
她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嫡母的床榻前,他这才留心起父亲的这个小妾。
那天他和二弟进来给嫡母请安。
嫡母倚着床,正在被太医问诊,太医诊了良久,斟酌着拟完方子后,交到她的手上。
她送太医离开,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木桶。
嫡母卧床不起,脚已经开始浮肿,太医交待每天要用药水泡脚,能活血化肿。
她扶嫡母坐起来,帮她把两只脚搬进桶里,就势蹲下,手伸进水里,替嫡母轻轻按摩脚底穴位。
她低头做事的时候,嫡母招他和二弟过来,问起今日先生都教些什么,他便抑扬顿挫的背起了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背得很好,一个字都没有错,嫡母很欣慰的点点头,问他:“明德是指什么?”
他想了想,昂首道——
“明德是指本有的仁心,也是天地之心,赤子之心,更是君子之心。君子不失赤子之心,能见众生,能起怜悯,能生佛性。”
嫡母听了连连点头,夸他书读得好,悟得透,又命人拿来两套笔墨纸砚,赏了他和二弟。
得了赏,他拉着二弟欢天喜地的去了,谁也没往水桶边看一眼,谁也不知道这个卑微、低贱的小妾,竟然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生母。
直到嫡母临终前,把他和二弟叫到跟前,将真相说出来……
二弟年纪还小,听完懵懵的,季陵川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堂堂季府大爷竟然是个小妾生的,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万一父亲将来再娶,生下个嫡子,他要怎么立足?
他再怎么也没有料到,嫡母为他们兄弟二人安排好了所有的后路……
所以他才对张氏一生感激和敬重,也才有了对胡氏的不屑和冷落。
“一年前,也是这个月份,她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脑子也糊涂,前脚跟她说过的事,后脚便忘。”
季陵川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那天太医跑来和我说,老太太最多还有几个月,让我们可以着手预备起后事。
她的后事,我和二弟其实早就预备下了,二弟觉得她不能和父亲合葬,心里有亏欠,就拉着我去瞧她。”
季陵川说这话的时候,浑浊的眼中挤出一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