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为着这一点油水,为报柳姨娘的恩情,陈大娘很有可能会帮着柳姨娘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谢道之万万没有想到,前脚刚刚在老太太那头拍了胸脯,打了包票,后脚事情就真的落到柳氏头上来。
恰好这时,空中传来几声雷声,瓢泼大雨倾泻下来,雨点子吧哒吧哒砸在伞布上,也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去,把陈大娘和她孙女带到我书房,我亲自来审。”
谢小花不知道是因为这大雨,还是因为老爷的一双冷眸,生生打了个寒颤。
哎!
谢家本来太太平平,做妻的,做妾的都各守本分;嫡子为官,庶子经商,相安无事。
这事儿一出,就等于把这一层遮羞布给撕去了,以后怕是有的闹呢。
谢小花把雨伞送到老爷手上,“是,老奴这就去押人。”
“慢着!”
谢道之忽的想到了什么:“老三呢,怎么一晚上没见着他的人?”
第284章 左右
滂沱的大雨中,三爷走进四条巷。
巷子里空无一人,几道闪电照亮了前方的青石路,也照亮了远处的那棵枯树。
小右,是妹妹的乳名,这个名字是爹起的。
爹常说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进一退,一悲一喜。
他还常说,他有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字,此生再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是,将来小右要嫁人。
爹说这话的时候,娘总不耐烦听,悄无声息的回了厢房,留下他和小右,在边上陪着。
爹在郑家就是个窝囊废,根本没有人瞧得起,他们住的海棠院,就好比冷宫,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人来。
“爹,谁说小右要嫁人?”
小丫头十分老成道:“我都认真看过了,来来回回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爹,连我哥都比不上。”
他在边上急得直跳脚,心说祖宗啊,你这来来回回四个字,咱们爬树的事儿还瞒得住吗?
“爹,我今天画了一副画,你瞧瞧好看不?”
小丫头十分会岔开话题,献宝似的拿出一副画,画上是他,正在舞刀,寥寥几笔,他骨子里藏着的懒怠呼之欲出。
爹一看,脸就沉下来。
他赶紧乖乖走到院外,拿起墙角的大刀,把白天偷的懒补上。
一边舞,一边把那小丫头片子骂个狗血淋头,心说再陪她爬树,再哄她睡觉,他就是小狗。
小狗跟出来,坐在门槛上,两手托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
“哥,咱们海棠院的出头之日,就看你的了……”
“不对,也看我。在我的督促下,你一定能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哥,你好好练吧,否则,我压力好大的……”
你还压力大?
他心说赶紧的吧,给这丫头找个婆家,早点嫁出去,不能砸手上,烂锅里。
回忆戛然而止。
谢知非看着远处的枯树,突然飞奔起来,随即脚在墙壁上点几下,人已经跃上了墙头。
风,更猛;
雨,更大了。
沉重的雨点坠进昏重疲顿的脑子里,谢知非纵身一跳,跳在树上,又顺着树往下爬,稳稳的落在院子里。
依旧是断壁残垣;
依旧是一片狼藉。
谢知非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家的尸体没有多一条,没有少一条,她是像他一样,魂魄落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不对!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会对郑家的事情那样淡漠和冷静,像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此刻骨铭心的痛和恨,她不该忘!
或者……她原本就没有死。
那么,是谁救下的她?
那个原本属于郑淮右的尸体,又是谁的呢?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为什么忘记了从前的事?
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替死人化念解魔?
是谁教的她?
谢知非毫无血色的面容上睁着一双愁凄的眼睛,闭目,睁目,乞求无边的夜色能降下一点点天光,好让他能迅速看清这团迷雾。
然而,不仅没有天光,雨打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贴在谢三爷脸上九年的面具缓缓裂开,隐约透出快意和疯狂来。
管他这团迷雾里面是什么,反正我不是孤魂野鬼一个了。
淮右来了。
她是我的妹妹。
她还活着。
女大十八变,她原来长那样。
可真好看啊!
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怪不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觉得熟悉。
他从来不是好奇的性子,派人去云南府,安徽府追根溯源,不该是他干的事,谢三爷懒惰成性。
怪不得他想哄她,想逗她,想狠狠欺负她。
谢三爷是个短命鬼,这么些年只和明亭,怀仁厮混过,连杜依云都避之不及,而她剩下的那一口饭,他竟然想去吃掉。
怪不得她病了他会急,她伤了他会痛,她眉头一蹙,他豁出去这张脸皮,也想替她把眉头抚平了。
说得通了;
都说得通了。
谢知非又在心里叹出一口气,我竟然喜欢上了我的妹妹,我差一点就酿成了大错。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掉了一会,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像一个被逼上绝路的疯子。
……
谢府里,朱青快急疯了,谢总管也快急疯了。
今儿这日子是撞邪了吗?
晏姑娘出事不说,三爷也不见了,整个谢府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三爷去了哪里?
谢总管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勒死算了。
七月十四鬼门大开,万一三爷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老命也只能跳粪坑里淹死得了。
就在两人急得团团转时,小裴爷撑着伞火急火燎的赶来,“这雨下得够大的,你们快来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他把手一摊,得意道:“黑狗的狗牙,最最辟邪不过,这可是好东西啊,十几年才寻着这么一个宝贝……”
“小裴爷,三爷不见了!”
裴笑一挑眉:“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朱青没脸说三爷是夜闯晏姑娘的闺房后才不见的,只含糊道:“每个院都找过了,就是不见人影。”
裴笑这时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谢小花,你家老爷知道吗?”
“老爷正在审人,老奴哪敢跟他说这事儿,只说三爷有事出门了。”
“要我说,姨娘这玩意就祸害。”
裴笑一边骂,一边拍着自己的额头。
这小子的去处就那么几处,要么勾栏,要么赌场,要么太孙别院,但这三样他都会带上自个。
还有什么别的去处?
忽的,他手一顿,想到了一件事。
有一年,也是谢五十生辰的前一夜,一觉醒来,发现谢五十不见了,谢家上上下下赶紧四处找人。
结果这小子竟然蜷缩在四条巷里,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一件事,才有了七月十四、十五两天的法事。
“四条巷找过了吗?”他问。
朱青一拍额头,“糟糕,我竟把那处给忘了。”
四条巷?
谢小花两条胖腿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