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30章

作者:怡然 标签: 穿越重生

  青年得志得官,脾性清高孤傲,目下无尘,不愿与人同污,与伪君子同流;中年落得家离子散,被流放到荒蛮之地。

  如此结果,皆是天命。

  即是天命,我便不悔。

  此生唯一遗憾的,是当年将你母子赶出府时,不曾选个好一点的日子,大雪纷飞,你们怕是要冷的。

  好在,冷透了的人才能拼命的朝着暖意奔跑。

  今日我儿上门,是为我孙。我孙可怜,胎中落病,小小年纪,便尝尽百药之苦。

  望你看在往日一点稀薄的情分上,替他求一求太医院的刘圣医。

  若能求得,是这孩子的福分;若求不得,也是他的劫数,一切只尽人事,听天命,我自感激不尽。

  庙堂之上,如走钢丝;权力之颠,如履薄冰。

  你要当心!

  晏行亲笔。

  晏三合目光挪向窗外,眼角湿润。

  “他看似万事不过心,但心都藏在字里行间。若不是把你当成亲人,最后那句话他绝说不出口。”

  “……”

  谢道之浊泪流得更狠了。

  二十年庙堂,他这一路是走在刀尖上的。

  旁人只看他爬得高不高,只有至亲的人才关心你走得累不累,危险不危险。

  如同每次三儿离京,自己都得千叮咛,万嘱咐一句:“儿子,你凡事小心!”

  “这一封信寄出,他心里是有期盼的,可盼来的却是噩耗。”

  晏三合走到窗边,猛的推开了窗。

  窗外,依旧是凄风夜雨。

  她想象不出当年祖父看到孙子冰冷的尸体时,是怎样的心情,应该比这凄风夜雨更寒冷千倍,万倍吧。

  “这件事情让他彻底明白,老太太根本没有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你依旧恨他入骨。”

  “我……”

  谢道之辩无可辩,只咬得自己满舌鲜血。

  “他该对我多么绝望啊!”

  “他不是绝望,绝望会把一个人压垮。

  他只是恨,恨自己有眼无珠;

  恨自己为别人做了嫁衣;

  恨有的人,真的可以绝情算计心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停顿片刻,转过身,看着谢道之自嘲一笑。

  “有时候,爱和恨,都是让人活下去的动力。”

  谢道之无比羞愧的伏下了身子,额头用力的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谢知非见父亲痛苦到了极点,一咬牙。

  “晏三合,既然是恨,那就和家书扯不上关系。”

  “我说了,你不是他。”

  晏三合冷冷看了谢知非一眼,然后又转身看向窗外的夜色,

  谢知非瞧得真切。

  她慢慢昂起了头,脸上的神态如同一个士兵,看向他最崇敬仰望的将军。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不仅对每一个人都公平,而且能消磨和带走爱意、恨意。”

  她轻轻叹息。

  “一个悲剧的发生,或者还能归结到老天,连续悲剧的发生,就会让人不由思索,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尤其是他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当他对整件事情思索越久,就越会明白,他自己才是整个悲剧的始作俑者。”

  谢道之猛的抬起头,双目赤红地看着晏三合。

  “如果他当年不收留你们;如果当年他不放走你们;

  如果当年他不得罪那个门客;如果当年他愿意低个头……”

  晏三合声音幽幽,“也许一切都改变了。”

  谢知非:“晏三合,你的意思是……”

  “有因才有果。”

  晏三合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自己是那个因,别的都是果。”

  谢老太太的算计,是他一早就看穿的,也是默认纵容的。

  谢道之的恨意,是他为了逼他成才,故意造成的;

  那个门客,是他无法忍气吞声,视而不见的;

  如果时间再倒流过去,如果人生再重来一回,只要他还是那个性格,那个脾气,他依旧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承受同样命运的重击。

  这是注定的!

  而他谢道之,努力,上进,该忍忍,该狠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油滑,心机,算计样样不少……

  所以他才能走到今天。

  晏三合转身看着谢道之,泪流满面。

  “落子无悔,这是晏行;无愧于心,这是晏行。

  他站在了良知和人性那一边,只是良知和人性没有站在他这边。”

  这话,又如同匕首刺进谢道之的心口。

  他已感觉不到痛,只觉得羞愧难当,想找个湖跳下去,好洗一洗他肮脏的灵魂。

  “当他思考明白整件事情后,他便放下了。你们一定会问,为什么我这么笃定?”

  晏三合声音悲泣的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她在问自己。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第37章 点香

  “因为他去世前最后一夜对我说。”

  晏三合一字字,轻声道:“如果事事入心,人是没法子往前走的,该放下的要放下,否则苦的是自己。”

  小老头啊!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的棺材会盖不上?

  是不是早就料到心念已成心魔?

  晏三合冲谢道之露出一抹极淡极浅的笑。

  “这世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真正恨自己的儿子?谢道之,他不恨你了。但是……”

  晏三合声音蓦然转冷:“他恨自己。”

  谢道之双眼猛的睁大。

  “这封他永远收不到的家信,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这惩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光看得见,神看得见,浩瀚星辰看得见,唯独我们看不见。”

  晏三合哑然失笑。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书房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死寂一片。

  突然,谢道之痛苦的捂住心口,用力的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是从心里呕出来的。

  “父亲?”

  谢知非赶紧端来温茶。

  谢道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又咳了几声后,他嘴一张,吐出一口略带黑色的血痰后,才停止了咳嗽。

  他想站起来,可身上半分力气也没有。

  晏三合走到他面前,低头,眉眼第一次明亮起来。

  “谢道之,你儿子说盖棺事则已,我祖父的人生起起伏伏,悲欢离合,如同一幕大戏。

  他亲手打板开锣,演到了剧终,接下来就劳你辛苦一点,帮他把这最后的大幕拉上吧。”

  说完,她冷冷一笑。

  “老规矩,我在外面等你。”

  “晏三合。”

  晏三合脚步一顿,扭头:“谢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三爷定定地看着她。

  “我就是想提醒你,湿衣粘在身上不舒服,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