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窗外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晏三合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简单的梳洗了下,在李不言耳边低声说:“我去唐老爷书房。”
李不言其实也醒了,就是不想动弹。
打架很累的,这不,第二天浑身上下都酸疼,没有半点力气。
“去吧!”
晏三合得她这一句,安心的转身去开房门。
不想,门外站着一人。
“唐老爷,这么早?”
唐见溪一身旧衫,“想请姑娘到处走走看看,这里的山,还是有几分看头的。”
晏三合目光与他对视片刻,“能让唐老爷亲自陪同,是我的荣幸。”
“请!”
“请!”
一老一少并肩而行,出了宅子往后山去。
后山的路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晏三合跟在唐见溪的后面,只觉得路越走越偏。
她也不问,唐见溪也不解释,两人就这么无声走着。
穿过一片密林后,唐见溪在一处略宽的平地上停步。
“这里,是整个山顶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确实是好地方,视线十分的开阔,晏三合却没有半点看日出的心思。
“唐老爷把我带这里来,应该不光光是让我看日出的吧?”
唐见溪背起手,反问道:“姑娘敢跟着我来,应该不光光只是因为胆大吧?”
“不是胆大,是我有话想问唐老爷。”
“不光是请姑娘看日出,我有话想和姑娘说。”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目光对上,同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晏姑娘想问什么?”
“你的女儿明月,我想见见她,问一问水月庵的事。”
“晏姑娘,明月做了那个梦以后,在山上呆不住,前几天下山往京城去了。”
晏三合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那真是不巧了。”
“明月这孩子很乖,当年收养她是师妹的意思。”
唐见溪半点不瞒着,实话实说。
“其实我和巧儿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算命的说我命中无子,我们夫妻一商量,就想着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那也就不强求了。”
怪不得没有从族里过继一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有一天,我收到师妹的信,信中说她的养女虽聪明伶俐,却与佛门无缘,一辈子强留在水月庵只怕会出事,她说我们夫妻命中无子,却未必无女。”
唐见溪瞳孔一压,“我们夫妻读完信,当时就心动了,决定下山走一趟。”
晏三合忽然想到一桩事,“还是慧如师太的眼招子亮,她说你们当时收明月为养女,是冲着静尘去的。”
“她说得没有错,哪怕那孩子不聪明伶俐,只要师妹开口,傻子我们都养。”
“我想见明月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是静尘养大的,虽然心魔不在她身上,但就想从她嘴里……”
“就算见着人,晏姑娘也是要失望的。”
唐见溪无奈笑笑:“明月这孩子对师妹一无所知,我们夫妻二人试探过很多次。”
晏三合皱眉:“朝夕相处,她一点蹊跷都没有发现吗?”
第338章 执拗
“那孩子就是个心大的,万事不往心里去。”
唐见溪说起女儿,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天大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顶不过吃饭,睡觉,整天乐呵呵的,活得没心没肺。”
“尼姑庵都是苦大仇深的人,整天乐呵呵……的确不适合呆在那里。”
晏三合话峰一转:“唐老爷为明月招了女婿,留她在身边,可见是把她当成亲女儿养的。”
“晏姑娘。”
唐见溪脸上都是老父亲的慈爱,“你相信吗,那孩子就是来度化我们夫妻俩的。”
晏三合微愣,“这话怎么说?”
“姑娘想啊,出事的是我的先生,落入风尘的是我的师妹,死的是我的师兄,再加一个膝下无子……”
唐见溪苦笑连连。
“就算我的心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我有一段时间万念俱灰,甚至起过出家的念头,只是舍不得巧儿罢了。”
明月一来,事情就变样了。
那孩子嘴上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一天能叫上几十遍的爹娘,半点都不与他们生分。
“爹,您别老叹气,叹气容易老,老了脸上皱纹一条一条,当心娘嫌弃你。”
“娘,爹今天又逼我读书练字,书上都说了,咱们女子无才便是德,爹哪里是在逼我,他分明就是在嫌弃您不识几个字,娘为了女儿,为了咱们女子,不理他……半个时辰行不行?”
“晏姑娘,你遇着过既让你气得牙根痒痒,又让你忍不住心软的人吗?”
晏三合又微微一愣,脑子里浮出一张俊脸。
“那孩子就是这样的,有一回,她真把我惹怒了,我骂了她几句,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人才有喜怒哀乐,爹,您活得比从前有人味儿了,来吧,再多骂几句,我经得住的。”
唐见溪说到这里,又气笑了,“晏姑娘,你听听,我还能骂得下嘴吗?”
晏三合听着有趣,“倒是个特别的。”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师妹从来不和她说起任何事。”
唐见溪沉默了好一会儿。
“大约我们都把自己活得像坟墓里的人,就特别稀罕那孩子脸上的笑,都想让她活得没心没肺,快快乐乐一点。”
晏三合不由感叹,还是慧如老尼说的对,这世上再没比明月更好命的姑娘了。
“那我便无话了,下面我听唐老爷说。”
“我想说的……”
唐见溪脸色微僵了一会,才又道:“是有关陆时。”
晏三合眉角一跳。
他竟然主动和她说起陆时,为什么?
“唐老爷就不怕你师妹泉下有知……”
“我更想她的棺材能早些合上。”
唐见溪:“与师妹有牵扯的部分,我不说,我只说他这人的所作所为。”
不骂伪君子,不骂下作小人,他态度变化得这样快,晏三合反倒有些诧异。
“唐老爷是为了明月,怕倒霉的事情落在她头上?”
“是!”
“那唐老爷请说。”
唐见溪一开口的话很突兀,“他当年是借宿在唐家的,但他的借宿,和言停的借宿不同。”
“哪里不同?”
“我先生在后院辟出一个院子,专门让寒门学子借宿,还供一日三餐。”
晏三合突然打断了他:“这么说来,他的家境很普通。”
唐见溪冷笑一声,“不是普通,是穷。穷得不仅吃住在唐府,连衣裳都穿我先生的旧衣裳。”
“一个穷书生,能被唐岐令收为学生,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的过人之处,便是刻苦。”
唐见溪虽然心里很是不屑,却还是不添一点水分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只睡两个时辰,别的时间都在读书。”
“如此刻苦?”
“是!”
唐见溪:“我先生说他这人身上,有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
“韧劲儿?”
“我讲一件小事,有一日,先生与我们三人下棋,先生一对三,和我们同时下。”
先生棋艺是极好的,他常说人生如棋,每走一步都要三思而后行,又说下棋下的是人品,君子行阳谋,小人行奸计。
一个时辰后,他和言停弃子认输,唯有陆时还在苦撑。
“晏姑娘不知道懂不懂棋?”
“略懂一二。”
“有一种人下棋,明明输局已定,但他就是不认输,想着法儿的和你周旋,我和言停说这人下棋喜欢垂死挣扎。”
那日棋下完,先生借棋点评他们三人。
先生说他下棋有灵气,却没耐心,心思都在棋外,若肯潜心研究,必有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