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第二日朱府大门敞开,亲朋好友进门吊唁。
二奶奶的娘家父母,怎么都不敢相信好好的女儿突然就没了,进门就是大闹。
结果一听朱家请了半个太医院来给女儿看病,这怒气消了一半;
再看到两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外甥女,另一半的怒气也只能消下去。
外甥女姓朱,朱家再怎么样,也是她们姐妹俩将来的依靠。
怨谁呢?
只能怨自己女儿的命不好。
两边的灵堂都安顿好,朱老爷的尸身又是个头大的事,总不能一直让他躺在门板上曝尸吧,时间长了要发臭的。
朱老大和毛底一商量,决定把人安置在冰窖里。
高门大户,尤其是不缺银子的人家,都会在府里挖一个冰窖,用来存冰,好等来年天热的时候拿出来用。
巧的是,今年夏天帝都不算太热,冰窖里还有一点存冰。
要是不够,再偷偷向谢府、裴府借一点,撑上两个月就入冬了。一入冬,事情就好办了。
尸身的事情解决了,又面临另一个难关。
人死后,要入土为安。
朱老爷顶天了也不过是个钦天监的监正,一个从五品的官儿,说白了也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停灵的时间是有说法的,三天最少,五天正好,七天最多。
时间长短且看儿孙们的孝心。
就算摆足七天,七天以后呢?
真抬个空棺材出殡,这在风水上是大忌讳。
朱老大急得是一把一把掉头发,短短几天,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关键时候,还是毛氏镇得住大局。
她称朱老爷这一辈子泄漏了太多的天机,棺材需摆在佛门里,听上七个月的佛音,才能入葬,否则就会家宅不宁,子孙不安。
这事儿对别的人家来说,简直匪夷所思的;
但摆在朱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占卜算卦,风水八字,不正是泄露天机吗?
于是,朱老大求了大妹夫谢而立,谢而立求了小裴爷。
七天后,一顶空棺材从朱府抬出,抬到了郊外的一处寺庙,朱家花了三千两银子,在寺里租赁了一处斋房,专门摆朱老爷的棺材。
朱老大选了几个可靠的下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斋房。
朱老爷的事情,就这么有惊无险的糊弄过去了。
“但事情根本没完。”
小裴爷叹气,“昨儿夜里,朱老大病了,我爹上门问诊,你猜什么着?”
李不言眼睛一睁,“快说,别卖关子。”
就卖!
小裴爷故意把脑袋往赵亦时那边凑凑,故意放低了声音道:“我爹说凶险。”
赵亦时惊得变了脸色:“什么病,怎么就凶险了?”
“我爹也诊不出什么病,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都诊不出,就是摸着脉相不对,偏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小裴爷这气又叹上了。
“你说这朱老爷临死前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扳着指头算算,已经有两条人命,再添一条,那就得三条了啊!”
赵亦时沉默片刻,“李姑娘,你家小姐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李不言算了算:“顺利的话还有一个月,不顺利的话……”
“呸呸呸,乌鸦嘴,他们一定顺顺利利。”
小裴爷双手合拾,朝天上拜了几拜。
“菩萨保佑啊,朱老大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出事,一定要撑到晏三合他们回来。”
李不言一听小裴爷这口气,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朱老二就可以出事了?”
小裴爷一脸“我和你这根搅屎棍说不清”的表情,端起茶盅,喝茶。
赵亦时低低开口,“钦天监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孙传曾孙,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
他衣裳熏的是龙涎香,很淡,却不时地往李不言鼻子里钻。
李不言心说好好的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还怪好闻的。
一抬头,看见赵亦时黑沉的眼睛。
她赶紧坐正了,“殿下往下说!”
“朱家据说有家训,一是传男不传女;二是不传长,不传嫡,只传有灵性者。”
赵亦时:“刚死了的朱老爷并非嫡出,也不居长,却是整个朱家占卜算卦最厉害,也最有灵性,朱老太爷就把衣钵传给了他。”
李不言听糊涂了,“那这和朱大爷不能死,又有什么关系?”
“朱老爷三个儿子,恰恰是这位居长居嫡的朱大爷最有灵气,朱老爷的许多看家本事,统统都教给了他。”
赵亦时声音温淡依旧,“他若出事,朱家这占卜算卦的本事,就算是断了,钦天监得换别的人上位。”
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太多,都在边上虎视眈眈呢。
朱家不行,自然有行的人。
李不言:“他不有两个弟弟吗?”
“我的天,你能不能听仔细些?”
小裴爷恶狠狠道:“父传子,子传孙,孙传曾孙,哪有说要传兄弟的?这是规矩!”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李不言一拍脑袋:“朱大爷就没个儿子什么的?”
“有,嫡亲的就有两个。”
赵亦时十分耐心道:“但这一行,就算是再有灵性的人,也需要二三十年的磨练,才能出师。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
“害人害己。”
第478章 得失
李不言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
“朱家人真是死脑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裴爷你不说朱老二、朱老三也会占卜算卦吗?让朱老大赶紧教教他们呗,万一……”
“你有没有脑子啊!”
小裴爷觉得自己就差怒发冲冠了。
“我为什么不学医,因为我没灵性;朱老二,朱老三为什么没选上,也是没灵性。”
小裴爷已经怒发冲冠。
“没灵性的学死了,只能学个皮毛,小事还能凑和,真要到人命关天的大事……”
“钦天监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吗?”李不言不懂就问。
“怎么没有?出兵打仗要选吉日,祭祀祭祖要选吉时,夜观天象哪里凶,哪里吉……这些可都是比人命关天还要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的娘咧。
小裴爷按着自个的太阳穴,跟搅屎棍说话真是累死了!
李不言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得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我觉得吧,这个心魔前所未有的凶险,我跟着晏三合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炸了三个棺材,还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的。”
赵亦时温柔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为了以防万一,得让朱老大把一些要紧的事情先写下来,万一真的赶不上三合他们回来,还能稍稍弥补一下。”
赵亦时两条眉毛蹙在一起。
这一趟江南之行,整个浙江府的官场他彻彻底底地肃清了一遍,重要的位置,都换上了太子的人。
但有得必有失。
汉王党凭着陛下的宠爱,力压一众老臣,把御史台的袁平提拔到左都御史一位上,生生压了右都御史秦德书一头。
秦德书,恰恰是太子的人;
而袁平,则是汉王的一条狗,以后主人要想咬谁,这条狗就会冲锋陷阵。
杜家虽然没和武安侯府做成亲家,但杜建学还是保住了他的官位。
一来,杜建学的确没有徇私枉法的地方;
二来,杜依云不知为何入了汉王嫡子赵亦显的法眼。
汉王妃拿了两人的八字找人一算,说是天作之合,婚事定在来年的三月三,据说两家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如此一来,一个礼部,一个御史台,都为汉王所用,两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钦天监看着虽然不起眼,但在某些关键的事情上,却能左右一二。
也正因为如此,朱家人从不站队,和锦衣卫一样只忠于皇帝一人。
这次朱家出事,求到谢知非头上,其实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
谢知非本来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了,只要请到晏三合,把朱老爷的心魔化解,朱家就算不能为他所用,但在关键时候也一定能起到作用。
所以无论如何,朱老大都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