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李不言的剑往下一压,锋利的刀刃刺进皮里,血一下子涌出来。
凉庞德吓得腿都软了,“配、配、配!”
妈的,蜡烛胚!
李不言在心底骂了一声,利落收剑,转身离开。
凉庞德手捂着脖子上的血,整个人都在发抖,看向晏三合的眼神里都是怒火。
晏三合只当看不见,走到他的书案前,一撩衣裳坐下去,目光朝谢知非看过去。
读书人分两种。
一种像晏行这样,骨头硬的;
另一种看着满身傲骨傲气,但到了关键的时候,就成软脚虾的。
这一位,显然是后者。
近在咫尺的少女,眉眼间有一点小得意,看得谢知非怦然心动。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晏三合收回目光,指着下首处的椅子,连称呼都省了:“坐。”
凉庞德虽然满腹怒意,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
晏三合手指故意在桌上用力点点:“说说吧,你和他是怎么一步一步成为挚友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凉庞德只有认命开口。
“我和他是国子监同窗,住在一间斋室里,他的床正对着我的床。”
打头第一句话,就让晏三合和谢知非惊住了。
晏三合惊的是:郑唤堂不是武将吗,怎么还进过国子监?
谢知非惊的是:爹从来没有和他们兄妹提起过这事?
晏三合:“他怎么进的国子监?”
“能进国子监的有两种人。”
话即开了头,凉庞德索性都往外倒。
“一种像我这样,没什么背景,凭实力进来的;另一种就像唤堂那样,靠家里关系进来的。”
没背景就意味着没出路,只有寒窗苦读。
靠关系进来的,家中非富即贵,这些人将来不用参加科举,他们的前程爹娘早就安排好了。
两拨人进了国子监,立刻就分成两个阵营,不仅不住在一起,也玩不到一起。
偏偏他这个没背景的,阴差阳错的被安排到了郑唤堂的斋室里。
偏偏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只有一个郑唤堂对他客客气气。
“唤堂对我说,我郑家从前也不是大富大贵,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靠我爹一刀一刀拼出来的。”
凉庞德苦笑了下:“他还说,庞德你读书好,回头帮帮我,赶明儿我给我爹考个进士回来,让他老人家也得意得意。”
凉庞德面上答应了,心里却说你们这样的人家,还用得着考进士?家里金山银山早堆满了。
头回月考,两百个监生中,郑唤堂考了个第二十五名,是他们那个阵营里的翘楚。
这时他才发现,郑唤堂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这人不仅有背景,还很有实力。
所谓实力,如果不是绝顶聪明的人,那就意味着在背后下了很多苦功夫。
凉庞德喜欢用功的人,于是放下戒心,和郑唤堂交往起来。
这一交往,凉庞德才发现,郑唤堂身上的优点,何止用功这一样。
这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练一套拳,再练一套刀,风雨无阻。
问他练了几年,他说他三岁就开始了,不敢偷懒,偷懒就会挨鞭子。
手脚功夫这么厉害,却从不仗势欺人,就算有人挑衅,他也只是笑笑,隐忍下来。
问他为什么不用拳头教训回去,他说爹不让他们在外头打架。
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明明武将出身,却养了一副好脾气,有时候凉庞德都急了,他也不急。
问他这副好脾气哪里来的?
他说,上头四个兄长,哪个都不是吃素的,小时候耍横,没人宠着,兄长的拳头一个比一个狠。
被打怕了,脾气自然而然就变好。
“你们知道,他最大的一处优点是什么吗?”凉庞德突然问。
谢知非:“什么?”
“报负。”
凉庞德:“他想做华国第一个读书最多,能考上进士的将军。”
世人用聪明来形容文人,却用鲁莽来形容武夫。
而且说到武夫,总认为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什么大本事。
朝延分文臣武将,文臣永远高高在上,武将除了战时有点用外,别的时候一无用处。
就连行军打仗,朝延都要派个读书好的,谋略多的人来充当军师。
明明什么实战经验都没有,却能对一帮武将指手画脚。
这是郑唤堂第一个抱负。
郑唤堂的第二个抱负,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做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保山河无恙,家国安宁。
他说他这辈子所求的,就是一个马革裹尸。
男人这样死,才算死得其所。
谢知非听到这句话,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茶盅都端不起来。
侧过脸去看晏三合,发现她眼眶通红,却没让一滴泪落下,并且还用极为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两样报负,他一样也没实现,可对?”
凉庞德听到这话,突然变得异常愤怒,拳头狠狠砸在小几上,“砰”的一声。
“这都怪他看中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他怎么会到死都一事无成!”
————
今天只有一更了,很累,想休息一下。
第816章 祸水
郑唤堂是被他大哥带去江南的。
去之前来和凉庞德道别。
凉庞德还玩笑似的说,唤堂啊,你这长相到了江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患了相思啊。
话说反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是郑唤堂患了相思,回到京城后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凉庞德心说是哪个高门里的小姐啊,把人迷成这样。
一问才知道,是个小门小户的小女子,还克死了两任未婚夫。
小门小户不要紧,克夫实在不成。
凉庞德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唾沫星子都不知道费了多少,那小子恁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劝多了,还急,指着凉庞德的鼻子骂:我的闲事你少管。
凉庞德一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儿,心凉半截。
两人在国子监同睡一个房这么几年,唤堂什么时候冲他发过火,这是对那小女子真上了心啊。
凉庞德不劝了,以他的了解,郑家绝不可能同意的。
果不其然,将军知道后大发雷霆,把儿子拘在家里,限制他一切行动。
“那时候离春闱还有八个月的时间,正是最最要紧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小女子给唤堂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和将军整整僵持了半年的时间。”
到现在想起来,凉庞德还痛心疾首,“半年啊,他一辈子的前程就这么白白耽误了。”
晏三合皱眉:“他没有参加春闱?”
凉庞德冷笑:“被一个情字缠上的人,就算参加了,也没啥好下场,他落举了。”
旁人落举了,难过得恨不得去死。
这小子倒好,还乐呵呵的,一问才知道,将军拗不过小儿子,终于松口了。
凉庞德那年中榜眼,十年寒窗有了回报,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再回四九城时,郑唤堂已经把那个小女子娶回了家。
“如果没有这桩事,以唤堂的成绩,一个进士肯定是有的。”
凉庞德:“有一回我们俩喝酒,我就故意戳他心窝子:唤堂,你从前的那些远大报负呢?”
晏三合听得满嘴苦涩:“他……怎么回答?”
“他那时候刚刚新婚,和那女人好得蜜里调油,半点不羞愧的对我说,自古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他认了。”
到现在,凉庞德都记得郑唤堂说这话的样子。
他坐在灯下,面色云淡风轻,从前的豪情壮志已经淡得像烟,但眉眼之间幸福满足,却满得要溢出那张脸。
“情种,情种啊!”
他用手捶着大腿感叹,“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他值得吗?”
值不值得,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晏三合在心里替郑唤堂做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