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我酒量怎么了?”
老将军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就不能让让我,哄哄我开心啊?”
步六惊得嘴都合不拢,心腔一阵鼓动。
“晏姑娘,你都不知道,从那天起,我竟羡慕起将军身边那四个贴身侍卫来,羡慕他们能瞧见将军的许多面,而我们却只能瞧见他的一面。”
晏三合:“将军的四个侍卫是哪四个?”
“一文三武。”
文的叫叶东,负责所有朝延和军中的文书,还有将军的起居饮食。
这人是将军心腹中的心腹,和将军睡一个帐营。
三武分别是了陶生,陶勋,陶巍,是对三胞胎。
三胞胎的娘是个军妓,生三兄弟时难产而死,爹是谁没人知道,将军就收养了三人,教他们拳脚功夫。
“陶家三兄弟是和将军一道战死的,而叶东是自刎殉主。”
晏三合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刎殉主?”
步六垂下眼,脸上夹带着落寞。
“他是将军的义子,和将军感情很深,这小子可聪明了,读得书又多,我们给家里的书信,都是他代着写的。”
感情再深,也不需要殉主。
叶东的死有蹊跷。
晏三合在心里做了个记号,又问道:“将军的变化,应该是出现在永和八年的九月左右。”
步六点点头,“晏姑娘,事情如果不是从后往前推,我根本看不出将军有什么变化,他藏得太好了。”
“不是他藏得好,而是你和他离得远。”
晏三合看着他:“说说吧,你都推断出了哪些不对劲。”
步六灌下一盅茶。
“我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晏姑娘姑且听着。第一个不对劲,永和八年九月初一,朝延突然派了一位监军到北地。”
“监军?”
“顾名思义就是监查大军,有的还会带来陛下的圣旨或者口谕。”
“朝延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派监军下来?”
“一般在战事受阻,或者连连打败仗的情况下,朝延才会派监军下来。”
“你们当时呢?”
“当时战事还算顺利,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只输了三次,将军对我们说过,过年前一定让我们回家吃顿团圆饭。”
吃团圆饭,就意味着打了胜仗,搬师回巢。
换句话说,郑玉老将军对战事是有明确预判的。
晏三合:“朝延派来的监军是谁?”
步六:“先帝心腹大太监严如贤。”
严如贤?
晏三合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半分吃惊。
永和帝赵霁很多的重要事情,都是这位大太监出面料理。
晏三合:“严如贤带了圣旨或者口谕来吗?”
步六冷笑:“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严公公什么都没有带,大军一下子人心惶惶起来。
监军真正监查的,是将帅。
而大军真正的将帅就两人:一个汉王,一个郑玉。
皇帝肯定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郑老将军。
就在所有人以为郑老将军要被换掉的时候,偏偏主帅帐中传出消息——
皇帝的确是不放心战事,不放心汉王,才派了监军来。
但是杀鸡岂用牛刀?
严如贤可是皇帝跟前第一得意人儿。
郑家军冷眼旁观严如海的一举一动,见他对老将军十分的客气,傍晚的时候,两人还常常在夕阳下散步。
大家伙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晏三合:“第二个不对劲呢?”
步六深吸一口气:“就是老将军。”
严如贤来了以后,老将军虽然还和往常一样巡视各个军营,脸上却只有威严,不见了笑。
他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森严的上级下级的关系。
当时大家伙以为老将军是故意做给严如贤看的,所以没往心里去,更没往深里想。
真正让步六察觉到一丝奇怪,是那回他带人勘察敌情回来,发现老将军在营帐外约十五里的小溪边,牵着马踱步。
身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陶家三兄弟呢?
万一有敌军来袭呢?
步六赶紧命手下先回营,自己则朝老将军疾驰而去。
将军抬头见是他,绷起脸:“你来做什么?”
步六翻身下马,“来陪您走一走,您这一个人怪危险的。”
“就在自家的营帐外,哪来的危险,回去歇着吧。”
“您有心事?”
“你小子什么眼神?”
“别管我什么眼神,反正您就是有心事。”
步六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平常对将军的一言一行极为关注,将军有心事的时候,两条眉毛挤成一条。
“能说就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给您出出主意。”
老将军冷冷扫他一眼,不说话。
步六小心翼翼试探:“可是那姓严的欺负你了?”
“他欺负我什么?”
老将军冲他点点:“在愁怎么安置你们这些个混蛋!”
步六一听这话,也不由的伤感起来。
老将军这一仗打完,肯定是要退了,五个儿子中,没有一个儿子能接他衣钵。
那就意味着这一仗打完,郑家军就不存在了。
他们这些人要被分散到别的军营里去,虽然也是练兵打仗,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没魂了。
是的,郑家军的魂,就是郑老将军。
老将军用几十年的时间,才把他们这些人拧在一起,打造出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郑家军。
他一离开,就什么都散了。
一想到散,步六气都短了几分,“将军,我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六子啊,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爹娘也好,夫妻也好,儿孙也好……到头来都会离你而去,天大地大,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将军的声音低沉浑厚,步六却听得云里雾里。
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
他扭过头,惊一跳。
第840章 战死
步六扭过头,惊一跳。
不知何时,将军下巴上的胡须都变成了白须,没有一根是黑色的,而连着胡须的那层薄薄的皮,也耷拉下来。
再往上看,头发也全白了,眼神不再炯炯有光,倒像是一支快烧到了尽头,已经烧变了形的蜡烛。
样子涣散了,神也涣散了。
说不出的苍老。
可怎么会呢?
一个月前,将军还光着膀子,和他们在训练场上近身搏斗。
一个士兵被他撂倒,他昂起头高喊:“再上来个臭小子,手脚软了吧唧的不要,要壮实一点的。”
“将军。”
他怒气倏的涌上来,“可是那阉人暗地里,给你气受了?”
将军眼一瞪:“他敢!”
不是阉人,那就是汉王。
步六自以为是的在心里把汉王编派上了。
这种龙子龙孙都是花架子,懂个狗屁打仗,净给将军添乱。
还主帅呢,当谁眼睛瞎吗?
这位汉王是想在北地的战场上镀层金,好回去和太子抢皇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