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然
李不言目光趁机朝谢知非瞧过去,三爷啊,你忘了说我是该留下来,还是滚出去?
谢知非丢给她一个“你随意”的表情。
那我还是滚出去吧。
李不言迅速掩门离开。
书房里,安静下来。
“晏姑娘这是怎么了?”赵亦时问。
晏三合指指自己嗓子。
谢知非一脸心疼,“严喜走后,她淋了点雨,发了一夜的高烧,烧得喉咙都哑了。”
裴笑多机灵,立刻接话道:“谢五十不放心,守了一夜,瞧瞧,眼睛都熬红了。”
“不说这些废话。”
谢知非闷咳两声:“怀仁,事情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你就是这会不来,晚点我们也会来找你。”
“严喜回来和我交待了几件事,我听完一夜没睡,一早就等着你们过来。”
赵亦时话里透着一点不宜察觉的心酸。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只能我亲自来了,承宇,明亭,我连一刻都等不急。”
是该等不急。
怀仁姓赵,站在他的角度,杀死郑老将军的人,是他的祖父,是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
一种莫名的滋味在谢知非和裴笑心底涌出,说不上来是愧疚多一点,还是无奈更多一点。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彼此之间都是敞亮的,透明的。
如今,也不得不遮着掩着,甚至要骗着了。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谁的错呢?
有那么一瞬间,裴笑油然生出一种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的冲动,但看一眼晏三合,他就死死的忍住了。
这时,只听谢知非开口:“严喜一定和你交待了郑老将军的真正死因。”
“嗯。”
赵亦时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是先帝下的手。”
“其实……”
谢知非沉默了一下,“郑家一百八十口,也是他下的手。”
“猜到了!”
赵亦时语气中夹杂着无奈,缓缓道:“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和海棠院的那对双胞胎有关系,我们猜测双胞胎中的一个,很有可能是废太子的遗孤。”
“废太子遗孤?”
吃惊太过,赵亦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呲了。
谢知非点点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找不到真凭实据,所有和海棠院有关的人,都死了。”
赵亦时口气森然,“既然找不到真凭实据,你们怎么就猜测到是废太子遗孤?”
这话问得裴笑的心一下子吊起来。
对啊,要不是因为晏三合的存在,他们就是想破了天,撑大了胆,都不可能往废太子那边靠。
谢知非捻了捻手指,极为平静道。
“双胞胎是七月十四落地,而废太子是七月十五起兵造反,坊间有传言说,七月十五的凌晨,好像听到太子府有婴儿的哭声。”
最后一个字落下,屋里其他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
所不同的是,赵亦时是震惊废太子有后;
而晏三合和裴笑,是震惊谢知非的说辞。
坊间?
多么好的一个词。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统一都叫坊间,但具体是谁说的,源头从何而起,那就要大海捞针了。
真是聪明啊!
“怀仁,不是我胆大包天,要对先帝不敬。”
谢知非:“当年如果不是巫咒案,废太子就不会起兵造反;如果废太子不起兵造反,先帝也不会登上皇位。董肖……董肖亲口说……”
赵亦时声音陡然变厉,“说什么?”
谢知非捏捏手心的冷汗。
“先帝的皇位来得并非光明正大,巫咒案的幕后指使是他。”
第850章 放肆
“放肆!”
赵亦时光速变脸,一拍茶几,茶盏跳了几下,滚在地上,“咔嚓”一声,碎了。
晏三合蹭的站起来,眼神冷冷地看着赵亦时。
“哎啊……”
裴笑在晏三合开口之前,冲到赵亦时的身旁,一边替他拍打着溅在身上的茶渍,一边大声嚷嚷道:
“一个个的动什么怒啊,郑家的心魔还要不要解了?战马还想不想好了?都消消气,消消气啊!”
他嚷嚷的当口,谢知非冲晏三合轻轻一摇头。
晏三合咬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去,谁都可以说谢知非放肆,但你赵亦时说不得。
郑家的事,是你自个求过来的。
想把郑家的事情弄明白,巫咒案绕不过去。
这会说放肆,是不是太晚了些?
更何况,这也是事实!
赵亦时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变了几变道:“承宇,这话不是冲你来,你别……”
“怀仁你快别说了。”
谢知非懊恼地叹口气,“我的确是放肆,哪有这样议论先帝的。”
“行了,行了,都是为了战马,怀仁好好听谢五十把话说下去。”
裴笑扭头瞪了谢知非一眼:“谢五十,你把话尽量说得……啊……委婉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知非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废太子有遗孤,不知什么原因被郑玉老将军收留,老将军把人安排在了海棠院,事情败露,先帝震怒,就……”
就什么?
谢知非没有再往下说,他知道赵亦时听得明白——
因为皇位来得不正当,先帝震怒在前,心虚在后,就对收留废太子遗孤的人,赶尽杀绝。
赵亦时听得很明白,他惨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
裴笑想想,又自作主张地添了几句。
“郑玉老将军的死,是严喜告诉我们的,严喜是你的人,你不相信我们,也该相信他。
晏三合为了把整件事情连起来,在雨里淋了一个小时,这才生的病。谢五十因为太过震惊,昨儿个心悸还犯了。”
“你们容我……想一想。”
赵亦时起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
沈冲和朱青他们正在低声交谈。
李不言倚着树,懒洋洋的无所事事。
所有人扭头的扭头,站直的站直,看着突然出现的太子殿下。
赵亦时朝沈冲冷冷吩咐,“我就在外头走一走,别跟过来。”
“是!”
……
书房里,谢知非向后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揉着眉心。
怀仁的那一声脱口而出的“放肆”,落在那个档口其实合情合理,但听在耳中,仍有说不出的刺耳。
那是高高在上的君,在警告下面的臣,说他僭越了,过线了,胆大妄为了,要把嘴闭上,否则就是大不韪。
君?
臣?
谢知非心头有些发凉,原来在怀仁内心深处,他们兄弟三人最后真正落到实处的关系也只是君臣二字。
他突然想到天子又称寡人,寡人前面再添两个字,是孤家。
怀仁终有一天是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的,你也终有一天要匍匐在他的脚下,生死由他。
如同郑老将军和永和帝一样。
想到这里,谢知非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点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