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司命
仙船在海上和一般小舟别无二致, 只能任凭巨浪宛若大手,将其上下倒弄, 摇晃得几乎别想要在船上站着。
翻滚的巨浪遮天蔽日, 一浪高过一浪, 像是巨大的盖子直冲着仙船猛扑过来。
阮樱和游颜竹只能呆在仙船之内,若不是大量灵石消耗在这里以维持船内的特殊阵法,恐怕他们也撑不住这几十个日夜的折腾。
“还有多久啊……”阮樱叹了一声, 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虽然出发之前她对“历练”必然会很辛苦有一个提前的预知, 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感慨——
怎么会这么辛苦?
上船第二天, 一直非常肯定自己不晕机、不晕车、不晕船……什么也不晕的阮樱就完成了这辈子的第一次晕船。
作为一个修士, 熬过了第一天的烈日,在暴风雨的第二天,她直接在船上吐了出来。
上下起伏好似颠倒了黑白的船就像是她翻涌不止的胃。
阮樱吐了半天,最后连喝进去的一点水都吐干净了,只剩下胃酸胆汁。
游颜竹再不敢让她留在外头,看方向这种任务更是不可能交给她一个晕船人士来做。
好在他们的船很结实,室内扩充了空间, 并非看起来那么狭窄, 又有强大的阵法维持着, 内外都很安全。
阮樱在里面恹恹地呆了几天, 勉强算是休息好了。
“快了。”游颜竹应了一句,算是安慰她。
虽然阮樱过得很煎熬,但实际上日子统共没有走过半。
到了海上,从凡人界的海进入无根海的范围,他们才知道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之前那些苦难一样样地度过,而是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直接叠加——
比如暴雨往往是和狂风一起到来,只是有时候是光下雨,有时候是刮风下雨。
所谓地震,也其实是地震再牵动海啸。
简而言之,就是有时候是单日一个难关,有时候是一天几个难关,加起来一共八十一天。
因为太难熬,先是晕船不适,再是枯燥无聊闹的,阮樱差不多是一天一问,就盼着这日子赶紧过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阮樱叹一声,其实不用游颜竹说她都知道,不过才刚过了四十几天。
还有二十几天的苦日子等着呢。
游颜竹的反应倒是很平淡,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情绪。
不过阮樱私心里猜测是大反派经历过类似的苦头,好比镇压身体里的魔气,没有点定力和意志力肯定做不到,所以他这才没觉得眼前这点巨大的船行风浪不是什么事情,才能表现得这么自然而平和。
这个准确点说叫做阅历差距,是她活的短、他年纪大才带来的区别。
不能真的说她太菜了。
“美少女绝不认输。”阮樱心想。
和她的难受不同,小家伙这段时间的状态好极了。
安安心心地长了一个月,小幼崽的身体暂时稳定了下来。
阮樱和游颜竹分别都给小家伙检查过,小黑蛋的大小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通过显形的秘法可以看到里头的幼崽模样更凝实清晰了几分,准确形容是长得更“细致”了。
好比同样是一块鳞片,之前的背鳞就只是让人能看出来这是鳞片,没有什么细节的纹路,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手指的螺纹。”游颜竹当时解释这点时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每个人的手指都是不一样的,细纹走向之类自然也不同,但小孩子手嫩的时候,并不容易观察到诸多细节,只有长好了,才能看出来究竟是几个圈,是半开口的圈圈还是闭合的圆。”
鳞片对于妖兽、神兽来说,就像是人类的手指螺纹对于人。
常理来说,每一个妖兽身上的鳞片都应该是有一些不同的,哪怕是同一块地方前后脱落生长的两块小鳞片,仔细观察肯定也有区别。
小家伙之前身上的鳞片就像是某种皮肤,是全贴着肉在长的,并不是常规感觉上的鳞片。正常鳞片和肌肤肯定不是百分百全黏连在一块,只有一小部分地方和皮肤连接着。
现在,这背鳞就有那么一点“长出来了”的感觉,并且上面的花纹逐渐清晰了起来,从色泽到纹路都变得丰富起来。
同理,他头上的角也是。
“他虽然没有以兽型呆在蛋壳里,但从一些细节小处就能观察他兽型的状态如何。”
什么叫做长身体?
这就是长身体。
看着小家伙一天天的变化,阮樱都不由心生感慨。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是她参与孕育的生命,她看着他从一个不知道什么状态的小灵识,到现在漂漂亮亮一个蜷缩起来的小娃娃……她如何不欢喜呢?
“宝贝,还好还有你陪我。”
阮樱每天对着开了裂缝的小黑蛋都能嘀嘀咕咕很久。
和游颜竹讲话很容易就没有意思,虽然因为无聊,阮樱已经练就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战绩,讲两句发现他不接茬或是接的不好,她一下说话的心思大减,隔了一会又因为无聊想和他继续叨叨两句,接着重复之前的过程——
别说,不知道是不是海上漂泊的日子太过于无聊,她偶尔竟然还真的升起了几分“这样的日子倒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嘤嘤。”
小家伙果然没有休息。
睡过了一个月,他活跃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之前几乎是一两天才会醒来一次,每次只有一两息的功夫,阮樱估计就是睁开眼睛——瞥一眼周围环境——看到爹娘在——安心了——于是继续睡,就这么一小会的过程。
现在可好多了,而且也有力气多了。
小家伙虽然不再会魂魄离体了,但他有劲儿推蛋壳了。
要知道在一个大小有限的椭圆形的蛋壳里面想要推动外面的壳子——就好比在充满液体的水球里玩推水球,既不能够把蛋壳和自己都摔了,又要保持一定程度的晃动和挪动,是一个需要功夫劲儿的过程,并不那么容易。
对于一个肢体不协调的小幼崽来说,光是驯化自己的四肢就要花很长时间,更不要说指挥自己的身体去做有难度的工作了。
但是小家伙做到了。
阮樱这头和他嘀嘀咕咕,小家伙听到了某些他能听懂的关键词,于是立马给出回应,就这反应速度和回馈水平,绝对让游颜竹见了汗颜——
“没错,我就是在谴责你。”阮樱看向刚刚坐下的游颜竹。
他方从外头进来,在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不知道用了什么指明方向的罗盘法器,重新给仙船调整了方位,这才回到了室内。
“怎么了?”游颜竹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我在夸奖我的宝贝。”阮樱笑眯眯地接话,话音才落下,小宝贝就已经推着蛋壳微微摇晃了一下,就像是小家伙在附和阮樱的话点头。
游颜竹于是瞬间懂了。
这是阮樱在夸赞小家伙更会捧场,知道该什么时候配合她,特别给面子。
但是,其实游颜竹觉得也挺给面子的,该他接话的时候他都接了,就是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阮樱不是很满意他的反应。
“我……”他沉默片刻,“我努力。”
阮樱看游颜竹答得尤其艰难,那张俊秀的面孔都好似染上了几分为难,一个眉目清冷高傲的家伙在她的面前露出这样紧张又为难的神色,明明也不是很夸张的表情甚至连蹙眉都显得淡淡的,却偏偏好似戳中了她的心。
“可恶我这个颜狗。”阮樱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随后再点点头。
“好吧,我原谅你了。”她说,“你加油哦。”
“来,宝贝,和你爹打个招呼。”
阮樱招呼小家伙动作。
小黑蛋于是又晃了晃,游颜竹跟着点点头。
游颜竹能从晃动的幅度和频率判断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这也是阮樱教的,她和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交流着交流着就琢磨出这么一套东西。
“他的状态还好吗?”
“挺好的。”
阮樱指了指自己方才记录的信息:“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且好像也能够脱离孵化温度,在自然环境中短暂地待一会,所以我估计……”
“快要破壳了?”游颜竹明白她的意思。
“是有这个可能,我猜测。”阮樱点点头,“所以,有可能材料搜集齐之后,那个丹药可以直接喂给他吃。”
孵化不成问题,那丹药就类似于补药的作用,只要小家伙后续成长上有营养这块的需要,那那么多厉害的天材地宝炼制出来的丹药给他吃肯定能够补上什么,就算药性太强,找四长老替换几味削弱药性也可以。
“不过暂时还是不要让他在外面太久。”
“我知道。”阮樱点点头,说着,就重新把小黑蛋抱到自己的怀里,温声哄着他。
时隔多日,游颜竹又拿起了他卜算用的龟甲。
之前小黑蛋身上缭绕着某种庇护,导致他的卜算还不如不算,结果几近于无,但这会儿情况基本都明晰了,要算的小家伙就在眼前,他也是想估计一个大致的孵化破壳期,多少给一点时间上的暗示。
“怎么样啊?”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游颜竹还有卜算观星这一手的本事。
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会了。
瞧着是个年轻人,其实能算她的好多倍。
“不是现在。”游颜竹淡淡地撇一眼她怀里的小黑蛋,裂缝正对着他,就好像和当娘的一样,小家伙也瞪大着眼睛,好奇地眼巴巴看着他在那里抛铜钱。
算出来的结果其实是这会儿他应该还是在成长期,完全不到破壳前已经可以脱离孵化温度的状态。
但小家伙神魂长得快长得好,于是精力很足也是事实,游颜竹不得不再度起卦,另卜一事旁敲侧击。
“哦,”阮樱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蛋壳尖尖,安抚宝贝,“快了、快了。”
说来小家伙其实也很好哄,别看他折腾出那么多特例、那么多花样来,其实没有谁真的和他生气的,各个都稀罕他。
而他实际上也并没有要求什么夸张的东西,只要多和他说说话,他就不会闹着想要出来想要看外头的情况了。
“可能是寂寞了。”阮樱心想。
这方面,他的性子和她真是如出一辙。
也正是因为感觉和自己像,所以阮樱对拿捏小幼崽的心思可以说是一捏一个准,分辨起来完全不费力,完全就是一个出色的优秀的善解人意的好娘亲的形象。
又是数日过去。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传说中的倒着的五色彩虹。
正常彩虹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它这个很奇特,没有红色和紫色,只有中间五色,并且是倒挂着在头顶的天空。
好的是,天已经放晴,湛蓝色的天空上五色彩虹非常清晰。
仙船向彩虹行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