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黍宁
夏连翘仔细看了眼画卷下方的小字,上书“陈持风”三字,行四,家人呼之为陈四郎。
几个人看得正叹惋,陈孟甫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木匣,又取出一副画卷来。
待画卷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个神情冷淡,面容苍白瘦削的年轻男人,身着玄色道袍,头束小冠,臂弯内搭着一柄拂尘,观其容貌竟然与陈孟甫有几分相似,就连李琅嬛也不禁露出几许诧异之色。
“这便是为何要请诸位来此的缘由了,”看出白、李二人的惊讶,陈敬文续道,“这画中所画是我们陈氏祖上一位先人。距如今已有数百年之久。”
白济安:“难道说这位前辈与那恶蛟是旧识不成?”
“仙长所言不差,正是如此。”说到这儿陈孟甫不由又苦笑连连。
……何止是旧识。
夏连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还是个修无情道的杀妻证道的狠人。
是的,那个为祸东海的恶蛟,正是这位陈氏先祖的倒霉妻子。
那厢,陈孟甫微微颔首:“这位先人曾习仙法,他是个天纵奇才,颇具仙骨,只是打娘胎里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多少神丹妙药药吃进去也无济于事。
“直到一日,一位老道士云游到此,说这位先人有仙缘,将来会入道门修行,又赐下一副灵药。
“他服之立刻起效,自此之后,便投身于大道之中,一意专心修行。”
夏连翘的思绪忍不住飘到了原著中对这段故事的描述中。
既亲眼见证过仙术的神奇,又怎么轻易舍弃得掉这成仙的执念?因为老道士一句话,陈玄开始沉迷修炼无法自拔,没日没夜地在家中打坐炼丹。
或许是因为从小体弱之故,陈玄感情淡薄,为人也冷淡,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一门断情绝欲的修炼法门,要断绝六亲恩义,自此更是常年闭门不出,也不与亲朋好友来往。
偏偏在当初陈玄病危之际,他父母双亲特地合了八字,为他迎娶了家中贫病交加的萧氏女萧凌波前来冲喜。
陈玄病一好,又沉迷修炼,萧氏顿时就落入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她是在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年纪嫁过来,对自己这位冷淡的夫君颇有些雏鸟孺慕之情,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体贴一点,定能经营好这段夫妻感情,让夫君回心转意。
事实证明,不要相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撬动高岭之花,萧氏正是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为了讨夫君的欢心,她使劲浑身解数,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陈玄甚至吝于多看她一眼,有时淡觑她一眼,神情也是冷淡如看死物。
而对陈玄而言,这心心念念的仙缘又谈何容易,非仙门中人又岂是能轻易得见的?陈玄苦修数年,也不过是在外间摸索,始终不得其法,
陈玄父母本来就对陈玄不事祖产,不传宗接代,一门心思追求长生之事颇有微词,只是溺子太甚,不好发作,便将这一腔怨气都发作到了萧氏身上,责她不知道拉拢夫君回归正途,成亲这么多年肚子里还一直没个动静。
谁又能知道。成亲多年萧氏连陈玄一片衣角也触碰不到,娘家卑弱无人撑腰,夫君性格冷淡,公婆只把她当生育机器,催着她抓紧替陈玄诞下一个血脉,萧氏在陈氏过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陈玄一位嫡亲的幼妹对她颇为照拂之外,平日里没少被恶仆之流刁难磋磨。
萧氏无措之下,越想接近陈玄寻求个庇护,却越只能得到陈玄厌恶一瞥,将他越推越远。
陈玄则继续迷信方术,追求长生,终日将自己锁在炼丹房里炼丹修道,愈发偏执、阴郁、苍白、癫狂。
如此又过了几年,眼见在这样下去儿子是真要断绝六亲之谊了,陈玄父母情急之下,翻遍无数旁门左道,终于寻得一副威力堪比迷仙引的迷药,当晚就吩咐侍婢悄悄点上。
于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陈玄与萧氏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可当羞怯的少女醒来之时,等到的却不是夫君温言软语的安慰。
少年怔怔愣愣,眼睫和嘴唇都在剧烈颤动,脸上露出的表情也绝对说不上是什么欣悦之色。
萧凌波一愣,旋即觉得不安起来,刚准备开口问讯,陈玄却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
在经过一番绝望的挣扎动摇之后,陈玄抬起眼,隔着一道瓢泼大雨静静回望,素日里冷如坚冰的眼中此刻却如同蓬勃着两团鬼火,燃烧着苍白的面颊,常年在安静室内打坐,少年瘦的形销骨立。
身后是惊雷滚滚,如蛇走龙般骤然撕破黑夜,陈玄一步步向她走来,身上那股阴郁又癫狂的气质在霎时间重归于平静。
他回房,倏忽垂眸掣出兵器架上挂着的一把法剑,这剑平日里,也仅作装饰之用。
萧氏不明所以间,胸口一痛,当胸一横出一道惨白雪亮的剑光。
斜斜的雨脚连同血水一同打落陈玄袍角,又被他扫入鞋底,转身离去,而自始至终,陈玄都没回头多看萧氏一眼。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信教信到一定地步会把脑子信坏掉。
其实夏连翘合理怀疑作者写出萧氏这个身世背景凄惨的熟女,也是为了给白济安开后宫。
跟她不一样,陈孟甫没看过剧本,自然不清楚陈玄是个杀妻证道的猛人,只知道陈玄夫妻二人生恶,那恶蛟似是陈玄之妻萧氏所化。
萧凌波曾遗有画像,后来陈氏族人觉之不祥,便将其焚毁了。
至亲至疏夫妻。夫妻生怨,本就有数不清的理由。要问陈孟甫萧氏与陈府到底有什么仇恨,陈孟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济安与李琅嬛闻之,都不由陷入沉思,陈孟甫不敢出言打搅,夏连翘也不能剧透,宗祠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忽传来一个冷清又傲岸的嗓音,“这就够了。”
对上众人视线,白衣如雪的少年,浅色双眸平静无波:“知晓这些已然足够。”
白济安笑道:“道友难道就不好奇个中关节?”
“她之过往详细与我何干,不过飞剑斩之。”
凌冲霄面无表情,眉睫如雪。
一字一顿,犹如击冰,落地有玉碎声,令人闻之通体生寒。
白济安微微一怔,却也不再言语。
他今日过来,不过是怕横生枝节,如今既已大略了解个中内情,凌冲霄便也不再多停留,略一颔首,傲然道:“我这便回去开炉炼丹,给我五日时间,必将踏平东海妖窟。”
说罢,少年便目不斜视地起身告辞。
陈孟甫错愕失语。
白济安微露苦笑,“这位凌道友还真是来去如风,性冷如剑啊。”
不过既凌冲霄担保,这事便暂且敲定下来。
原著里的主角团到底是怎么解决恶蛟的夏连翘已经记不清了,原主在打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个专拖主角团后腿的挂件。
鉴于蝴蝶效应,夏连翘不认为到时候真打起来,白济安几个还能顾忌到自己的安危。
老实说,看小说电视的时候,她就总代入宅斗文里被拖下去杖毙的丫鬟,灾难片里被丧尸追上啃脑瓜子的倒霉蛋,校园文里八卦男女主恩恩爱爱的路人甲。
夏连翘:“……”路人要有路人的觉悟,她可没有拿自己的命来□□一把看能不能穿回去的愚蠢想法。
她还想活着穿回去呢,就跟小说里写的那样,说不定两个世界的流速不一样呢。
跟基本盘孤儿的穿越女主不一样,她家庭幸福得很,否则也不会养成这个性格。
白济安对自己的好感度又明显为负数。
想了想抱大腿的可能性——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于是,为了能在五天之后成功活下去且尽量避免受伤的情况下,夏连翘拜托了李琅環给自己进行为期五天的紧急特训,不求能成为打脸流龙傲天,只求能自保跑路不拖后腿。
短短五天时间,其实能做的事情是很少,就算如此,也让夏连翘迸发出了堪比小强一般的热血战斗力。高考前夕夏连翘都没这么努力过,头三天下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就是一遍遍地熟悉如何运使灵气。
原著里曾经提到过夏连翘资质可堪上乘,只可惜是个恋爱脑。
前两天,在原主资质的加持和李琅嬛的辅助下,夏连翘的进步可谓一日千里,她已经能够顺利运转真气走遍几个周天,感觉到真气充足,其气自动的景象,还隐约伴有雷鸣之声,
但到了第三天,眼看还有两天就要赶赴东海,任凭她如何努力,却是无所寸进。
—
陈府内,抄手游廊回环曲折,下有芭蕉成阴,一带清溪绕阶,水声潺湲。
附近几个彩裙飘带,云鬓低垂,腰佩垂璎的侍婢们,或捧金盘,或捧玉盏,俱都好奇地看向不远处两人。
“夏道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话的其中一个少女,肤白如雪,即便不施粉黛,也清艳绝伦,正是李琅嬛。
可能是看出她有些焦虑,李琅嬛主动出言安慰。
“真的吗?”捡起地上的木剑,夏连翘干巴巴地说,“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够。”
把木剑舞出广播体操的架势,女儿竟然还能睁着眼说瞎话安慰她呜呜呜。
少女倒是没有嘲笑她的焦虑和紧张,反倒继续劝慰道:“道友有这份求道心是好事,但切记欲速则不达。”
心里也清楚今天是不可能有什么突破了,夏连翘性格比较疏朗,一向不太会情绪内耗,拾起木剑倒也没再继续勉强,只问道:“琅環你从前是如何训练的?”
“我?”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什么,迟疑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从前……是有义父指点我。
“义父?”夏连翘“好奇”地明知故问。
李琅嬛口中的义父除了凌冲霄还能有谁。
她这么问,主要也是真的很好奇李琅環对凌冲霄的感情,这种角色在原著之外的互动细节真的很吸引她。
李琅嬛微微抿唇,“说是义父,其实年纪与我相仿。他收养我时也不过十一岁,我也只是九岁稚童。”
“义父他……与常人不同。”
此时两个人都坐在廊下,夏连翘想了想,问,“你义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道友你很怕他吗?”
一说到凌冲霄,原本开朗正直,有些男孩子气的李琅嬛,也不由变了脸色,神情有些怔怔的,眼里流露出一股敬畏又孺慕的神情来。
第10章
夏连翘很好奇凌冲霄是怎么跟李琅嬛走到原著中那一步的。
抛开“杀女之仇”这点不谈,其实原著里的凌冲霄还挺倒霉催的,因为李琅嬛之死,还被一票男读者叫嚣着要干死他。
少年性格冷淡,养于九重天之上,其母是天帝幼女,其父乃是一条应龙,凌冲霄自诞生起,便远离父母,从小吸纳日月精华,以天为养父,以地为养母。
虽收了李琅嬛为“义女”,但两个人的年龄摆在那里,倒不若是说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问道》的寿命还没膨胀到动辄以数十万岁记,凌冲霄的本体,也不过十八九岁左右的年纪,这个年纪就算对于修炼速度远超凡人的仙门中人而言,也足以称之为仙骨玉魄,少年英才了。
夏连翘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一个动辄几万年甚至数百万年都没有任何流动的仙门岂不是如一潭死水,十分恐怖?
所以这么一想,凌冲霄根本就是个活脱脱的古代版男高啊!
凌冲霄十六岁入道,这一十六年来孤冷一人,待入道,又被赐下仙门至宝天罡剑、缚仙绳、定规尺等等大全套装备,开始上岗就业,成功化身仙门执剑人(?)
每天的工作内容无非无非就是打打杀杀,看尽神仙们的爱恨情仇,人情冷暖。自出生伊始,没人教会凌冲霄怎么与人相处,更遑论说“爱”,这种从青春期开始就开始杀人,平日里接触到的也都是些黑暗面,身边又无一人能说得上话,怎么可能不心理扭曲?
李琅嬛算是照亮凌冲霄冰冷非人生活的唯一一道光,李琅嬛之死,也成了凌冲霄毕生,也是唯一之憾。
他书中退场时,对生死也秉承着一个不正常的,极其漠视的态度。
少年乌发披散,形容狼狈,却不减风度,端坐云头,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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