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弯
正专心清理杂草,就听见路边望风的时樱低低的叫声:
“爸爸,爸爸,有人来了。”
时国安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赶紧抓了几把土,把那沓黄纸给草草盖上,随即抱起时樱,匆匆躲到了已经塌了一大半的林家祠堂那里——
烧纸可是属于破四旧的范围,会过来的这么早,也是因为这个。还是到了林家陵园后,才放下?些心——
瞧着这里应该很久没?人过来了。再加上听母亲的意思,他生父这一脉,应该也没?有什么后人了,至于说其他林氏族人,也早就在?省城安居,也就不用担心过来祭拜时会被人撞见。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过来。他这会儿只庆幸,幸亏来得够早,再者刚才进陵园前还特意把自行车藏到了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这边刚躲好,翠柏那边就出现了两个身影。这会儿天还有些暗,能依稀瞧出是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蹒跚的老人。
老人手?里还提着个篮子,时樱猜测应该是祭拜的东西。
时国安无疑也是这么想的,没?来由的竟然?生出一丝紧张来——
对方会跑来这里祭拜,无疑应该是和林家有关的。
时樱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一下?睁大眼睛。
那两个人同?样在?翠柏处站了片刻,甚至那位老人还久久的摩挲着翠柏的叶子,瞧着明显很是伤感?。
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再次往前去,最后竟然?在?时国安埋黄纸的地方站住脚。
明显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巧的事,时国安顿时有些紧张——
那边儿的杂草,他刚刚已经清理了些,再加上太过匆忙的缘故,那黄纸埋的并不严密,怕是对方稍微一留心就会发现。
而事实也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那年轻男子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
“奶奶,好像有人来过……”
却是他站的地方,正有一片被薅下?来后随手?丢成一堆的杂草。
对方明显有着和时国安一样的顾虑,一把扶起老人就要?离开:
“咱们先?走吧,换个时间再过来。”
动作太急,篮子里的酒水撒出来一些,溅湿了老人的衣襟。
“慌什么慌?”一直沉默的老人终于开口,却是推开年轻人的手?,俯身开始整理篮子。
要?起身时,忽然?顿了一下?,再次蹲下?。
时国平心里一紧——
那地方,可不正是他埋黄纸的所在??
下?一刻,老人果然?惊“咦”一声:
“林樾,你快看……”
“竟然?是黄纸?”那年轻人也懵了。
“是,是黄纸。”老人语气?无疑就有些激动,“你看这个位置,就在?牧城坟墓旁边……”
牧城?时樱再次心里一动——
记得不错的话,奶奶说,亲爷爷的名字,就叫林牧城。
听老人这么一说,那年轻人无疑也放松了下?来,跟着蹲下?来帮着把土扒开,里面一叠黄纸就完□□露出来:
“还真是……不过奶奶,你不是说家里没?什么人了吗?”
“是啊……”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没?有人了,怎么会突然?有人过来,祭奠牧城呢?”
“对了,你上回过来时,有没?有碰见过祭奠的人?”
“没?有啊……”年轻人神情茫然?,“我那会儿也都是差不多?这个点过来,也没?撞见过什么人啊!”
说着又起身四处张望:
“……看黄土新鲜的痕迹,应该也没?过来多?久呢……不然?,我四处瞧瞧,看看能找到人……奶奶……”
却是老人身形忽然?一软。
年轻人吓了一跳,慌忙扶住。
老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别找了,人家既然?不愿意现身,说不定,是有苦衷的……”
“把祭品摆上吧。”
凌晨的墓园,就是风都带着凄厉的哨音。真是四处走动着找人,年轻人明显还是有些胆怯的。
听老人这么说,忙应下?来。很快摆上香烛祭品,又把黄纸给燃着。
“牧城啊,这几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看你,你可不要?怨我……这些日子,我老是做梦,梦见你,想和你说说话,你却总是背对着我……白天醒了,我寻思着啊,你这是来带我走呢……这回过来,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地下?见面了……”
“奶奶,您别这么说……”听老人这么说,叫林樾的年轻男子无疑就有些伤感?。
“这有啥不能说的,奶奶这个年纪,活到现在?,也够本了……”
一番话说的那林樾越发泪水婆娑。
黄纸烧完后,两人才算起身,掬了黄土把最后一点火星子压灭。
林樾就准备扶着老人离开了,要?走时想到什么:
“对了,还有一沓黄纸呢……”
“放哪儿吧,那是人家的心意。要?是牧城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惦记着他,应该也会开心些……”
目送着那对祖孙离开,时国安却始终抱着时樱,静悄悄的坐在?那里。一直到确定两人彻底走远,不会回来了,时国安才起身,拉着时樱的手?往之前烧火的地方而去。
这会子两人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径直朝着之前摆放祭品的地方过去。
之前有杂草护着,眼下?被那两人彻底清理之后,时国安才发现,就在?距离他埋黄纸不过两三步的地方,正有一个刚刚高出地面的柳树桩子。桩子旁边则是一点略略隆起的低矮坟包——
怪不得他找不到,原来老柳树早就被人给砍了吗?
时国安静立片刻,把那沓黄纸又给扒了出来,拿到衣冠冢前点燃。
时樱蹲坐在?旁边,跟时国安一起抽出黄纸往里放。
要?放第二张时,却是顿了一下?,小声道:
“爸爸,有字呢。”
时国安瞧过去,却是柳树桩的根部依稀露出一个“城”字。
到了这会儿,时国安算是确定,他们烧纸的这座坟,还真就是生父的衣冠冢了。
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随便选了个地方烧纸,结果竟然?就在?生父的坟前。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父子缘分?了。
烧完纸钱,又把发表时樱文章的报纸拿出来,同?样默默的烧了。
做完一切后,把最后一点火星给踩灭,时国安随即抱起时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生父于他而言,委实是个陌生的字眼,对时国安来说,他始终认定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时宗义。
倒是时樱,有些疑惑——
上一世看时国安的传记,里面根本没?提过他和生父那边的任何事。印象里确然?有记者通过种种途径探查到时国安不是时家血脉,甚至还在?一次突击采访时,询问过时国安生父那边的消息。
当时那位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依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儒雅之气?的首富并没?有着恼,只淡淡的说,生父那边,已经没?人了。
无论是上一世最后时刻的相伴,还是这一世两人成为父女?之后的了解,时樱都无比明白,时国安是一个极为厚道的人。或者没?有被生父庇护过的缘故,会心有怨尤,却不可能有所诅咒。
可现在?怎么瞧着,好像不太对啊……
时国安却明显没?有多?想,甚至走出陵园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推着自行车很快上了大路,两人随即往县公安局的方向去了。
两人过来的早,公安局的人还没?开始上班。时国安就把车子扎好,让时樱看着车:
“我去街对面的国营饭店给你买个肉包子……”
“买三个。”时樱拉住时国安的衣襟,神情坚持,“我一个,爸爸两个……”
“要?是爸爸买一个,那我也不吃。”
看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时国安从陵园出来后一直盘亘在?心头?的那些子说不出来的悲凉顿时一扫而空。
好一会儿大力点头?:
“好,爸听我闺女?的。”
等回来,还真是买了三个包子。不过给时樱的那个时肉的,他的则是俩素馅包子。
时樱明白,肯和孩子一起吃,已经是这个时代为人父母的极限了。
父女?两个就这么蹲在?公安局门前,把三个包子给吃完。时国安又取下?车把上挂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时樱。
等吃饱喝足,公安局的大门终于开了,有上班早的已经骑着自行车过来。
两人往后退了下?,一眨不眨的瞧着门口那里。眼瞧着上班的点儿都要?过了,也没?见周正的影子。
时国安嘱咐时樱在?这儿等着,他则去值班室那儿问问。
不想刚一转身,就有自行车的铃声响起,下?一刻那自行车一下?停在?时樱面前:
“樱樱?”
时樱抬头?,可不正是周正?周正自行车的后座上,还坐着个瞧着和时珩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国字脸,一副剑眉,长得和周正如出一辙。就只是明明算得上英俊的长相,偏偏因为剑眉皱着,成了一张包子脸,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这会儿正是叛逆又敏感?的时候,对上时樱好奇的眼神,脸色顿时更?臭,甚至还悄悄冲时樱威胁似的晃了晃拳头?。
不想他刚一动,就直接被周正狠狠的敲了一下?:
“周浔,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竟然?连小女?娃都敢威胁!赶紧的,跟樱樱道歉,不然?我待会儿还用皮带抽你。”
眼下?之意,分?明刚才已经用皮带抽过了。
自觉被父亲掀了挨打的老底有些丢人,周浔气?得蹦下?车,头?也不回的就跑。
还想着父亲会过来追他呢,没?想到跑了几步却没?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周浔回头?,正好瞧见无论什么时候都没?对他满意过,总是黑着一张脸的父亲,正弯腰对着那个让人瞧了就止不住心烦的小丫头?,脸上更?是露出从没?有对他露出过的和蔼笑容:
“樱樱别怕,等他回来了,伯伯揍他给你出气?!”
瞧见这一幕,周浔心情委实更?加不好,连带的还有些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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