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六
一个半白了头的五十余岁的男子,步履艰难地背着要一个老者,身侧是同样蹒跚着走路的五十余岁的女人拎着空瘪的包袱。
“请问,您是谢伯伯吗?”
季南烽问着话时,将老者扶了下来。
谢姜稳了稳气息,抬头打量着季南烽。“你是——”
季南烽知晓谢姜是被动乱吓得格外谨慎,拿出了他的出差证明,还有他和阮棠的合照。
这照片是他们在杭省的照相馆照的,特意拿去给阮父阮母看的。他给偷扣下了一张,没想这会儿派上了用处。
“我这儿还有我岳父岳母的合照。”
季南烽将照片递到谢姜的手边,“老俩口在京市尽想着省钱,我给两人拍了照片唬他们,要是不好好吃饭就告诉我媳妇……”
谢姜仔细地辨认着照片上的两人,是他的老同事阮从谦两口子没错,就是瘦了些,但是精神不错。
再看另一张照片,是小棠儿,不过是大了肚子的小棠儿,眉眼弯弯的。小棠儿身边的人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谢姜和老伴一起,两人仔仔细细地核对了照片和证件,才确认了眼前人就是来接他们的。
“这些年,怕了,还请你们别见怪。”
季南烽当然不会见怪,将老者背上。“原本应该我们去接您一家子的,但是事发突然,只能委屈您一家子担心受怕。”
贺昆和苗建业没有季南烽的吩咐,也不上前来打扰这三个“惊弓之鸟”。
等收到了季南烽的示意,两人才上前来一人扶着一个人,走到三人原先打地铺的地方。
“谢伯伯,去杭省的火车要到六点多才开,只能委屈你们在这儿先休息一会儿。”
谢姜三人从农场里出来,就一直没敢睡,上了火车也不敢熟睡,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又回到了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苗建业借了一个热水壶,泡了三搪瓷杯的鸡蛋方便面。
谢姜也没有推脱,喂了老者吃了半杯的方便面后,见他摆手才自己吃了剩下的。
“吃到鸡蛋方便面,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出来了。”
谢姜说完抹了一把泪。
老者嫌弃地睨了一眼谢姜,闭目打盹儿。
一行人顺利到达杭省后,就直奔省一。
柳湘云见到率先冲进病房的苗建业,泪如雨下。“苗建业,我哥他昏倒了,一直一直没醒。”
苗建业将柳湘云搂在了怀里,语带怜惜:“我知道,我都知道。谢医生马上到了,你哥马上就醒了。”
柳湘云瞥见季南烽背着一个老者进门,一把推开了苗建业……
阮棠听说季南烽他们回来了,也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赶了过来。
刚上楼梯,就见季南烽也下楼来。
“还有事忙去?”
“没,来接你。”
季南烽弯腰,扶住了阮棠的胳膊,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好像又大了些?”
季南烽话落,肚子正中鼓了起来。
阮棠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唤了一声“哎哟”。
季南烽的手一碰上去,鼓包就消了。
行吧,几天没见,还是一样不待见他。
看来,他这辈子是穿不上小棉袄了,漏风的也穿不上。
到了病房门口。
就见沪一的谢伯伯在给柳社长检查,一边检查,一边说着检查情况。
老者一直眯着眼坐在椅子上,也不知是不是睡过去了。
老者背对着门口,阮棠看不清他的脸。
等柳社长检查结束,阮棠才进了病房,唤了一声:“谢伯伯,谢伯母。”
“是小棠儿啊,几年不见,都长大了。”
谢伯母见到熟人,舒展了眉眼。
老者听到“小棠儿”几个字,这才睁开了眼,慢慢地转过身来。
阮棠这才看清老者的面容,“庄爷爷,你跟谢伯伯一起的?”
庄老张开嘴,说了见到季南烽他们后的第一句话。
他弯了弯嘴角:“我早说过,小棠儿会比你爸,你谢伯伯他们有出息,多了。”
第228章 睡一觉,就多了个媳妇
阮棠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庄老。
只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阮棠按捺下好奇心,询问谢姜情况怎么样。
“比我想象的严重一些,主要还是时间拖太久了,但是我会尽力的。”
谢姜开了药单,又恭敬地到庄老身边报了一遍药单。
庄老嫌弃地闭着眼,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是刚刚开口说的话只是人的错觉。
饶是柳湘云反应慢,也看不出来了谢医生对这个老者有着不同寻常的恭敬。
阮棠想要开口,就见谢伯母摇头,示意阮棠出门说。
谢伯母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口,回顾这短短几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小棠儿,你别怪庄老师,他已经发誓不再行医。”
庄老就是华国神内科第一人,是第一批带着庚款的骂名去米国去学习的。他回国后,就深耕内科,成为华国第一个神内科的医学工作者。
因为庄老将大把的时间投入到临床工作中,这一辈子只得了一子一女。两人都跟着庄老习医,后来又收了两个,谢姜是最小的。
大运动刚爆发时,庄老因为庚款留学被清算。
那年,庄老72岁,已经从沪一退了下来。其子接任他为神内主任,并任副院长一职。其女也在另一家医院任要职。
因为庄老所著书籍,存款藏书都没有问题,清算陷入了僵持中,其子其女其两名徒弟怕受牵连,联名写了一份灭亲书,上头列举了庄老的各种问题。
最后,庄老被下放大西北开荒。
72岁本就是高龄,庄老如何能扛得住大西北恶劣的天气。其子其女“贴心”地给庄老送来了安眠药,让他自杀了事,免得去大西北受苦。
那时候,不少老人怕拖累儿女,怕身死异地,都选择了自杀。
用他们的话说,早晚要死,现在自觉地死了还能有后人帮忙收尸。
可庄老不愿,他性子倔,他没做过的事没说过的话,不能任由着其他人给他扣帽子。他现在自杀了,可不就是畏罪自杀?他宁愿选择客死异乡。
谢姜是庄老的关门弟子,因为资质一般,没少遭庄老嫌弃。
因为未在灭亲书上签字,谢姜也被连累清算,送去了大西北开荒。
他找了不少庄老原先的关系,才换了农场,去了庄老所在的农场。
去年年底开始,庄老的身体每况愈下,生性老实谨慎的谢姜这才开始频繁地与外通信,他不敢将庄老抖出来,生怕庄老的子女和两个师兄又要生事,只能说自己身体不适求人想办法。
万幸,阮父刚出泥坑,还愿意捞他们一把。
“唉,因为庄老师受够了腹背受敌,所以不愿意再从医。”
算算时间,庄老被清算时,阮棠也已经下乡,所以对这些事情并不清楚。
她努力地回想前世时,她重新回到沪市,跟随阮父习医,后来在沪一独当一面,庄老的儿子早已经是院长,并在卫生厅担任了不小的职务。
而庄老早死在了大西北,她有次清明时听说,庄院长要去上坟,阮父嘀咕了一句,真有孝心就去大西北将尸骨迁回来,拜个衣冠冢演给谁看。
阮棠深吸一口气,现在不一样了。
庄老的身体虽然亏空得厉害,只要以后调养得好,活到八十都没问题。
等柳社长挂上了盐水之后,阮棠带人回家属院,谢姜清楚自己是怎么从大西北出来的,坚持留在病房观察病人的情况,以及时改变药单。
阮棠也不再劝,让季南烽背着庄老,贺昆扶着谢婶婶一起回家。
到了家属院后,贺昆也不多留,回市一找自家媳妇去了。
在谢姜为柳社长医治的时候,苗建业早让黑市的兄弟送来了饭菜,还有换洗的衣物鞋袜。
季南烽烧了两锅的热水,领着庄老先去洗一洗。
因为庄老到底体虚,季南烽也不敢让他泡澡。只倒了热水让他泡脚,等脚泡热了,才拧了毛巾给他擦身体。
庄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季南烽,季南烽做什么,他就看着。
季南烽将他打量的目光忽视得彻底,只要庄老不开口,他就不开口,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在季南烽拧了第二把毛巾时,庄老就开口了。
“配不上小棠儿。”
季南烽挑眉,不说话。他不跟一个老眼昏花的糟老头子计较。
庄老见季南烽第六次将毛巾扔进热水里拧了拧,他拒绝了。“水、很脏很脏了。”
“没脏,你眼神不好。”
可不就是眼神不好吗?他跟阮棠可是绝配。
庄老浑身抗拒,不愿意用脏水擦身体,但是架不住季南烽手长力气大,被强摁着用这一桶水擦了全身。
水凉了,就加热水。
就是不倒。
到最后,庄老认命地闭上眼睛。
打不过,只能装没看见。
可他闭上眼睛后,声音却听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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