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宓
于是在洛央摆摊看诊,整整两个时辰才看了三个病人的情况下,回春堂的人竟也来到南城摆摊看诊了起来。最妙的是,他们的摊子直接摆在了洛央的正对面。
一个是有口皆碑的回春堂大夫,一个是面容稚嫩的陌生小娘子,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该选谁。
这也使得洛央本就门可罗雀的摊子越发地无人问津起来,对面倒是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见状,洛央哪里不明白对面那帮人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但她也不恼,没有病人上前,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摊子后面看她的医书。
却不知,她愿意忍受清静,顾芙却根本不允许她继续享受这一份清静。
自从得知洛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对医术一无所知,到现在都敢外出摆摊看病,顾芙的心里一直都有些不安稳,并不断地想起当日洛央一会子的功夫内,就记下了那么多方子的本事来。
她开始隐隐恐慌对方在四个月后,真的能治好温阳小郡主的耳疾。到时对方成功扬名,又有长公主做后盾,想要抢走慕缙怕是易如反掌,就算不抢慕缙,她要想再嫁个王孙贵族怕也极容易。那么,顾芙上辈子的噩梦就很有可能再度降临。
她怕死了回到上一世,回到她像坨烂泥一样仰望一袭华服的洛央的时候。
为此,除了回春堂的擂台,顾芙还做了二手准备。
坐在街边酒楼包厢里的顾芙,一瞥见出现在街尾的某个身影,眼睛骤然一亮,来了。
楚国公的小孙子楚戾。
对方因着顾芙曾经治好过他爷爷楚国公的中风之症,不论在外头如何无法无天,见了顾芙始终都是恭恭敬敬的。甚至只要顾芙提出一些简单的要求,他都会答应,这是他曾当着病重的楚国公亲口许下的承诺。
这样的刺头,偏偏与长公主的儿子顾洹,哦不,现在应该叫他李洹了,成了死对头。这不,昨儿个,李洹还叫他蹴鞠场上吃了个大瘪。如今这楚戾正想着找回场子呢,偏偏李洹又极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不管楚戾如何叫嚣就是不上他的当,气得楚小公爷心火乱窜。
顾芙也没做什么,只是叫人在楚戾喝酒的太白楼透露了句洛央如今在南城这边摆摊看病,怒气无处发泄的楚小公爷当即就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早就命人通知了李洹,现下正准备找洛央的麻烦呢。
闹吧闹吧,最好闹得洛央得罪了楚戾,到时她想摆摊,怕是性格乖张的楚小霸王也绝不会允许。
顾芙的嘴角漾起一抹甜美的笑。
街边摊子后,洛央看医书看得正认真呢。下一瞬,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直接在她头顶响起,“哟,这不是我们以前高高在上的顾翁主吗?几日不见,怎的沦落到路边摆摊的地步了?怎么了?公主府不要你了?顾洹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好端端的,竟然连妹妹都不要了,好歹也叫了他那么多年兄长啊?不像我,只会心疼妹妹。”
闻言,洛央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一见洛央抬头了,楚戾愈发来劲了,“瞧瞧对面的回春堂,妹妹你这边生意不行啊。今天你楚哥哥就大发一下善心,来给妹妹这边添添人气。不过,我们得事先说好,看病之前,你得先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才让你瞧。”
楚戾的这句话瞬间逗得围在他身旁的狐朋狗友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以说,换成一般姑娘遇到这般情况,恐怕早就被调戏得哭了。只可惜洛央并非一般姑娘,只是勾着唇角任由他们笑个够。
讥讽的模样看得楚戾心头火冒,只觉得顾洹这个倒霉妹妹,简直跟他一样讨厌,她不哭,一会儿他哪来的由头跟顾洹干架呢。
是的,明知道现在的李洹讨厌别人唤他顾洹,可楚戾就爱这么叫他。
“叫不叫?”楚戾再接再厉,随即露出一副好商量的神情,嬉笑道,“其实不叫也行,把你那俏丽的小脸蛋给你楚哥哥摸一下也不是……”
说话间,他的爪子就要朝洛央的脸上伸来,不曾想他的动作迅速,洛央的动作更快,手指迅疾地搭到了对上的脉搏之上,随意一按,一声嚎叫便立刻从所谓的楚哥哥嘴里嚎了出来。
“你干什么?”见状,周围刚刚还在嬉笑的狐朋狗友们立刻大喝出声。
闻言,洛央立刻捏着楚戾的手腕往后退了两步,挑眉,“干什么?看病啊,刚刚你们也听见了楚小公爷请求我给他看病呢。嘶,真是不把不知道,一把吓一跳,小公爷的身体还真是有很大的问题啊。”
“胡说八道!”一旁疼缓过神来的楚戾咬牙切齿道,“死丫头,把你的手给小爷松开!”
“不能松开,把脉看病呢。”洛央语调淡淡。
“我没病看什么病!松开!”楚戾气急败坏。
洛央:“你有病。”
楚戾:“我没有!”
洛央:“你有。”
楚戾:“放屁!”
洛央:“你不举。”
楚戾:“……”
狐朋狗友:“……”
看热闹的回春堂大夫:“……”
顾芙:“……”
匆匆赶来的李洹:“……?”
作者有话说:
红包哈~~
第32章 千金女医(十二)
◎神医之名。◎
一瞬间, 四周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安静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
“噗。”立于人群之外的李洹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儿来。
这一声不仅唤醒了在场诸人, 也唤醒了神情呆滞的小霸王楚戾。仅凭这三个字,洛央在他这儿拉到的仇恨,一瞬间甚至盖过了宿敌顾洹。
“我,杀, 了, 你。”男子赤红着眼, 一字一顿道。
听见这四个字, 洛央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掀起眼皮看他,“不治吗?”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楚戾俨然已经被她气得失了理智,当即一把掀了摊子, 径直朝洛央擒来。
见状,洛央神情一肃,指尖毫针翻转。心里准备好了,只要对方敢靠近, 她便趁机给他扎上一针,让他尝尝浑身麻痹, 不能动弹的滋味。
谁曾想就在这时, 一道人影直接插进了洛央与楚戾之间。抬手间,便挡住了凶神恶煞的楚小公爷。
洛央抬眸, 只见挡在她身前的不是她曾经的便宜哥哥李洹还能是谁。
而此时李洹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也跟着一并响起, “哎, 楚哥哥,快过年了,跟小孩子计较些什么呢?不过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就一个优点,爱说实话。有跟小孩子计较的功夫,小公爷不如省下来让我家阿央给你瞧瞧。这,说不定,就能治好了呢。咱也别讳疾忌医嘛,是不是?”
“顾洹,小爷宰了你!”楚戾气得浑身发抖。
说话间,便不管不顾地直捣李洹面门,两人很快就打作了一团。
一旁的洛央见没有她的事,便收起了毫针,慢条斯理地扶起自己被掀翻的摊子来。扶起来后,她才发现桌角处竟然豁了一道口子,要知道这方桌可是她跟裴胤借的,还跟他保证了定会原物奉还,现在豁了口她还怎么原物奉还?
想到这,她蓦地转头看向身后打架打得正上头的楚小公爷,略提高了声音,“我桌子被你砸坏了,你要赔。”
“我赔你姥姥!”楚戾抽空骂道。
闻言,洛央眼眸微眯,只是还不待她开口威胁,另一侧忽的传来一阵呼天抢地之声。
“大夫!大夫!救命,救命啊!”
这般凄怆的呼救声,顿时引来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洛央随着众人转头,便看见一个肤色黑黝黝的老实汉子,正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往这边赶来,眼泪顺着他粗糙的脸庞不停滚落。几乎刚跑到回春堂的诊摊前头,男子便将背上之人轻轻放了下来,随即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磕起了响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求求你们……”
见状,回春堂的大夫们也顾不上看热闹,忙制止了男子的磕头,围着那年老妇人望闻问切了起来。
隔着一些距离,洛央瞧见那老妇人面色死灰,嘴唇与指尖泛着青紫,灰蓝色的裤子上甚至还有一大片深色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失禁了,心中猜测这病人定是极为棘手。
“嘶,头汗如油,情况怕是不妙啊!”
“舌头青紫,口鼻气冷,二便失禁,脉象散乱,雀啄、屋漏脉象尽显①。此等胸痹绝症,还是收拾一下回去准备后事吧。”另一名头发花白的大夫摇了摇头。
“娘!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以后做牛做马定当报答几位大恩,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男子再次奋力磕起头来,不过片刻,对方的额头便已磕得一片青紫,眼泪掺杂着血珠一串串落下。
这边的动静太大,正在打架的李洹、楚戾齐齐停手,循声望了过来。
同样听见声响的洛央,顾不上自己的诊摊,快步走了过来。
拨开围观的群众,洛央即刻在那痰声漉漉的妇人旁半蹲了下来,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果不其然,对方脉象在跳动了两下之后,过了许久才复跳动了下,脉搏来得极为缓慢,犹如屋檐上的滴水。
“小兄弟,你娘屎尿都控制不住了,十成是救不活了,还是跟她最后说说话,叫她安心地走吧。”
“是啊,回春堂的大夫们只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这般情形,怕是刘医圣再世也无计可施啊。”
“就是啊……”
见状,四周人劝慰声不停。眼前这妇人摆明了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奈何桥,大夫们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能和阎王老爷抢人啊。
“娘啊!”
黑脸汉子痛哭不止。
此刻的洛央,却丝毫不受周遭言语的干扰,寸口脉把不了,她想都没想地一把脱去妇人的鞋袜,把起了她的足三脉。
“你干什么?”见自己娘亲都要死了,还被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女子脱去了鞋袜,黑脸男子顿时怒目而视。
却不想,就在这时,原先还冷凝着一张脸的洛央,双眸骤然亮起,就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目光灼灼地望着身旁的黑脸男子,“仍有一丝生机,能救!”
“什么?”男子已然懵了,回春堂那些多的大夫都说他娘没救了,还让他准备后事,这个面嫩的小姑娘只是摸了摸他娘的脚,就说他娘还有救。
可此时的洛央已然顾不上跟那黑脸男子解释,拿起回春堂大夫摆放着诊桌上的纸笔,洋洋洒洒地便写下了一剂药方。
转头递到那神色茫然的男子面前,语气坚定,“你若是信我,立刻照着此方将药抓来,由我亲自煎制,不舍昼夜,连服三剂,你娘便还有活命的机会。”
闻言,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回春堂众大夫的脸上更是布满了讶异。
黑脸男子则是神色犹豫地望着洛央递到他眼前的方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实在是这女子的面容过分稚嫩,刚刚回春堂的老大夫都说他娘没救了……
但到底记挂着老娘,黑脸男子牙关一咬,顾不上其他伸手就要接下洛央的方子。
却不想此时半路伸出的一只手提前他一步扯走了洛央的方子。
洛央转头,只见一侧举着她的方子细细研读之人,不是顾芙还能是谁。
见状,洛央皱眉,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顾芙便已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这般重的附子,你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学医者,谁不知道附子含有剧毒,你却用了小半斤附子,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下一瞬,洛央直接从她书中抢回了自己的方子,转头看向面色犹疑的黑脸男子,开口解释,“正所谓阴盛而阳衰,你娘如今体内阴寒之气甚重,手冷过肘,足冷过膝,唯有重用附子这等强心之物,才能彻底催动体内气机,破阴回阳②。时间不多了,再继续拖延,怕是我这剂药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请尽快做决定。”
一听见这样的话,黑脸男子顾不上其他,抓起洛央的方子,扭身就进了街边的药馆。
身旁,顾芙仍在不依不饶,“洛央,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么多的附子真的会吃死人的……”
“吃了我的药她还机会活命,不吃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分明是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顾芙喋喋不休。
洛央:“一切后果由我自负。”
顾芙冷笑一声:“你负?你拿什么负?难道还能赔她一条性命吗?真不知你是怎么学的医术,这般激进。为了出风头,装得倒是似模似样,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剂药下去,他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亲手毒死了她。杀人,可是要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