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怀莹笑道:“老板娘放心,我这兄弟’人脉甚广’,回头帮你宣传宣传,酒香不怕巷子深,生意会好起来的。”
怀安反驳道:“姐,你这就不懂了,酒香也怕巷子深,那些官差虽然可恶,但这家店的地段也确实不好。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但凡开在繁华的街市上,早就东山再起了。”
老板娘叹息道:“小官人说得对,只是这些年青黄不接的,积蓄早就耗尽了,实在没有钱挪地方了。”
怀安想了想,自己确实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正当他们一边享受美味的烤鸭和小菜,一边七嘴八舌的给店家出主意时,只听砰的一声响,门口一把条凳从桌上翻了下来,摔掉了一根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官差打扮的男子横眉怒目的闯进来。
老板娘先是惊呼一声,随后赶紧起身:“赵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少跟我兜圈子,老板娘,上一季欠下的门肆税怎么说?”赵班头凶巴巴的。
老板娘赔笑道:“赵爷,您再多宽限几天。”
“少来!”赵班头啐了一口:“折银十五两,整片街就你们家拖拖拉拉的,赶紧拿出来,你我都好交差。”
“您看我这儿整日也不来一桌客人,实在手头紧张。”老板娘苦苦哀求道。
“那容易啊,那铺子抵债嘛。”赵班头道。
店老板此时也从后厨出来:“赵爷,咱们出去说,别扰了客人雅兴。”
“哟呵,有客人呢!”赵班头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一把将老板娘推到一边,径直走到怀安他们这一桌。
桌子猛然一晃,险些被他掀翻。
然而不论赵班头如何用力都掀不动,抬头一看,竟是一个铜墙铁壁般的壮汉,一只手死死把住了桌角,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的手指,然后轻轻的将桌子放回原处,桌上的杯盘纹丝未动。
“道歉。”何文道。
赵班头见这群少年个个衣着不凡,生怕有什么来头,十分不情愿的说了句:“对不住。”
“十五两对吗?”怀安从荷包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元宝,拍在桌上:“赶紧滚,扰了小爷的雅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班头被一个半大孩子抢白,恨得牙齿发痒,又碍于何文何武两座“铁塔”,冷哼一声,拿着银子走了。
店老板扶着门框,坐在门槛上抹眼泪。
老板娘宁可他一把:“别哭了,还不赶紧向小公子道谢!”
两人忙对着怀安千恩万谢,请他留个住址,保证一有现钱马上奉还。
怀安却拿捏起来了:“生意这么冷清,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十五两银子啊?”
店老板眼泪流的更凶:“事到如今,只有将这间铺子盘出去了。”
怀安点点头:“那就盘出去吧。”
怀远扯扯怀安的衣袖,既然帮了人家,就不要再说扎心的话了。
怀安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反而拉着老板夫妇去了一边的桌子前坐下:“二位怎么称呼?”
“我姓贺,您叫我贺老四吧。”老板说。
老板娘道:“街坊都叫我老贺媳妇。”
怀安不满意这个称呼,又问她自己的名字。
“我在娘家行七,叫七娘。”她说。
“那我就叫你老贺,叫你七姐。”怀安道:“你们愿意跟我合作,在长安街最繁华的地段,开一家大酒楼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店老板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表情怪异。
“怎么,不相信我有这个实力?”怀安眉目一扬:“听说过’来一品’吗?我开的!”
夫妻二人肃然起敬:“公子小小年纪,居然是’来一品’的背后东家?!”
“东家之一。”怀安谦逊一句,接着道:“我在来一品旁边盘下一间铺子,眼下还在装修,正想开一家酒楼,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特色菜。你们要是愿意跟我合作,不需要投入一文钱,只负责经营,给你们三成股份,考虑一下?”
二人正逢走投无路,刚想满口答应,老板又犹豫了:“可是……曹公这块牌匾……”
老板娘急道:“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想着那块匾!”
“曹公剿灭倭寇,就是我们的大恩人,”老贺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老丈人家是沿海的,那年我媳妇怀孕,回娘家养胎,恰赶上倭寇登陆,我那老丈人小舅子都死在了倭寇刀下,我媳妇和岳母死里逃生的活下来,腹中的孩子却……”
他说着,眼泪再次流下来,他有多恨倭寇,就有多崇敬赶走倭寇的曹总督,即便他被打成奸党身败名裂,也愿意继续挂着他亲提的牌匾。
怀安闻言,一阵唏嘘,考虑了片刻,道:“牌匾倒是可以继续用,只是为什么要叫’九味坊’呢?”
贺老板道:“因为咱家的烤鸭,需要经过九道重要的工序,才能做到鲜香可口,外酥里嫩。所以曹公给取了个名字叫’九味坊’。”
怀安恍然大悟:“名字确实是好名字,不过需要找个名气更大的人,再添一笔注释,压一压。”
夫妻二人完全没听懂。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下午我带你们去见另一位东家,只要他同意,咱们各占三成股,留出一成,用来解决店名问题。”怀安道。
夫妻二人喜不自胜,即便仍有些将信将疑,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宁愿选择相信。
聊完正事,几人可算清清静静的把剩下的烤鸭吃完,陈甍结的帐。
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吃这顿饭,是因为嫂嫂即将带着洮姐儿去泉州,而陈甍和怀莹打算同行,去闽海一带游历一番。
饭后,小两口要去灯市口逛逛,其他人要回家,怀安便带着贺老板夫妇去找孟老板商议新酒楼的事。
孟老板虽然以外,却也觉得怀安的想法相对合理,京城脚下,天子娇民,什么样的菜式没见过,他们没有独家配方,很难在餐饮届立足。
可有了贺老板的加入就不一样了,他的烤鸭手艺确实一绝,再请个大厨,辅以其他菜式,冬日供应火锅,生意一定火爆!
只是店名的问题该如何解决?曹钰到底没有平反,他的手书挂在店门口,的确容易生是非。
但怀安拍着胸脯说能解决,老孟就相信他一定可以。当即拟订契约,一式三份,约定孟老板和怀安负责出资,贺老板负责配方和经营,每人占三成股份。
贺老板惊叹他们的办事速度,整个人像做了个梦,飘着就回去了。
怀安次日进宫求见皇帝,请他再提一副字。
皇帝不禁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把自己的手书挂满一整条街吧?那他将成为本朝最爱晒书法的显眼包皇帝。
无奈囊中羞涩,只能依着他的意思,在纸上写下了九行字。
“去腥除味,吹气入味,淋糖腌味,风干晾味,烧炉预味,灌水提味,碳烤滋味,酥脆回味。”
共九味,挂在“九味坊”大堂里最显眼的位置,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门闹事!
第158章
太监捧着将皇帝的墨宝到怀安面前, 还拿了一个空置的画筒给他装着,怀安拿在手里,看着发愣。
“怎么了?”皇帝问:“嫌朕写的不好?”
“不是不是。”怀安忙道:“陛下, 您不问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皇帝道:“生意上的事朕又不懂,问它作甚?”
“可是您不问,我没法往下说呀。”怀安一脸欲言又止。
要是换做沈聿,一定会哼笑一声, 让他不想说就憋着。
“好吧……”皇帝却十分耐心的问道:“你要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怀安便如同打开了闸口,将昨日在“九味坊”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皇帝听完,面色愈发凝重。
“曹钰此人, 朕是知道的。”皇帝道:“吴氏父子伏法之时, 先皇也曾出面保他, 令他致仕回乡, 后来御史又查出许多别的问题,押解进京的路上,不堪受辱自尽了。”
怀安听说过这件事,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 看有没有为曹钰平反的可能,毕竟先皇已经驾崩四年了,后代君王为前朝“冤案”平反。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 皇帝显然还拿他当小孩, 不太习惯与他聊得太深,只是对他说:“这份手书你拿去, ‘九味坊’尽管开, 不用有任何顾虑。”
也……行吧, 怀安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收好。大人的世界太复杂, 还不是他一个小虾米可以干预的,他不是盖世无双的救世主,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罢了。
沈聿大病初愈,销假回内阁当值,皇帝特遣了陈公公来文渊阁问候,赐了几味补品以示慰问。
沈聿谢恩过后,就去了老师的值房,师生二人在其中聊了半日,张瓒经过门外,与袁阁老打了个照面。
袁燮问:“有几份公文需要元辅亲自过目,他们还在聊?”
张瓒皮笑肉不笑的说:“人家师生多久不见了,多聊一会儿也在常理之中,阁老还是等等吧。”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好像师徒二人一个台前一个幕后做了一场大戏,尽管袁、张二人也希望郑迁回内阁,但被人当枪使,心里终究不舒服。
再者,他当年帮郑迁赶走姚滨时冲锋陷阵,如今上书请郑迁回内阁又做了急先锋,他担着同僚的鄙夷和皇帝的不快,在郑迁心中却永远不如沈聿,叫他如何不心寒?
袁燮见他神色不对,反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明翰是装病吧?”
张瓒道:“我可没这么说。”
袁燮继续发挥和稀泥功能:“太医都说他病重,你就别多想了,元辅回来是好事,内阁有了主心骨,你我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度日了。”
张瓒轻轻一笑,算是作罢。
……
怀铭派来接妻女的人手抵京,带来大筐的荔枝和杨梅,买通一条进鲜船运到京城,还新鲜的挂着水珠呢。
没过几日,陆宥宁就带着洮姐儿,和陈甍、怀莹一道南下了,许听澜带着女儿北上进京,两队人前后脚恰好错开。
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丈夫病了一场,顺带坐了个月子,看着沈聿丝毫不见消减的容貌,她又觉得坐月子确实有效。
“想笑就笑吧。”沈聿蹙眉道。
许听澜笑的直不起腰。
孟老板盯装修要求太高,酒楼装修结束时,已经入冬了。
贺老板盘掉了上百年的老店,与妻子搬进新开的酒楼。
酒楼是前店后院,院子很轩敞,前面住厨子伙计,后院住他们两口子还嫌富裕,贺老板决定将外地独居的岳母接来养老。
为了让老贺夫妇安心筹备开业事宜,怀安派出何武替他走这一趟,把老太太接来京城,但要注意态度温柔,轻声细语,千万不要吓到老人家。
这可难坏了何武,在家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和兰花指,练了三天才敢出发南下。
谁知老人家看到一个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的魁梧铁汉,险些当成变态打出门去,好在何武带着七娘从小佩戴的银锁片作为信物,好说歹说,才哄着老人家跟他进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