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孙思遇眼里没了?神,跪在他后的几个妇人哭嚷起来:“我们是嫁进孙家的,孙家跟黎家的仇与我们无关…”
太吵了?,黎上转身进了?堂屋,坐到?炕榻上闭目养神。天冷了?,他家那位又不是个能在屋里呆得住的主儿,这又当要扎牙时…他有点担心。
黎大夫还真是担心对了?,黎久久白?天还好好的,夜里竟又发热,只情况比昨夜好点。风笑过来给小家伙贴了?脐眼,同昨夜一般守到?她?退热。
两天一折腾,黎久久瘦了?一圈,小下巴尖都出来了?。辛珊思心疼得不轻,功也不练了?,就带她?。初八夜里没再热,初九早上小人儿精气神回来了?,在炕上嗯嗯唧唧地闹着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外面那么?冷。”辛珊思坐在炕边问她?。黎久久就不能看到?谁往外走,嘴边挂着口水,呜呜囔囔。
“这个口水是泛滥了?。”辛珊思拿巾子给她?擦擦。黎久久趴够了?,翻身四仰八叉地躺着,小嘴窝起来呜呜。
“真本事,还假哭。”辛珊思摸摸她?的额。薛冰寕拿了?新买的厚门帘来,门墙上有专门的钉子,她?直接挂上就行?。听到?动静,黎久久小脚丫一蹬,翻身趴下高仰头:“啊…”
辛珊思都被她?那一套行?云流水的举动给逗乐了?:“冰寜,她?在冲你笑呢。”
“我知道,她?想我抱她?出去玩。”薛冰寕挂好门帘,伸头进来,跟小姑娘商议:“明天姨再带你出院走走好不好?咱们搁家窝窝,把消减的肉肉都养回来。”
辛珊思捏捏闺女的小尖下巴。
黎久久两小胳膊怪有劲,撑着炕半天都不见虚软,还在冲她?冰寜姨笑。笑得薛冰寕底线都快没了?,不就是到?外面转一圈吗?她?好想满足小乖乖。
风笑从外回来,直奔正?房。听到?熟悉的脚步,薛冰寕将门帘掀高。风笑入内,神色郑重:“今日鸡鸣时,达泰携女离了?魔惠林。”
轻嗯一声,辛珊思在心里算计着。不骑马,照达泰的脚程到?盛冉山肯定?过午。那她?这…用过午饭就可以出发了?。
黎久久撑不住了?,小脑袋落到?炕上,缓一缓气。
知道珊思姐下午有要事,午饭薛冰寕提前了?三刻烧,还炖了?鸡汤。辛珊思用完,将黎久久喂饱饱哄睡着,便带着鱼叉出门了?。
今日阴天,风不大。达泰携谈思瑜回蒙都,虹山等十六武僧也随着一道,正?好他们想寻谈香乐问些?事。沉默一路,在经过盛冉山的时候,一行?驻足望向东北。好大一片空地,许多草垛。一辆辆长板车,停在草垛边装草。
繁忙景象,令虹山脸上生了?丝柔和?。跟在达泰身后的谈思瑜,裹着头巾,依旧一身素淡,双目冷幽幽。较之以往,她?的手上多了?一串佛珠,指轻轻捻动着。
“走吧。”达泰收回目光,移步往崇州方向,垂落的左手数着佛珠不曾停过。他心里不安稳,私以为是因西?佛隆寺是因紧跟他不放的虹山等人,可不知为何又隐隐觉不是。眉头皱起,数珠的手不自?觉地快了?稍稍。
虹山没想到?达泰才从蒙都来魔惠林短短一月就又要回,问小师弟缘由?。小师弟只说,达泰可能要嫁女。嫁不嫁女,与他们无关。只魔惠林距离荀家屯并不远,这趟来他们没能见着玄灵老祖的弟子,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下午风渐大,天也暗沉了?下来。一行?加快脚步,半个时辰就走出了?二十余里。
在抵李荀村岔口时,见有车下官道,谈思瑜目光跟随,她?知道从这过去便可达荀家屯。有时,她?会想,如果自?己夺的不是善念的功力而?是辛珊思的,今日又会是何境况?她?还会落得如此难堪吗?
岔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小点。小点在快速地往官道来。达泰、虹山目视着前,完全没留意到?。
辛珊思看到?一群褐衣了?,莲步如影,似夏日雷闪一般飞掠上了?官道。
人抵近了?,达泰、虹山才惊觉,方回头,一道影已?从旁掠过,站定?在前方两丈之地。他们缓慢转过头,望向前,只见挺立的背影。谈思瑜双目一阴,这就是姑母的功夫,数佛珠的手停下了?。
辛珊思转过身,扫过众人,最后定?在一老僧身,似疑问似肯定?地唤人:“纥布尔·达泰?”
此人画像,达泰已?见过,真人他是头回见。想到?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在洛河城紫樱丘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让他丢了?密宗,让他落得这般境地,他就恨不得活撕了?她?。
上前一步,达泰竖手明知故问道:“不知姑娘是哪位?”
我哪位你会不晓得?辛珊思不想跟他浪费工夫,直接道:“泰顺十年?六月初三,你、谈香乐联手在风舵城杀我师父。”
什么??虹山神色大变,看向达泰。与他一般表情的还有十五武僧,他们均握紧转经筒。谈思瑜大喝:“你在胡说什么??我阿爸最是敬重我姑母,他怎么?可能会伤我姑母?还有,我母亲是我姑母一手带大…”
“谈香乐怎么?会是我师父一手带大的?”辛珊思冷脸驳斥:“她?是十一岁在蒙都遭人欺辱时,被我师父救下。至于你,谈思瑜,是谈香乐跟达泰在西?佛隆寺苟且怀上的。别搁我跟前装,你与你母亲在塘山村住了?十三年?在找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
谈思瑜疾声:“你血口喷人。”
达泰腮边鼓动了?下,他不敢回头去看虹山等人的面目,直视辛珊思,咬着字说:“我没有杀长姐。”
“你有没有杀,这点师父有留话,不容你反驳。”辛珊思上前一步,鱼叉直指:“达泰,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事,还望你如实回答。泰顺十年?六月初三在风舵城杀我师父,这是谁决定?的?你还是谈香乐?”
达泰重申:“我说了?我没有杀你师父。”寒灵姝是活着从他手里逃走的,他没有杀死?寒灵姝。
“为什么?是风舵城?”辛珊思厉声:“岭州风月山庄是否也是你们下的毒手?”
“你胡说。”达泰怒极:“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杀你师父。早闻你有疯病,我身为长辈不该跟你计较。但你若还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辛珊思鱼叉头落地轻轻划着。
达泰将佛珠换到?右手,沉目看着她?。辛珊思嗤鼻,冷哼一声,定?住鱼叉头:“你以为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抬手抚须,达泰笑了?:“难不成是杀我?”
“说对了?。”辛珊思肯定?了?他:“我来为了?三件事。一,问明泰顺十年?六月初三于风舵城杀我师父的这个时间和?地点是谁定?的。二,杀你报师仇,三…”
“师叔,”虹山出声:“容弟子说句话,玄灵老祖若真是达泰和?谈香乐所杀,那还请您克制,弟子等会押他回西?佛隆寺照寺规处置。”
辛珊思像没听到?一样,瞥了?一眼谈思瑜,目光复又回到?达泰身,鱼叉撑地,她?点足跃起:“交出采元。”
采元?虹山心紧。达泰移转,辛珊思一叉落下打了?个空。谈思瑜从旁袭来,辛珊思一把擒住她?的寒掌,右脚一跺借力将她?扔向达泰那方,然后点地直上,俯冲杀向父女。
离了?虹山等人,达泰再无顾忌,将右手拿着的佛珠绕腕扣好,扯下挂在脖上的那串小金刚珠串,一把撸直,打偏逼近的鱼叉头。辛珊思落地,反手扫开偷袭的寒掌,转腕再杀向达泰。
乒乒乓乓,鱼叉头到?底不是精炼,被金刚珠打了?几下,叉头就扭曲得不成样子。但辛珊思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看着三人打得愈发激烈,有武僧问声:“师兄,我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虹山刚张开嘴,就见小师叔一杆直击谈思瑜腰部将其打飞几丈,沉声道:“先?把他们分开。”
谈思瑜砸在地上,缓过腰腹剧痛再次爬起攻去。辛珊思一脚正?刚达泰的扫风腿,同时鱼叉转手横扫。达泰拉金刚珠串相抗。嘭的一声,他看着鱼叉杆断,自?己亦扛不住连退七八步。
辛珊思弃了?鱼叉,追上达泰。
几百招过下来,达泰已?知自?己不敌辛珊思,心中更是恨毒寒灵姝,眼看着刚劲的爪来,他咬牙甩珠。辛珊思运功正?欲抓珠,余光瞥见谈思瑜来。虹山莲步追上,一把将谈思瑜拽回攘远。
抓住金刚珠串,辛珊思拉近达泰,抬腿就冲他的要害去。当这时两武僧闪身插到?二人中间,一人拉一个。辛珊思未来得及甩开,就见达泰一掌将拽他的武僧推向她?这。
达泰弃了?金刚珠串,边跑边脱下扣在右手腕上的珠串,扔给不远处的女儿:“带着采元快走。”
谈思瑜看她?阿爸飞掠下了?官道往荀家屯那方去,心一沉接了?珠串,急逃。
辛珊思望望达泰又看看已?经跑出近百丈的谈思瑜,气得眼都发红,吼道:“没听到?吗,还不快去追采元?”一把推开仍抓着她?的僧人,拎着小金刚珠串翻身飞跃,点地踩风追达泰。想去荀家屯霍霍,他做梦。
“追。”虹山亦是怒极,领着十五武僧,再不见慈眉善目,气势汹汹地追着谈思瑜去。谈思瑜本就带着伤,哪里跑得过他们?就在快要被追上时,她?远远见一群少林罗汉来,立马拉开衣衫露出肚兜:“救命啊…救命啊…”
虹山等人的僧衣,跟密宗的没差什么?。那群少林罗汉瞧着一群凶狠的密宗僧人追着一衣衫凌乱的漂亮姑娘,还以为他们是见色起意要强取那姑娘,立时极速上前横棍拦人。
事关采元,虹山不欲与少林解释:“让开。”
“光天化日之下,你等要做何?”少林罗汉不让。虹山见谈思瑜再次跑远,一手拨开杖,翻身点足连三跃追谈思瑜。罗汉要去阻挠,西?佛隆寺僧人岂容?激斗起,立时间方圆内尘土乱飞。
谈思瑜没想到?虹山又来,急中生智,她?扣住采元返身运功聚于两手,拉扯珠串。就在虹山逼近时,嗙的一声珠串断,佛珠散落。谈思瑜扫腿,将佛珠打散后急撤:“不是想要采元吗?给你了?。”
虹山还想追,可采元…恨恨地看着那恶女扬长而?去。
那头,辛珊思追上达泰,就抡起金刚珠串打下。当珠串快落到?身时,达泰右脚一转避过。两人再斗到?一起,这回没了?碍事的,辛珊思全然占于上风,达泰被打得连连后退。
草沟里,一双阴鸷的老眼盯着那方,右手紧紧抓着一串佛珠伺着机。
达泰后退的脚步一磕绊,身子失衡。辛珊思抡珠串,直击天灵。避不开,达泰别无选择一把抓住攻来的小金刚珠串,瞬间指头、手背的皮都被震裂,他咬牙:“我说了?我没杀你师父。”
“你往荀家屯跑做什么??”辛珊思杀气腾腾。
达泰死?死?抓着小金刚珠串,嘴角流着血:“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定?的时间地点杀的你师父吗?我告诉你。是谈香乐,是谈香乐偷改了?五里给寒灵姝的信。五里约寒灵姝六月初七在风舵城见,谈香乐将时间改到?了?六月初三,也是她?偷袭的你师父。谈香乐想要我坐上密宗宗主,她?要过公主一样的日子。
我根本不知道她?约我去风舵城是要杀寒灵姝,我没杀你师父。你也看到?了?,没了?你师父,我在西?佛隆寺什么?都不是。我没那么?蠢。”
“你还不蠢?”辛珊思嗤笑:“你就没想过谈香乐为何要将时间定?在六月初三,为何会选在风舵城动手?”
达泰不明白?她?的意思。辛珊思不吝啬地为他解惑,低语:“你就没想过谈香乐是谁家安插在我师父身边的暗子吗?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
“不可能。”达泰不愿承认,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谈香乐,深觉那个女人肤浅贪婪、忘恩负义,是十足十的小人。
谈香乐将他玩弄在鼓掌里,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辛珊思看着达泰那样子,心情大好:“你知道她?的主子是谁吗?你想知道吗?”
“谁?”达泰后槽牙都崩碎了?。
“不告诉你。”辛珊思睁大眼:“我就要让你死?不瞑目。”见达泰怒得面目胀红,不禁仰首大笑,“哈哈…”
达泰松小金刚珠串,和?隐在草沟里的人几乎是同时出手。辛珊思早等着这着了?,笑意一收,左手扣住他杀来的掌,同时出脚直击其心脉。
达泰惊目,身子飞离,眼还盯着被辛珊思扣着的手。背后来风,辛珊思丢开断臂,运功催直金刚珠,回身双手相持下劈。气劲扑向杀来的佛珠串,轰的一声,不但阻住了?偷袭,还将偷袭的人撞得连退三步。
“方阔。”辛珊思凝目,幽幽道:“我等你多时了?。”
到?了?这般地步,方阔还想为自?己辩解:“老僧年?轻时的无知,造成了?今日…”
“你写状元郎时,有五十岁吗?”辛珊思讽刺:“五十岁还不懂事呢?你都快坐上少林方丈了?,还无知啊?那我如今所作所为,你能不能都当我是年?少轻狂愚昧不羁,不跟我计较?”
“状元郎不能卖。”方阔语带恳求:“那本书已?经害了?黎家满门了?。”
“黎家满门的死?,何止是因为你的话本?”辛珊思双目冰寒:“你告诉我是谁以戚宁恕的名义向黎家借六十万金?”
方阔喉间动了?下,握紧佛珠:“我没想到?黎家会借,我没想到?黎家会联络戚家跟戚宁恕确定?,我更没想到?戚宁恕早存了?心思。”
“孤山呢?”辛珊思再问:“孤山就是去绝煞楼挂牌杀人的米粥,你为什么?纵容他?黎家的惨绝,在你心里算什么??你看着孤山将你的话本引入现实,算计了?一家又一家,是不是特别得意?”
“没有。”方阔急否认。
“魏舫的钱是谁给的?”
“孤山…”方阔吞咽:“孤山以我的名给的,就因此小小总觉黎家灭门跟我有关。他问了?我几回,我都没脸据实相告。”
辛珊思两手拉金刚珠串:“来吧,我今日也领教领教你的千机伏魔手。”
神色一凛,方阔看向五步外的女子,沉默几息。冥顽不灵,那就别怪他了?。右脚一点一点地往旁平移,他将佛珠戴回脖上:“那老僧就得罪了?。”枯瘦的两手合拢,一转拉开抱圆,大开大合。
见此,辛珊思收势把小金刚珠慢慢地缠上手腕,运起《混元十三章经》,身周风随手动,手势轻柔地转变,外放真气凝成一丸,推向方阔的圆。
明明只有一指节大的气丸,撞来时,方阔却耳中嗡嗡,五脏都被震得生疼。辛珊思见他脚步不稳,闪身一掌再击他撑起的伏魔圈。方阔两脚抠地,极力稳住下盘,但仍被推出半丈,口鼻血涌。
辛珊思跃起,掌向天灵。
“住手。”一披着破袈裟的老和?尚急闪而?来。
余光望去,辛珊思收手不向天灵,脚尖着地一掌直击方阔丹田。方阔还想挡,可惜力不及。丹田破,他像块破布一样飞了?出去。
第104章
辛珊思罢手, 看着方阔砸在草沟边,微微勾了下唇角。
披着破袈裟的老和尚到了,拦在了方阔前, 快速打量了遍衣上被溅了血的女子?, 瞥了眼不远处的断臂和…和达泰,回头望躺在草沟边一动不动的方阔,确定气息还在, 复又看向前,沉凝两?息, 问:“你是辛珊思?”
辛珊思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方阔乃少林僧人,犯了错,自有少林来惩戒…”
“他是今天才犯错吗?”辛珊思打断了老和尚的话:“在叙云城,我与我夫君同差一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现在跟我讲少林僧人?由少林惩戒?那?坦州黎家遭灭门?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你少林在哪?阎丰里被杀时, 你少林又在哪?孤山设计临齐苏家,若非我一家横插一脚进去, 现在哪还有临齐苏家?还有刚才…”手指方阔,“他是偷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