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风笑坐到程老旁:“之后几日,我和尺剑要随主上去风舵城一趟。登记劳工的事,程老您得帮帮忙。”
“行。”程余粱爽快答应。
次日,盛冉山岔口那就多了块牌子,有人经过几乎都会停下看一看。也?是奇怪,这回大名鼎鼎的黎大夫上了绝煞楼的挂牌,江湖上竟一点声都没有,安静得很。
十万金啊!往日那些到处窜的牛鬼蛇神,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身子骨动都不带动,个?个?规规矩矩。
崇州城味美楼,卸去粉黛的菲华与姐姐岳红灵并排坐着?喝茶,对面是作汉人打扮的察罕。三人面上皆带着?分凝重。勐州城的沁风楼日前?已?被?关,他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来的崇州,只没想昨个?方?到这里就听闻黎大夫被?人挂上了绝煞楼的挂牌。
正当午饭市,味美楼的大堂里坐满了食客。柜台后的掌柜,绷着?心?神。今日的食客…好像都没长嘴。可没长嘴,他们来吃什么饭?
有人交头:“哥,大伙怎么都不说话?咱这一顿可不便?宜。”
“我咋知道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哥来这热闹地,也?是想听听信儿。绝煞楼是真敢,黎上也?是真绝。绝煞楼前?脚将他刻上挂牌,他后脚就着?人做了块牌子竖到盛冉山那。
解炽情,十两银一个?。别看这话只八个?字,其中意味可深了去了。
炽情什么毒?江湖上混的,谁不怕这鬼东西??稍微对毒了解一点,都晓解炽情必须得要炽情精确的配药。但黎上竖的那块牌上没提,这便?说明了他解炽情不需要精确的毒方?,只需十两银子。
是人,谁不怕死?黎上虽然冷漠,但过往只要病者求上门,他能治的基本不拒绝。单这一点,江湖上就少有人想他死。
“菜来喽…”今个?店小?二的腿脚也?比往日要轻上一分,把菜摆上桌:“三位请慢用。”
菲华给姐姐和察罕盛了汤,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吃吧。”吃完了,他们回客栈。
阎晴的身份摆在那,绝煞楼怎么敢的?岳红灵拿起?筷子夹了个?肉丸只放到妹妹碗里:“你多吃点。”
“好。”自毒解了,菲华的胃口就一日好过一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吃点好的,嘴就生疮燎泡。
察罕看她用得香,冷硬的脸上露了笑。数日前?,诚南王的人上门,他明知他们是冒顶,但仍是一点反抗都没,顺着?将沁风楼交了出去,带菲华走得是轻轻松松。
又闻私语,他微挑着?的唇角慢慢落下。绝煞楼此?回行为,跟以往不太一样。阎晴的身份,可算已?经明了。依照过往,绝煞楼应不会沾她及她在意的人,可是…却偏偏沾了。
这次的事,恐难善罢。还有,诚南王巧取沁风楼的事,蒙玉灵知道吗?
蒙玉灵知道,但也?是刚刚得晓,被?气得血气都上涌,嘶吼着?撕碎手中信,又一把抓住榻上精致的檀木小?几胡乱地打砸。吓得伺候在侧的婢子都跪伏在地,连声说公主息怒。
秦清遥闻讯赶至时,正堂狼藉一片。看着?静站在堂中的女子,他迟疑了两息,提气小?心?翼翼地上前?,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触她抓着?小?几腿的手,慢慢将之整个?握住,把人纳入怀中。
蒙玉灵的气还有点喘,她两眼大睁着?,面上冷然。
让跪着?的几个?婢子都退下去,秦清遥手上稍稍用力,一点一点地抽走蒙玉灵抓着?的小?几腿,带她到榻边坐。不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去内室拎了茶壶出来,倒了杯茶,送上前?:“消消气。”
眼睫颤动了下,蒙玉灵出口气,并没去接茶,沉定着?自己,许久神色才归于平静:“沁风楼没了。”
闻言,秦清遥一愣:“没了?”口调里充满了意外?。
轻嗯一声,蒙玉灵置于腿上的两手,收紧成拳:“有人以十万金将黎上挂上了绝煞楼的挂牌。”
什么?秦清遥右眼微微一缩,沉凝两息,笃定道:“是戚赟。”
“五里、余二方?被?拿住,黎上就上了绝煞楼的挂牌…”蒙玉灵声哑:“除了他还能是谁?”
“不对。”秦清遥脑中快转,双眉越蹙越紧。
蒙玉灵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公主…”秦清遥停顿了三五息,移目看向地上的纸屑,问道:“沁风楼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不问还好,一问这茬蒙玉灵才压下的怒火就一下冲上了眼,咬了下牙,沉声道:“有段日子了,是蒙曜那个?小?畜生干的。”之前?,因为阎晴、黎上的不识相,她虽然怀疑二人知晓一些什么,但看他们避讳沁风楼,又存着?一点侥幸。黎上灭门十一家后,她知道事不妙,想着?再观一观,情况若不对,便?将沁风楼收拢,可谁料…
“那您怎么到现在才得到信?”秦清遥道。
蒙玉灵用拇指摁住难受的心?头:“我居在蒙都,消息本就比戚赟那要晚个?一两天。蒙都眼多,随着?蒙曜的愈发得势,盯着?我公主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再加上谈思?瑜,纥布尔氏近来对我也?是满肚意见。”
沉静几息,秦清遥嘴微张:“有些话…”凝滞稍稍,“清遥不知当不当说?”
“我这,你还有什么当不当的?”蒙玉灵揉摁心?头:“赶紧说来我听听。”
眨动了下眼,秦清遥愁眉不展:“公主,戚赟那为什么这个?时候将黎上挂上绝煞楼的挂牌?”
“黎上太碍事,若非惧于五里、余二,戚赟早让绝煞楼动手将他除去了。”蒙玉灵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对,换作她是戚赟,也?会如此?行事。
“这是一则。”秦清遥轻声:“您都得到了沁风楼出事的信了,戚赟那想必早已?知。助黎上灭那十一家的人,是诚南王。诚南王又夺了您的沁风楼…”
蒙玉灵眼一阴,她知道遥儿想说什么了:“你的意思?是黎上已?经将二十年前?黎家灭门之事查清,并且跟蒙曜联手了。”
“他要报仇,蒙曜也?要夺回…”秦清遥话没说尽,口调一转:“公主,现在盯着?您的人,恐不止蒙曜和纥布尔氏。”
不由?吞咽,蒙玉灵扬了下左眉:“皇帝。”
秦清遥接着?道:“沁风楼没了,让戚赟肯定了一件事,便?是黎上确已?经将黎家灭门事查清。因为不知道黎上什么时候对绝煞楼下手,故他在抓了五里、余二后,就迫不及待地将黎上挂上绝煞楼的挂牌。
这是在赌。赌赢了,黎上死了,一切无事。赌输了,绝煞楼没了,他带领戚家悄没声息地退到石耀山。而您,在这蒙都…插翅难逃。”
腮边鼓动了下,蒙玉灵满目阴鸷,静默许久,嘴角微微动了动慢慢上扬:“早在他完全掌控了石耀山之后,我就知道他跟思?勤不是一类人。”
戚宁恕跟思?勤当然不是一类人。秦清遥手落到蒙玉灵紧绷的肩上:“公主,事已?至此?,清遥只能劝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蒙玉灵心?痛:“有没有可能…戚赟会赌赢?”
“黎上医术出神入化,他的妻子还是那样的身份…”秦清遥叹声:“再有蒙曜的势。清遥以为,不管戚赟这场赌是输是赢,您都当早做准备。”
可阴南山和沁风楼是她多年心?血,蒙玉灵舍不得。
“您是公主之尊,只要您咬死不认,即便?是皇帝也?不好无凭无据将您打杀。”秦清遥抓紧她的肩:“先保得命,之后再谋其他。”
“你…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阴南山崩?”蒙玉灵眼泪下来了,抬手推他。秦清遥伫立不动:“公主,诚南王恨您恨皇帝,能让你们两方?斗起?来,他绝不会动用自己的势力。您当清醒?”
她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才不愿听他这些话。她不想承认他说得对,更不愿承认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将化为乌有。蒙玉灵失声痛哭,她想要命的话,现在便?什么都不干,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里,最?好再…哭声渐小?,她忽地站起?:“大病一场。”
秦清遥眉松:“公主想通了就好。”
荀家屯那头,尺剑将落在后院的那十二副人骨装上车绑好,洗洗手往前?头院子去。
午饭摆上桌,辛珊思?闻马蹄声。抓着?筷子走到正房檐下的凡清,右耳动了动,道:“是王爷师侄的马。”
洪华启打开院门一看,呵,还真是诚南王。他拱手行了一礼,侧身让路。
进了院子,蒙曜就见他矮不隆冬的凡清小?师叔杵在正房门口,想不行礼,但走到近前?他右手还是抬了起?来:“师叔近日可好?”
论辈分,她也?是蒙曜师叔。辛珊思?站到凡清身后:“我们都很好,你怎么亲自来了?”
蒙曜倒是不想来,但他师伯在知道有人拿十万金买黎上的命后,就让他来瞧瞧,看怎么解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他递向前?:“师伯让您放心?,他会帮您看顾好荀家屯这里。”
垂目看了一眼,那是她着?人送去魔惠林的信。辛珊思?接过,示意他进屋:“用过午饭了吗?”
“没有。”蒙曜目光落到正伸着?脖子看桌上饭菜的小?丫头身上,她好像又长大了一圈。
“你要不嫌弃,就在这对付一口吧。”辛珊思?招呼各人上桌吃饭。
四菜一汤,油水都足,他没什么好嫌弃的。蒙曜看凡清一屁股坐到黎上下手,便?挨着?坐过去。
“坐呀。”辛珊思?推着?外?祖到主位:“就是顿家常饭,没那么多讲究。”
不管旁人,黎久久反正是已?经急了,对着?自己的那碗鸡蛋羹口水直流,啊啊地叫唤。凡清在外?祖动了筷子后,立马拿小?勺给她舀了一口。吃的进口,黎久久小?嘴一抿下肚。
蒙曜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军中待久了,他也?不讲什么食不言,目光向左:“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风舵城?”
“看心?情。”黎上摁住他闺女的小?胳膊,接手了凡清递来的小?勺。
那就是一点不担心?绝煞楼那块高高挂起?的牌子喽。蒙曜唇角微勾:“人手够吗?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合作一回。”
“你库房还没装满呢?”辛珊思?拿了块巾子,塞到黎久久的小?下巴下。
“那怎么可能装得满?”蒙曜给他凡清小?师叔夹了块好肉。凡清道了声谢,用了口饭,又去看大侄女吃蛋羹。
黎久久一口接一口,大半碗的鸡蛋羹吃完,打了个?饱嗝,终于分出眼神去瞅瞅生脸了。蒙曜看看小?丫头那只空碗,再望望她那肉乎乎的小?脸,不禁发笑,转头问阎晴:“她几个?月了?”
“怎么,你嫌我家吃得多啊?”辛珊思?呛完就乐了:“别说,我也?觉她吃得有点多。”
“吃得不多。”洪老太放下筷子,从黎上怀里抱过她曾外?孙女:“这天冷,她要吃得少,身上哪有热乎气?”
凡清扭过头上望了望他王爷师侄,认真道:“大侄女吃的还没我多。”
您马上要四岁了。蒙曜筷子碰了碰他那碗鸡蛋羹:“快点吃,一会就冷了。”
一个?快三十岁的王爷,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的?黎上用闺女的小?碗盛了饭:“图八、图六向西?北那方?去了?”
嗯了一声,蒙曜将手里的一点包子皮塞进嘴,喝了口汤。
“戚家应该还有点好东西?。”黎上见珊思?夹了鱼肚上肉往他这送,立马端起?碗去迎。
这不用他提醒,蒙曜就没想放过戚赟:“崇州到风舵城的几个?驿站,都有我的马。我着?人吩咐一声,尽量方?便?你们。”
“多谢。”黎上没拒绝他的好意。
吃完饭,蒙曜考教了他凡清小?师叔几句,便?骑马离开了。当晚,荀家屯上空就屡有鹰盘旋、往来。
翌日,天蒙蒙亮,两辆马车后缀着?一辆满载麻布袋的长板车驶离荀家屯。洪南枫站在院门外?,望着?远去的车马,久久不动。陆耀祖走出,立于他旁:“别担心?,他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唉…”
这能不担心?吗?洪南枫就希望一大家子都太太平平。可“太太平平”哪是容易得的?
黎上一行赶车上了官道不久,就有两女撑着?伞跟上了。辛珊思?给黎久久换了尿布,喂了奶,将她包裹得只剩双眼露在外?。掀起?窗帘,母女两看向外?。风舵城距崇州近五百里路,不是很远。他们赶紧点,后天中午就能到。
冬日北地,到处都灰扑扑的,没什么好看。黎久久过了新?颖头,小?脑袋就扭过来扭过去,嘴上咿咿吖吖。
“你在找你小?师叔吗?”辛珊思?低头问。
黎久久尖起?嗓子:“啊…”
“你小?师叔在家习字呢。”辛珊思?放下窗帘,抱着?小?家伙转个?面,往车厢前?门那靠了靠:“黎大夫,你冷吗?”
“不冷。”今日黎上穿戴的是之前?他们去讨债时,蒙曜送的裘衣皮帽。眼睫上虽结了白霜,但他身上很暖和。
慢慢加速,中午他们在姜花口驿站用了饭换了马。天没黑,一行就已?抵江平山驿站。
看着?马车停靠驿站,跟在后的菲华回头看了眼几十丈外?的两女,与察罕道:“今晚我们就歇在这附近。”驿站,他们是进不了的。
“好。”察罕牵着?她的手,走过驿站,往前?方?的陕坝口。
“我要是没看错,后面那两应该是彭三城沁风楼的花月、花昔。”菲华轻吐一气:“她们比我小?两三岁,这也?快到三十了。”
察罕凝目:“她们担心?黎上出事。”
怎可能会不担心??命系在人家身上呢。菲华弯唇:“黎大夫确实多智。”姐姐这趟没跟来,她留在崇州城那打听盛冉山的事。阎夫人有说过,他们要找地方?落居。盛冉山那可是块宝地。
风平浪静一夜,第二天寅时,辛珊思?抱着?孩子上马车,他们继续赶路。一家子的行踪并不是什么秘密,现下整个?武林都在盯着?。黎上往西?偏北方?向去,风舵城那方?自是不可能一点不知。
明水街七号,绝煞楼三层顶楼,大掌柜齐白子揉捏着?睛明穴,此?刻他的心?境就如面前?棋盘上混乱的棋子一样。周遭围站着?七位黑衣,他们年岁不一,都是绝煞楼的掌柜。
“大掌柜,据探子回报,我们基本可以肯定黎上正向风舵城来。”唇上留着?一笔胡子的四掌柜斐肆,拧着?眉:“主翁那里是个?什么打算?”
自是要黎上死。齐白子头疼得厉害,停止揉捏睛明穴,睁开眼,沉声道:“十万金砸下江湖,竟没翻起?浪…”他嗤鼻一笑,“之前?说黎上狠毒与魔无异的声那般大,现在人呢?”
“张张嘴跟豁出命,是两回事。”二掌柜唐耳道:“黎上本就不好对付,再有辛珊思?相护,敢动他的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