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犁
心真大!辛珊思?转头看向风笑。
风笑两手一拍:“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得,她也不用去扒拉蒲草了。辛珊思?手痒,决定去抽几股线打?络子。一根络子,净挣三文。今个没什么事,她先挣他个九十?文。
翌日?一早,吃过饭,家什搬上长板车,风笑、尺剑分别赶着一驴一老牛上路。
遇着下地干活的村民问询,风笑口气?不好地回:“还不走??老娘算是倒了血霉了,盛阳盛阳…原来是这么盛的阳。丧良心的,我活了几十?年了,一脚跨进棺材的人,头回见你们村这么狠的。老娘害怕,逃远点。”
薛二娘挎着篮子从村西回来,见那?摞得高高的长板车离村,嘴念念:“走?了好走?了好…”目送着车拐道了,她才抬腿回家去。
第40章
离了塘山村, 辛珊思哄睡了久久,将她放到窝篮中,便拿出来?地舆图。
见状, 黎上坐了过去:“你是打算往坦州方向, 还是就近先去盛冉山那看看?”
“正犹豫呢。”辛珊思挪了挪屁股,倚靠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 手?点地舆图:“我原是想就近先跑盛冉山、翀州那处,然后往叙云城瞧瞧, 走过莫鞍山再去西蜀城,最后到坦州。可现在不是六月吗?接下来?天气会比较热,我又?想是不是往北走要好点?毕竟带着孩子呢。”
揽住她的腰,黎上喜欢这样的亲密:“那就先去坦州,然后往西蜀城、莫鞍山…照你原来?的打算反着走, 一样的。”
“也行。”其实辛珊思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不情况有变嘛?做远行路线时, 她是以?为就娘俩上路。如今,久久她爹也跟着,那怎么也得问上一句,让人好有个?底儿?。
有了明确的走向,黎上抽了珊思画的卢阳城地舆图来?看:“中午咱们肯定是停在周河镇,傍晚…”手?点上西北向的一个?小山尖, “应该能赶到这, 囡寨口。”
“成。”辛珊思不得不承认有他在, 自个?省心好多。转头, 唇就贴上了他的下巴。
黎上心头一触漏跳了一下,不自禁地搂紧她, 将下巴下压,贴紧她柔软的唇。
驴车走到岔路口,周遭无人,风笑控驴往周河口方向,然后放下鞭子跳下辕座,至岔口上了牛车,与尺剑走另一条道。
在珊思唇上印了下,黎上速放开她,拉开车厢前门,坐上了辕座。
小风习习,清清爽爽,吹去了辛珊思面?上的燥热。她也不去关?车厢门,只拿了小被给窝篮中熟睡的女儿?盖上。打开暗箱,抽了线来?打络子。
前晚上下的雨,昨日?晒了一天,今天路上正好走。黎上悠闲地赶着驴,脸上没再贴面?皮,发用凝红发带束于顶,着墨色云纹锦袍,黑色腰封紧裹着精瘦的腰。虽眉目含笑,但瞧着依旧清冷。
听着路边鸟儿?欢叫,辛珊思将软垫放到前门口,调了个?身?坐了过去。黎上一点不客气,直接倚靠她的背。
快到周河口,窝篮里的小人儿?呜咽起来?。辛珊思忙放下手?里的活,凑身?过去:“咦…”对上闺女的泪眼?,笑着问,“醒了呀?”
见着熟悉的娘亲,久久立时转哭为笑:“哈…”高兴地搔手?蹬腿。
“尿了吗?”黎上回头看了一眼?,他没闻到什么味儿?。
“尿了。”辛珊思给久久换了尿布,将她抱起喂奶。
小丫丫好似知道他们不在家,吃奶都吃不安稳,两眼?珠子忙得很,这里看看那里望望。吃到半饱,听到车外说话声,还松开嘴,凝着双小眉头认真听起,惹得辛珊思哈哈笑。
“黎大夫,你闺女以?后肯定不是个?安分的主。”
“那等她大点,我们就严厉些教养。”黎上以?为人可以?不安分,但得先把本事学到家。
“好。”辛珊思将她按回继续吃奶。
临近周河口,路上的行客也多了。黎上收起了悠闲,返手?带上一扇车厢门,赶着驴在河口拐道向右,沿着河边路走,往周河镇长街去。
待闺女吃饱了,辛珊思给她拍了奶嗝,便拿了件连帽小披风过来?,为她系上,帽子罩着小脑袋。
今天大集,周河镇长街摊贩不少?。黎上没赶车深入,拉驴停在了街头悦荷酒家门口。
酒家迎客的小二快步上来?接过缰绳:“这位爷您…”话没说完,见客官转过身?接手?了个?小婴孩,忙说,“您等等,小的去给夫人搬条板凳来?。”
“不用。”辛珊思拎着个?藤篮出了车厢,将门锁上才跳下马车。
黎久久还是头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地方,小小的肉爪子紧紧抓着她爹的衣裳,抿着嘴眉头紧蹙。黎上手?遮上她的脸,进了酒家。
正当午饭市,大堂已满座。一家三口上了二楼,二楼厢房还有空,他们挑了间临街的。
辛珊思坐下就问跟着的伙计:“你们店里哪几道菜卖的最好?”
“牛肉羹,您二位一定得尝尝。这菜只有逢大集时才上,寻常来?可吃不上这口。”店伙计推荐:“卤味也可以?切一盘,咱铺里的卤汁几十年了。还有河鱼,都是今早上在河口买的,新鲜着呢。拿来?红烧,锅边再贴圈饼子。”
杂鱼贴饼…辛珊思嘴里生?津:“行,再炒两个?素菜。”
“得嘞,二位稍等。”店伙计给他们倒了茶,就下去报菜了。
黎上推开了窗户,抱着他闺女杵窗口看街上熙熙攘攘。
“她见过热闹,以?后在屋里待不住怎么办?”辛珊思都担心。黎久久闻声,转头朝向她娘,欢欢喜喜,口水都嗤出来?了。
黎上用巾子给小人儿?擦了擦嘴:“那我就带着她和?她娘一道逛大集。”
展颜笑开,辛珊思伸手?过去:“我来?抱,你赶了一上午驴车了,也喝口水歇会儿?。”
“你歇着,我一上午都没抱她了。”黎上用臂膀夹着点姑娘,空出只手?来?端了桌上的茶,习惯性地嗅了下:“这茶你别喝,有点凉。”
“我没喝。”喂奶呢,辛珊思可不敢大意:“一会店伙计来?上菜,请他送壶开水。”
两人饭吃得差不多了,尺剑和?风笑褪去了伪装,一人赶着辆驴车来?了。黎上叫了店伙计,又?加了几道菜。
“主上…”风笑没等坐下来?,就道:“属下在集上碰到几个?蒙人官兵。”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黎上将碗里的一点羹喝完:“让老妖他们小心点。”
老瞎子已经动?不了了,就是蒙玉灵着人查起塘山村的鬼差,也查不出什么。只…她会去查吗?若清楚自己的身?份,老瞎子又?没用了,她恨不得老瞎子早点死。老瞎子死了,于她就少?一个?威胁。
且塘山村女婴的事,蒙玉灵就不怕被揭露吗?她怕,所以?会将人手?迅速撤离,就当从未沾手?过卢阳。倒是谈思瑜…许还会再回去。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还真被黎上料中了,此刻谈思瑜正在河口食摊那用饭,吃好她便赶往塘山村,脚步有些急切。这几月游走几城,她是尝着苦了。
从善念老尼那夺来?的内力,虽算浑厚,但远不及她预期。上月在范西城遇着采花大盗荀麻子,差点就没逃过。娘使人给她带了信,思勤老头在给玉灵公主制融合药。
她此次回来?,为的就是这融合药。
谈思瑜眼?神坚定,逃离范西城有几天了,可被荀麻子手?摸上身?时泛起的那股恶心感还在。下回遇上那畜生?,她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脚下疾步,奔跑起来?。
下晌抵达塘山村,没急着去村西,先绕路到村后。取了钥匙出来?,打开院门。
夏日?梧桐枝繁叶茂,几乎将整个?小院都拢在树荫下。跨过丛生?的杂草,走向正屋,推开门,惊着了一只正抓着肥耗子在吃的黄皮子。她挡在门口,黄皮子拖着耗子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空了不到一年,屋子就败了。毕竟是住了十余年的地方,谈思瑜难免生?了丝凄凉,长叹了声,转过头出了院子。门也不锁了,沿着村外的小路,往村西去。在看到木桩围墙后,她收敛神色,扯起唇角。
老瞎子家,薛二娘正在清理药田。她也不管草药成没成熟,全都给拔了。屋檐下放着几捆纸钱,她打算拔了药草,就将纸钱烧给可怜的娃子。
“达日?忽德额布格,思瑜回来?看您了。”谈思瑜扒上木桩,一见薛二娘立时变了脸:“你怎么在这?”
薛二娘拔草药的手?顿住,眼?里掀起狠色,转头望向她。她竟然还敢回来??用力拔出那株草药,慢慢直起腰。
“你刚叫老瞎子什么,达日?忽德额布格?你们是蒙人?”
“你把我达日?忽德额布格怎么了?”谈思瑜手?撑木桩翻进院,冲向茅屋,见到摊躺在竹床上歪嘴斜眼?的老人,神色一凛:“薛二娘,你该死!”
“俺该死?”薛二娘都笑了:“不怪你们不拿俺们村的人当人,原来?你跟老瞎子都是蒙…”
“闭嘴。”谈思瑜转身?,说:“我达日?忽德额布格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都是你们的报应。”薛二娘拿起铁耙,就朝着谈家丫头打了过去:“俺们塘山村人在你们眼?里是猪狗不如啊…俺跟你这小娘养的拼了…”
谈思瑜侧身?避过一袭,出手?抓住耙头,硬拽一下看着薛二娘下盘不稳,又?猛推耙头,将薛二娘攘了出去。
薛二娘跌坐在地,犹不肯松开铁耙:“鬼差已经收了那七个?在世恶鬼,你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看看老瞎子,他就是你跟你那骚狐狸娘的下场…”
谈思瑜何时被这般辱骂过,以?手?作刃扫向铁耙木杆。咔一声杆断,她松开耙头,一掌将耙头击向还在骂的泼妇。
薛二娘连爬带滚,小腿肚还是被打中,不禁痛呼。
“滚,”谈思瑜手?握成拳,厉声道:“再不滚,我现在就拎了你的脑袋,将你钉在后村树上喂黄皮子。”
薛二娘认得她狠,拖着腿往院门口爬去。
谈思瑜等不及薛二娘出院子,就转身?进了屋,走向药柜。躺在竹床上的老瞎子清醒着,看着那道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在翻他的药柜,嘴角颤了下,可惜即便拼尽全力也吐不出半点声。
没有…没有,谈思瑜挨个?地抽查药柜的屉子,除了药材,什么也没发现。满屋翻找,连个?纸头都没找到,最后她站定在老瞎子的床边。
终于看清了来?人,老瞎子浑浊的眼?盯着她,寻不着一点乖巧。原来?,这副模样?才是她。
谈思瑜下手?翻老头的身?,上身?翻完,往身?下。只才摸到他的裤腰,就闻噗一声。恶臭扑面?来?,没来?得及屏息,熏得她差点一口呕出。捂着鼻子,连退两步。逮见老头眼?里的讥讽,她抬起掌就要杀去。
当这时,茅屋角落传来?声响。
谈思瑜大惊,立马撤离茅屋,三两步翻身?出了院子。
角落恭桶被顶起,一个?灰发大汉走出暗道,立于一旁,冷眼?扫过屋里的乱象,右手?贴上心口,回禀:“侯爷,这里刚被人翻过。”
“是吗?”头戴镶紫玉抹额的窄脸青年,背手?慢悠悠地出了暗道,凑了凑鼻,转过身?,示意跟在后的两位随从:“去收拾一下。”
“是。”两魁梧的大汉走到竹床边,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头,一个?去打水一个?弯身?给老头剥衣。
半刻后,窄脸青年站到了竹床边,与老头对视着,久久不语。原是大厥之症,动?弹不得了,他说怎么屎尿不知。
老瞎子看着青年的脸,似在找寻什么。凤眼?鹰钩鼻,都随了他。他是玉灵的孩子?
青年开口了:“我是塔塔尔·穆坤吉尔,母亲让我来?看看你。”
真的是玉灵的孩子。老瞎子眼?里泛起丝慈爱,他没想到自己临死了还能…还能了却遗憾。想问他娘好吗?只舌头动?不了。又?想告诉他李婆子一家存异,急得嗯嗯两声,没能吐出个?清楚字。
穆坤看着老人,勾唇一笑:“你这样?挺好,省得我动?手?了。”
老瞎子愣住了,慈爱消散也带走了眼?里的那点神光。他差点忘了,玉灵的痛苦不安,都是拜他所赐。
静站了片刻,穆坤吐出口气:“我们走吧。”移步往暗道去,下了暗道,他停足两息,令道,“着人把这处尽快填了。”
“是。”举着火把的灰发大汉俯首。
听着的老瞎子,浊泪溢出眼?尾,流进发里。该啊,他害死那么些女婴,该落得此般。就是可怜了二娘,她还帮他换洗了两天。他想告诉她,她闺女…应该还没死。
辛珊思一行中午没在周河镇久留,一路快走,日?头偏西时抵达囡寨口。
囡寨口七八十年前是前朝驿站,后来?国破,蒙人入主中原就将卢阳西角的驿站迁到了别处。这处因着位置,倒也没没落多少?,就是酒家客栈瞧着总灰扑扑的。
“两间上房,要挨靠着。”黎上丢了一锭银在柜台上。
留着络腮胡瞧着有些糙的掌柜,立马将银收进抽屉里,转身?摘下两块房牌:“二伢子,快领几位贵客去楼上天字号房。”
跟在黎上后的辛珊思,怀里抱着正吐奶泡玩的闺女。尺剑提着窝篮,风笑右腕上挂着藤篮,左手?挎着三只包袱。
一个?驼背少?年跑来?:“几位客官这边请。”
黎上脚踩上楼梯,老旧的楼梯抗议似的发出声吱。黎久久听到,嘴抿着小粉舌顿住了。又?来?一声吱,她跟着啊哦一声。
别瞧楼旧,楼上还挺干净。到了天字二号房外,黎上将一块房牌挂上,接着往天字一号房。
二伢子推开门:“几位客官先歇着,小的这就让厨房送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