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鹅踏雪泥
话刚说完,正一心一意割着稻谷的韩队长抬起头来,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韩队长脸色突变, 下一秒村里有人敲响了铁锣。
“哐哐哐——”
“快些集合, 有人要来抢粮食啦!”
“不许让他们动咱们一粒粮!”
“是流里村的。他祖宗的, 畜牲玩意儿, 都是几代邻居, 偏偏逮着邻居薅,敢去抢其他地方我都好看他们一眼!”
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流里村村民,楚沁直起腰, 眼睛骤然瞪大。
她先是心脏砰砰跳, 而后却觉得不对劲。
流里村不对劲。
看他们走路稳,身上也没带着煞气, 看样子不是来抢粮食的。
韩队长也是这般觉得。
看第一眼时吓一大跳,再看两眼——嗯,他懂了。
流里村确实是趁火打劫。哦, 不对,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趁水打劫。
“老耿, 你咋来了?”
韩队长甩甩手上的镰刀, 又踢踢鞋底厚重的泥土,来到田埂边的路上问流里村大队长。
高树村其他人都横眉怒目眼睛充血,个个紧抓着镰刀恨不得动手了,但下一秒看到韩队长这般和气,不由得愣住。
流里村大队长老耿笑笑道:“刚刚我看这雨下的大,又想到你们村今年收成不错,怕忙活一年最后关头被这场雨毁了,就觉得带着我们村的人来帮帮你们。”
帮帮?
“咋回事儿啊?”
旁边的张老大喃喃问。
黄老叔满脸不解:“我哪里晓得,不过看老耿那样儿不像是来找事儿的。”
这时韩队长意味深长说:“是吗,你们来的倒是快,不过说是帮忙,就只能是帮忙啊。”
“哎队长……”老耿旁边的年轻人急急忙忙想说话。
老耿手一摆,打断他:“听我话。”
接着又笑笑:“当然是帮忙。咱们两个村是啥样的关系,难不成还能趁火打劫?”
韩队长心想:切,我就不信你真的啥都不要就只是单纯的帮忙!
楚沁慢慢走过来,好奇问:“耿叔,隔壁静水庄也有吗?”
其他人一听,也提起心来。
楚沁算是问到点子上来了。
若是静水庄也有流里村的人帮忙,那就说明流里村是真心实意帮这个忙的。
因为流里村不可能一得罪就得罪附近两个大村庄。
单抢一个高树村,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而胆大包天想双抢静水庄和高树村……那只能说抢走了也留不住。
恐怕刚把粮食运走,高树村就和静水庄联合起来又把粮食抢回去,甚至还要抢走一波。
老耿意外地看了楚沁一眼,点点头:“我这里带了99个人,而隔壁静水庄我们村的村支书也带了99个人。”
也就是说,是一样的人数。
大伙儿终于放心,看着这群人的眼神里都不禁带上喜意。
韩队长哈哈大笑:“行,我们高树村承一回你们的情!”
老耿满意了,转身大手一挥:“都愣着干啥啊,许久没割是忘了咋滴,都去田里割起来!”
“好嘞——”
声音震天响,包括老耿在内的流里村100人全部散开在高树村的田野中。
而同一时间,隔壁静水庄也在发生同样的事儿。
在这一刻,三村好似变成两村,不管是本村的还是流里村的,皆火力全开,压根就没藏着躲着,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来帮忙割稻谷。
整整100位壮劳力的加入,确实让割稻谷的进度加速不少。
楚沁心头不禁松口气。
就算一人割半亩,100人就能多割50亩。50亩的稻谷啊……这得救活多少人。
雨淅淅淋淋地下着,渐渐停止。
而田野上鸦雀无声,是偶尔能听到悦耳的鸟鸣声。
楚沁弯着腰快速收割,这会儿雨停,她收割的速度更快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猛雨,大雨将这片土地给浸润透了,泥土和稻谷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直冲楚沁的鼻子而来。
这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泥土,粮食,和水,从来就是让农民们安心的东西。
收割,继续收割。
一车一车的稻谷被运到食堂中。
食堂放不下,便在大谷场和食堂门口的空地上盖木棚。
就这,依旧是放不下。
“定国啊,该咋办呢?”
徐老太爷皱着眉来问。
韩定国也愁啊,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必须得抢收,能抢多少就抢多少。要是真的有冰雹,等冰雹一来,这田里有一亩算一亩,啥都得玩完。
割着割着,割到韩队长旁边田里的楚沁听到他们的对话,心头一动。
楚沁心里有个想法,但暂时竖起耳朵听。
“要不然再多盖几个木棚?”韩队长道,“实在没办法,就再把杂物房给清出来吧,这样差不多也够晾了。”
徐老太爷摇摇头:“不够,完全不够。你是不晓得,还得预留空地放炭火和木柴。而且因为稻谷是湿的,必须得铺开,铺得薄薄的,否则晾不干。”
韩队长凝神思考。
就在此时,楚沁忽然走过来,悄悄道:“队长,你想到办法了吗?没想到就听听我的,我有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定国:……
他最怕楚沁嘴里说出“当讲不当讲”的话。
因为这一般代表着不太靠谱。
只是现在也没办法了,楚沁经常能帮忙打开新思路来解决棘手问题,听听也行。
楚沁疑惑问他:“您为啥不把这些湿的稻谷分发给村里人呢,让村里人把湿稻谷带回家去自己烘干,这样能省很多事。”
比如说盖木棚。
而且,把湿稻谷分发下去后村民们肯定会照顾的更加精细。因为谁没烘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韩队长无奈道:“你当我没想过这样吗,但是……我且问问你,你觉得我们村人人都能不昧下点稻谷吗?”
真要是把稻谷分发给他们,就等于是放了老鼠进油缸,能剩多少粮看他们的良心。
楚沁“啧”了声,叹气:“您先称好,再把稻谷分发下去嘛。怕有人偷偷昧下,就每家每户都分同等数量的稻谷,包括您家和村支书家,这样烘干后到底能剩多少,您心里也有数。”
韩队长若有所思。
楚沁继续道:“再者,大家都是一样数量的湿稻谷,就算是偷偷昧,也不敢昧多少啊。”
是的,就是因为大家都一样,这样互相监督着。
谁家烘干烘出的稻谷太少,不需要韩队长出声,就有人帮忙出声。
说到底,稻谷是大家的,贪太多没人能容忍得了。
韩队长恍然大悟,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楚沁,你说得对!”
这回可太靠谱了。
所以这会儿徐老太爷他们的任务转变,从盖木棚变成打谷。
只是打谷是需要长时间劳作的重活,不能让这帮老头老太太们干,万一谁闪了腰折了手可就不好了。
韩队长思来想去,决定把稻谷割完后再统一打谷。
这事儿就算解决了,那些在食堂里的老人又全部回到田野中,把一车一车的稻谷推到食堂去暂时存放,偶尔也会跟着割。
天慢慢变暗,不是乌云遮挡的暗。
时间来到傍晚六点,食堂上空并没有腾起袅袅炊烟。
没有人有心思做饭,同样也没心思吃饭。即使韩队长没开口强制要求大家都得留在地里割稻谷,村民们也自觉留在田地中。
这场大雨使得田野积水,他们可怕极了一觉醒来稻谷被水浸得发了芽。
楚沁肚子呱呱响,她手从原来的酸,变成痛,再到现在的麻木。
因为稻谷有水,她的手还被泡白了,泡得皱了皮,可见楚沁今天干活干得有多狠。
她目露凶光,咬牙割。
一把,两把,三把……
一车,两车,三车……
高树村的人没离开田野,流里村的人同样没离开。
火把插在竹子中,而竹子插在田野的土壤中,
灼灼火光把田野照亮,田野上依旧只有割稻谷的声音。
终于!
张飞燕开始直起腰,左顾右盼开始寻找楚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