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第二十六层·客厅内。
客体的桌子上,鲸脂人、郭舒艺正坐在一起,忙碌地手抄着最新出炉的《告全体误入者书》,作为文本起草人的许冥也特意切换了梦行者形态,拿了纸笔和她们一起誊写。
写好的纸张,会交由阿焦,逐个传递到其他窗口——为此,许冥还特别给他们做了紧急培训,尤其强调了可以引人注意,但不要吓到人,尤其不要把人直接吓跑。
如果看到窗户开着的,就直接把纸张团好丢进去。如果窗户没开,就设法夹在窗框内,再弄出声响将人引过来。如果有纸张不慎被弄掉的,做好记录,回来再领再发就是……整套流程,最麻烦的反而是抄写这一步。
“不是,这玩意儿我们是非写不可吗?”鲸脂人已经抄到手都断了。一边将掉下的手掌捡起来往腕上拼接,一边无奈道,“你就让他们像顾云舒那样直接去不行吗?”
顾云舒原本是和邱雨菲一道的。就在大概十分钟前,两人已经成功又突破了一间房间,也因此再次分开——邱雨菲转移到了三十层,陆月灵也下去给她帮忙了。顾云舒则率先开始自由活动,随意找了个层空间探索起来。
“先打好群众基础总没错。”许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多传播下拆迁办的名字,对我们有利无害。”
“你是真不怕再被人给盯上啊。”鲸脂人诶了一声,疲惫地往桌上一趴,“我这边纸快用完了!”
“等等让郭舒艺再回去拿点。”许冥头也不抬。旁边郭舒艺飞快点头。
纸笔而已,她怪谈里多得很。
鲸脂人:“……”
“那什么,我突然想到个事。”微妙的停顿后,鲸脂人缓缓直起身子,“既然你可以从自己家里拿纸……那你能不能直接拿打印机?”
没有打印机,复印机也行啊?实在没那么高科技,那直接进去让里面的人手抄再拿出来呢?七个人动作总比三个人快吧??
“……可以是可以。”郭舒艺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旁边一堆已经抄完的纸,“不过我以为不用来着……”
满打满算四十四份,加上备份也就五六十,抄抄很快的。
鲸脂人:……哪里快了!
“行了,都快抄完了,说这些。”许冥信手将誊完的一份放在旁边,面上那叫一个镇定自若,镇定得仿佛那个才刚意识到可以用打印机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话说回来,是不是快到能离开的时间了?”郭舒艺一无所知地抬头,说话的时候,抄写的动作依旧未停。
“嗯。”许冥回神看了眼时间,肯定地点头,“差不多了。”
她已经修改过了盆栽浇灌的规则,就如之前所规划的,另外拟了张时间表,一天直接浇满十四次。目前水已经全部浇完。
而且盼盼一直有盯盆栽的变化,根据她的汇报,盆栽生长进度一直根据浇水的次数而推进着,截止第十四次浇水前,已经到了结出果实的地步。估计完全长成,也就在这一会儿了。
就像呼应着她的想法般,又五分钟后,便见盼盼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小跑过来。
“姐姐!”她似是怕惊到什么,连说话都压低声音,“那个怪东西……我是说盆栽,果子已经熟了!”
许冥闻言,立刻直起了身。盼盼忙又补上一句:“但它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许冥心说都这节骨眼了,不好也得好,当即切回了鹦鹉模式,在心里疯狂滴滴起鲸脂人,“快点快点,起驾起驾!”
鲸脂人:……就这么点路,你倒是自己飞过去啊!
话虽如此,还是相当配合地把人扛到了储藏室门口——而直到这会儿,许冥才深刻地体会到,盼盼所说的“状态不好”是什么意思。
门都还没推开,她便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震天动地的哭声。
在开门进去之后,凄厉的哭声更是一下爆发开来:
“哇哇哇——你们居然带鸟进来……还是左脚先进门!我不活了,我要死给你们看——”
许冥:“……”
很好,看来确实养得不错。本来只会嘤嘤的哭,现在连话都会说了。
再细看那盆花,许冥心情登时更加微妙——如果说这盆栽最初的模样还只能算有病的话,那它现在的外形,绝对称得上有毒了。
脊柱为茎、肺叶为叶。在此基础上,枝头上更多了好几团粉乎乎的脑花……据盼盼所说,这就是随着浇水而开出的“花”。
现在,其中一朵“花”已经完全凋零,脑浆脑干糊了一地。原本“开花”的位置上,则多了一枚小小的、灰红色的椭圆体——毫无疑问,这就是它结出的所谓的“果子”。
考虑到这家伙奇葩的构成材料,许冥有理由怀疑,那果子的大名是叫放大版松果体。
许冥倒是有心直接上去把那果子啄下来,然而那盆栽哭得实在是太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当真簌簌地往下掉脑花,一副真的不想活了的样子。许冥怕它想不开,只得带着鲸脂人和盼盼,先退了出来。
退出了门,又走出好几步远,哭声这才渐渐弱了下去,化为细细的抽噎。许冥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让鲸脂人帮忙开口,和盼盼确认了一下:“它有这种症状多久了?”
她先前一直忙着构思新的诈骗……不是,通知文案,构思完后又忙着组织人抄写投递,还真没没顾上这盆盆栽,都是由盼盼负责浇水观察的。
盼盼很快给出答案:“长果实后就这样了。开花的时候明明还很开心的。”
许冥:“……”行吧,那可能纯粹就是生理问题了。
都这种时候,再慢慢哄肯定是不行的。况且她现在的样子是只鸟,对方看到就生气——偏偏自己又飞得很慢,想要在对方发现前就把果子啄掉,根本不现实。
于是片刻的思索后,许冥果断拍着翅膀,先回了一趟客厅。没多久,又拍着翅膀飞了回来。
“等等……好像不哭了。”鲸脂人凝神听了下储藏室里的动静,面露诧异,“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就稍微改了下它的特性。”许冥拍着翅膀落在它肩膀上,顺口在脑海中道,“把它从一颗脆弱敏感的草,改成了一个‘毫不怯弱’并且非常能‘认清自己位置’的草。”
其实她本来还打算再在描述里加个“摇尾乞怜”。然而转念一想,这个词其实更适合厨房里的那只“猫”,所以还是先留下了。
还好,事实证明,这次的改动还挺有效——不仅哭声渐停,等许冥他们再次迈进屋里时,那盆栽也没再做出更多的反应。
非常安静、非常挺拔,就像是一株真正的植物。
许冥十分欣慰,而后便让鲸脂人变高些,好让自己能直接够到那枚小小的果子。
靠近的刹那,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随着腥气一起扑来的,却是强烈的饥饿感与食欲。
许冥让鲸脂人抓紧自己,强忍着心动一波波涌起的冲动,努力伸出了鸟喙,啪一下啄在那枚还在鼓动的果子上。
果子瞬间坠落,带下了一片落花。砸在地上的刹那摔得稀烂,里面一点光芒微微闪动——正是一枚小小的铜制钥匙。
下一秒,便见许冥转头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一路扑到客厅,光速切回梦行者状态后,又猛冲向卫生间,爆发出一阵干呕。
鲸脂人则是兢兢业业地捡了钥匙,去了书房,打开最中间的抽屉——只见里面,果然放着开门的钥匙,以及一张会员卡。
刚巧这会儿郭舒艺又抄完了一张,当即起身回家,叫上大小郭,搬出一堆手电筒和防身武器,给在场几人分了。跟着便开门出去,按照之前计划好的,陆续进入电梯之中。
许冥现在还没法去改电梯内的规则,因此他们还是得按照要求,在电梯的本子上书写设定才行。好在这点许冥和郭舒艺之前就有规划,几人也没在这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只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前,许冥想想还是又冲了出来,紧急写了张条,嘱咐陆月灵放在显眼的地方。陆月灵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两行字:
【别怕,我们还在。】
【怪谈拆迁办。】
“……”
微微翘了下唇角,陆月灵依言转身,寻找起合适的安置地方。关上的电梯门外,鲸脂人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想想却觉得奇怪。
“说起来,雨菲小孩不是给了你一份楼层名单吗?你要真想帮人,干嘛不直接把那个贴在电梯里?”
“贴在里面,方便别人写设定是吧?”许冥忍不住看它一眼,顿了下,又轻轻叹了口气。
“而且,总得防着些。”
鲸脂人;“……嗯?”
“你忘了?你和邱雨菲看到的那个女的,看上去很怪的那个。她也能坐电梯。”许冥道,“而且楚云刚也说过,像口罩男那样会恶意抢夺别人卡片的人,不止一个……”
所以说,能帮的得帮。
但该防的,也得防。
*
另一边。
一片漆黑的空间内。
光着的双脚啪啪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穿着红裙的女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着,时不时惊慌转头,像是正在拼命躲避着什么,仓皇之间,眼前忽然一束光打来,吓得她一个激灵,登时僵在原地。
又过一会儿,手电的光往旁边挪了挪。拿着手电的人缓步靠近,声音不大,却很冷静:“你没事吧?”
“……?”
隐隐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红鞋子愣了一下,试探地抬起了眼。
越过手电的光芒,她清晰地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似曾相识的女孩。
一个穿着保洁制服、戴着防尘面罩的女孩。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鞋子已记不清自己在这地方逗留多久了。
理论上, 应该也没多久——在她印象里,自己和疯袋子在电梯口分开似乎也就是不久前的事。疯袋子掏出大半积蓄,去换了个前往指定楼层的机会, 但那机会她没法共享,因此只能和过去一样, 在电梯停下后, 被随机到任一一个楼层里。
然后她便来到了这里。一个铺满了黑暗的地方。
黑暗是会放大人对时间的感官的,或许正是因此, 红鞋子才会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逗留很久。但不管怎样, 她是不打算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这地方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楼层都古怪——无处不在的黑暗只是其次, 更令人讨厌的是那种会钻人耳朵的飞虫。她身上没有照明工具,天晓得第一次是费了多大劲才把那虫子弄出来。为了避免再被钻空子,她干脆扯下两团头发, 塞进耳朵里。然而这种方式能起效多久,她仔细心里也没数。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好像被盯上了。
一开始还好, 一切如常。无边的黑暗中亮着一盏又一盏的孤灯, 她小心翼翼地朝那些灯的方向走,收集着藏在灯下的线索,推测离开的方式……一切都和她在其他楼层的探索流程差不多。
直到她发现,这层楼内,其实还有其他人存在。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日常,瞧着很干练, 男的长相十分好看, 戴着条大金链子。当时他们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一盏灯下,看上去正在研究什么。但红鞋子并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是, 那个男的手里,拿着个手电筒。
红鞋子又不傻。在这地方摸索这么久,足够她搞清两件事——第一,那些亮在黑暗中的孤灯,光芒正在逐渐衰弱。第二,那些埋伏在黑暗中的虫子,会避开灯光。
那两人手中的手电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而且它很小,小到对两个人来说都可能不够用。
但红鞋子琢磨着,如果只给自己一个人用的话,那大小倒是正好。
于是她悄悄地跟在了那两人的后面,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向他们要来那个手电筒。如果方便的话,她还想再要一下他们身上的卡片,还有那个男的脖子上大金链子。为此她甚至放弃了主动靠近灯光的机会,一直安静地在黑暗中潜行。
然后……
然后她就挨打了。
她甚至都没看清揍她的是谁——她的根已经全都被剥离了,这带给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弱化,还有五官上的钝感,而那个揍她的家伙,不仅速度快,下手也该死的讲究,专挑背后下手,她根本闪不开,连着中招好几次,现在背部还火辣辣地作痛。
不仅揍,还会拽,硬是把她往更深处的黑暗里拖,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动弹。红鞋子气得嘴唇都快抖掉,好不容易狠下心,以一张卡片为代价召唤出一只影犬,勉强赶跑了那追打自己的家伙,再一看四周,却是完全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四周,是彻底的黑暗——无边无际、无声无息,没有一丝灯光、窥不见一丝轮廓。
“……”直到此刻,红鞋子才想起不久之前,在一盏灯下面找到的一句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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