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她闭上了眼,压下心烦,喃喃道:“她恐难有孕,命不久矣的消息,也该放出来了,你去街上打听一下。”
雷声减小,乌云散去,天逐渐放晴,院中青砖斑驳,满地黄叶堆积,谢芷澜也刚喝完药,她寻了个借口将桂心打发了出去,随即将青黛喊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你让青栀守在香尘身侧,务必守好她,不许旁人靠近一步,注意,别让她自尽,另外让你兄长悄悄调查一下香尘,让他务必小心,别被人发现。”
青黛本就觉得落水一事不像是意外,几个丫鬟就她会水,唯独那日她没跟着小姐,偏偏出了事,见主子要查,她忙应了下来,“小姐放心。”
谢芷澜刚醒,头疼乏力,药劲儿一上来,便有些昏昏欲睡,她强撑着精神叮嘱,“你们注意桂心,若我所料不差,她的主子另有其人。查到证据前,别打草惊蛇。”
梦境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谢芷澜没打算说出来。
青黛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她拉了拉被子,“主子安心养病,旁的交给奴婢即可。”
谢芷澜确实累极,一沾枕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青黛刚将主子交代的事吩咐下去,就见青玥匆匆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一抹焦急。
谢芷澜身边共四个一等丫鬟,其他三个丫鬟是青黛一手培养的,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个也都有一技之长,早练就了遇事不慌的本领。
青玥一向心大,甚少这般慌乱,青黛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瞧见她后,青玥第一句话便是,“不好了,街上不知怎地就传开了主子落水的事,说她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恐难活过十八。”
青黛心一沉。
谢芷澜这一睡,便是三个时辰,她仍在反复起热,醒来后,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饶是她病着,青黛也不敢瞒她,将府外的事据实说了说。她命不久矣的消息,果然已传遍大街小巷。
几个丫鬟神情皆有些难看。
梦境再次变成了现实,谢芷澜已有所预料,反倒显得有些平静,她忍着头痛,坐了起来。
青黛道:“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竟这般坏良心,如此败坏主子的名声,也不怕遭天谴。”
梦中,谢芷澜也曾满腹悲愤过,她怀疑过不少贵女,唯独没怀疑过苏娴,还是苏娴帮她揪出的“罪魁祸首”,她信以为真,任苏娴将人绑到了顺天府。
如今一想,她当真眼瞎,竟被她演出的姐妹情深,糊住了眼睛,想到梦中一系列的悲剧,她胸口一阵疼,好在这些尚未发生,她尚有机会改变结局。
她道:“纸包不住火,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让人去查,究竟是谁放出的谣言。”
说话间,桂心进来通报,说国公爷来了。
想到梦中,她死后,父亲将苏娴记在了母亲名下,谢芷澜面容微冷,脚步声传来时,她压下了心中翻滚的情绪。
谢颉抬脚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脚踩雪青缎绣竹厚靴,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周身透着一丝凌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他一进来,便是指责,“早与你说过,乱七八糟的宴会,不必参加,落个水,身子坏了,名声也坏了。如今你满意了?”
母亲走得早,父亲待她一向淡漠,谢芷澜早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指责,这些年,他管她管得一向严苛,也不爱她出去交际,寻常宴会,她能推都推了,赵夕瑶是她的手帕交,那日又是她的生辰,她岂能不去?
之前,她一直觉得,父亲管她,是为她好,从未忤逆过他,如今一想到梦中她死后,他却将苏娴记在了母亲名下,将害她之人认做嫡女,她就满腹委屈。
她眼眶发红,指尖止不住地轻颤,“我险些溺水而亡?父亲不安慰我,不担心我,开口只有指责,我真的是父亲的女儿吗?”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比心
第3章
◎惊吓◎
她言辞间的埋怨与指责令谢颉一怔,随即便涌起一股怒意,“你在埋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女儿不敢。”
她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透着一丝倔强,眉眼与亡妻如出一辙,谢颉只觉心口堵得厉害,记忆中的人,似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耳旁仿佛又响起她母亲那句嘲讽,“你不曾将我当过妻,我作甚将你看做夫?”
婚后,望着他的眼神始终淡漠,看到他与旁的女人亲密,眸中也毫无波澜,直到死,她都不曾将他当成夫君。谢颉下意识攥紧了拳,手面上青筋微微突起,眸色也有些发红。
他闭了闭眼,才压下满腔悲痛,冷声道:“我如何做父亲,轮不到你质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前你合该听我的,亲事未定下前,不许再出府一步。”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绕过屏风时,又停了下来,刀削般挺立的眉眼微动,居高临下朝她睨了过来,“听说你禀了老太太,想亲自审香尘?”
他眼神太过锐利,在他面前似无所遁形,谢芷澜手心不受控制地出了一层汗,她抬着下巴,双眸黑白分明,不躲不闪道:“赵夕瑶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香尘是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故意害我,我不希望父亲插手此事。”
就好似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处死香尘一般。
实际上,梦中他确实处死了香尘。
谢颉深邃的眸,瞧不出什么情绪,看了她两眼,最后丢下一句话,“随你。”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谢芷澜挺直的背,才微微一松,脸色也有些白。
青黛年长谢芷澜五岁,七岁那年就到了谢芷澜身侧,当时谢芷澜才不过两岁,她是亲眼看着自家小姐,一点点从一个踉踉跄跄的小豆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她最了解谢芷澜,自然瞧出了她平静面容之下的悲哀。
怕她难过,青黛忙将人拥入了怀中,“小姐莫要难受,国公爷说话一向如此,他心中其实是疼您的,你睡着时,萧太医还亲自来了府里,为您把了脉,喏,这个药方就是萧太医开的,若非国公爷特意向皇上请旨,萧太医也不会跑这一趟。”
谢芷澜伏在她肩上没说话,泛红的眼眶有些失神。他若真疼她,又岂会任谣言乱飞?他是国公爷,手握重权,人脉也广,京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非他有意纵容,谣言岂会传得那么快?
谢芷澜不懂,他为何如此,毁掉自己的名声,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她眸色黯然,眉眼低垂,阳光透过窗牗洒了进来,她明艳的小脸愈发显得苍白了两分,模样倔强又寂寥。
青黛心疼不已,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有奴婢在呢,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
夫人去世那年,小姐刚十岁,那时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噩梦连连,青黛时常这样抱着她安抚。
她的怀抱很温暖,谢芷澜身上逐渐多了点力气,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也不允许自己这般软弱,她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闷声道:“我无碍。”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说香尘醒了。
谢芷澜没有立即审问,只低声叮嘱青黛,“让青栀寸步不离地守着,入口的药和食物务必小心。”
“奴婢晓得,小姐前脚刚落水,就出了这等谣言,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香尘是关键人物,绝不能出事,小姐放心。”
她办事,谢芷澜自是放心的,她精神不济,尚起着热,喝完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上白云连绵起伏,遥望似几条嬉闹的巨龙,花影摇曳,地上片片枯叶,谢颉带着临风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半晌才道:“让念心堂的丫鬟将嘴巴闭紧些,街上那些谣言,莫传入老太太耳中。”
月照屋檐,霜凄风寒,冷风顺着窗棂直往屋里钻,室内也透着一股冷意,青黛让丫鬟多添了一盆炭火。片刻后,她便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小姐刚退热,喝完药,便早些歇息吧。”
谢芷澜病倒的这几日,一直是她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想到梦中她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了刀,谢芷澜心中只觉得窒息般地疼,喝完药后,她拍了拍床铺,轻声道:“青黛姐姐,今晚你陪我睡吧。”
上次陪她睡,还是夫人去世时,青黛心中软成了一团,她将灯盏熄灭,顺从地上了床,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陪您可以,小姐不可以再喊姐姐了,喊奴婢青黛即可。”
谢芷澜沉默着没吭声,细白的手指攥住了她的衣袖。
半夜,谢芷澜又做了噩梦,满地的鲜血刺红了她的双眼,青黛、青葙,祖母都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怎么都喊不醒,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弄湿了枕头。
青黛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忙睁开了眸,月光暗淡,只能隐约瞧见她秀挺的轮廓,她紧闭着双眼,早已泪流满面,口中呢喃着什么,一会儿是青黛姐姐,一会儿是祖母。
青黛忙抚了抚她的背,“小姐不怕,奴婢在呢。”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谢芷澜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几日,她一直在做噩梦,像是又回到了五年前,青黛又心疼,又懊恼,恨自己那日没守在她身侧。几个丫鬟里,也就她跟着兄长学过拳脚功夫,她若在,哪里会任由一个丫鬟将她拽下去。
谢芷澜睡熟后,青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月明星稀,北风呜咽,像极了孩子的哭声,青黛那张秀丽的脸庞上,添了丝冷厉,径直进了西厢房。
房内,香尘睡得正沉,青栀则在一旁守着,听见脚步声,青栀睁开了眼,瞧见她,忙站了起来,“青黛姐姐。”
青黛点头,上前一步,一巴掌扇醒了香尘,不等她叫出声,她便将一旁的抹布塞进了她嘴里。
香尘惊恐地睁大了眼,脸色白得似纸。
青黛让青葙端了一盆水,她伸手直接将香尘从床上拖了下来,一把按进水里。
香尘瞳孔微缩,被呛得几乎窒息,恐惧地闭了眼,她拼命挣扎了起来,头上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落水时,她都不曾如此惧怕。
*
物转星移,转眼便是两日,青祤很快便查到一些消息,他回府后,没回灵昕堂,只私下见了青黛一面,怕隔墙有耳,他没提这事,递糕点时,将纸条悄悄塞给了青黛,“母亲这两日做了些糕点,这是她让我捎给你的。”
他和青黛是家生子,他们的娘是谢夫人的奶娘,她年事已高,谢夫人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身子骨大不如之前,谢芷澜便让她回去颐养天年了。
青黛回到灵昕堂后,便寻了个借口,支走了桂心,纸条上写的是青祤这两日查出的消息,香尘有个兄长是瓦工,前段时间,给人盖房时,从架子上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腿,脑袋也出了血,昏迷了好几日。
香尘母亲早逝,父亲常年酗酒,是兄长亲手将其抚养大的,为了给兄长治病,她卖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原本钱根本不够,五天前,香尘却突然有了银子,还将兄长送到了最好的医馆,青祤已查到这笔银子的来源,是一个名叫二狗的男人给她的。
他没敢轻举妄动,只查了一下二狗的身世和人际关系,二狗是前几年逃荒来的京城,曾与陈小姐身边的丫鬟红芯见过面,他还是红芯的远房表哥。
青黛也瞧见了纸条上的内容,“陈三小姐心悦三皇子,上次的菊花宴上,三皇子却对小姐赞赏有加,难道她是因为嫉妒小姐,才让人买通了香尘?好个陈三,胆子倒是挺大,在宴会上阴阳怪气也就罢了,竟还敢害您。”
谢芷澜烧掉了纸条,“人人都知道她瞧我不顺眼,由她来当替死鬼,自然合适。”
青黛惊讶道:“主子怀疑另有其人?”
“陈大人儒雅老成,智谋双全,他的女儿也没那么蠢,让你兄长继续查,看看这些时日红芯与谁接触过,重点查一下苏娴身边的人。”
青黛有些惊讶,“主子是怀疑……”
谢芷澜点头,“这事你心中有数就行,先不必声张,凡事要讲究证据,先让你兄长去查。”
若真是苏娴,她得多狼心狗肺,才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这两日街上的谣言愈演愈烈,兄长也曾试图制止过,却有心无力,青黛心中还有些犯嘀咕,不知国公爷怎么想的,竟是放任不管的态度。难怪主子前两日这么伤心。
青黛心中沉甸甸的。
翌日,风卷残云,晴空万里,天依然很冷,值得高兴的是谢芷澜没再继续起热,退烧后,头也没那么疼了,只是嗓子还疼,咳嗽也厉害了些。
用完早膳没多久,丫鬟就送来一张拜帖,是赵夕瑶让人送来的,赵夕瑶的母亲与谢芷澜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她与赵夕瑶自幼相识,关系也极好,清楚她肯定担心坏了,谢芷澜让丫鬟回了信。
没过多久,赵夕瑶就带着一堆补品,跑了过来。
谢芷澜身子还是虚弱,在榻上歪着,瞧见她泛红的眸,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我真无碍,你瞧,都已经不起热了,再养两天就好了。”
赵夕瑶在床边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骗我,我都知道了,到处都在传,说你坏了身子,日后肯定没人提亲,都怪我,要不是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你也不会落水。”
赵夕瑶是汝阳侯府的嫡次女,从小在蜜罐中长大,被养得有些天真,根本没想过香尘是被人买通了,全将错揽在了自个身上。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仔细看,眼睛还有些肿,不定在家哭了几场。
谢芷澜拿帕子擦了擦她的泪,“谁说全没了?你不是总说我生得美,总得剩下一两个对我矢志不渝的,才对得起你的夸赞吧。”
赵夕瑶眼睛泛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谢芷澜笑了笑,“他们想传便传吧,若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执意求娶,也算因祸得福。”
谢芷澜这次落水,的确伤了身子,谣言也不算完全作假,她有宫寒,日后子嗣确实艰难,只不过是那句难以活过十八掺了水分。
之前,谢芷澜不懂苏娴为何会让人散步谣言,如今她倒是明白了,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秦挚却出自寒门,哪怕考上了状元,凭他一穷二白的家世,想娶她也不啻于异想天开。
因她坏了身子,他才有了机会。她若是知晓,他竟是这等为达目的,不惜算计人的卑鄙之徒。父亲让她二选一时,她绝不会选他。
谢芷澜压下了心中的厌恶,脑海里却又不由浮现起那抹红色身影,落水后,韩王仍坚持求娶,她死后,他不仅帮她报了仇,还抱走了她的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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