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安开食肆 第50章

　　温暖湿润的巾帕贴脸而来, 微微发烫，水汽被?困在?方寸皮肤中，毛孔尽数舒展。惬意啊, 萧懿不禁喟叹一声, 晚上敷脸真的是极佳的放松方式。

　　“嗤嗤嗤——”阵阵按捺在嗓子眼的沉闷笑声在?寝屋内回?荡。

　　“阿田，你怎么了？”萧懿嚅动双唇问道，虽双眼?被?遮蔽，但?仍然能辨清笑声的来源。

　　“婢子开心，忍不住。”阿田咧开大嘴，恨不得去外面大吼几句：我家女?郎得了位好郎子, 以后?要成为卫王妃诶！然而她理智尚余, 又?被?孙媪反复叮嘱，只能选择私下偷笑, 忍得很辛苦的。

　　萧懿无可奈何, 这丫头?已经喜形于色半月有余, 就只是单纯傻笑, 也不瞎说夸大显摆, 随她去吧。不过，想必人人都能猜到原因吧。

　　自上元夜她和李祐击掌约定后?, 婚事进度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再也控制不住地飞驰起来。先是她和大伯父大伯母坦白心中主意, 而后?老王妃那边马上上门?，谈妥遣媒人来萧府提亲的日子, 生怕拖一天孙媳妇便会?飞走，重视的程度连高氏都有些讶然。

　　本朝婚姻之事遵从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订婚只需完成前四?项。从正月十八媒人携雁上门?提亲, 再到慧能法师批八字“天命定端，金玉良缘”，直到今日，函使送来通婚书和彩礼，订婚仪式才算完成。

　　萧懿紧闭双眼?，回?忆起两人击掌后?不期而同的、比斑斓灯光更耀眼?的笑。不错，开了个好头?，希望从此往后?，路同青云、顺顺利利。

　　她的脸颊感?到些许凉意，揭开巾帕更换的间隙又?不小心瞥见抹泪的孙媪。萧懿蹑手蹑脚走近，斜靠在?孙媪肩头?，故作?怏怏不乐状：“哪来的风沙，居然敢迷了阿姆的眼?！”

　　阿田噗呲笑出声，又?在?孙媪凌厉的眼?神中背过身拧帕子去，“哎呀，风沙是有些大。”

　　孙媪又?哭又?笑，微红的眼?眸盛满骄傲和温柔，又?拉起萧懿嫩白的小手轻轻抚摸，“唉，真好，真好！肯定是娘子和阿郎保佑咱们女?郎哩。”

　　萧懿半趴在?孙媪的双膝上，静静感?受此刻的温馨。可惜舅舅舅母还在?雅州，她定亲的消息至少也得半月后?才能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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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的最后?一天是萧瑜生日，因为上次答应过赠送她奶油蛋糕做生辰礼，所以萧懿特地抽空去了趟食肆。

　　现?在?奶油蛋糕的订单基本是丽娘在?负责，她比吴三、钱大细致许多，看过一次裱花操作?就能上手完成个七七八八，只有当客人有特殊花样设计需求时才会?寻求支援。比如萧瑜的生日蛋糕，不要求多大多高，单纯追求美观惊艳，就还须萧懿亲自出马。

　　小两层的蛋糕以粉色为基调，从上至下铺满彩色奶油缎带，鲜花和裱花相互辉映、难辨真假，引得蝴蝶飞舞立在?丛花间。蝴蝶嘛，全?是用饴糖做出的糖画，都可以吃进嘴里。

　　丽娘在?一旁用纸笔对着成品蛋糕描画样式。她虽不识字，却愿意为学云朵糕练习画画，早已积累出一叠像模像样的“设计原稿图”。

　　“丽娘真了不起！”萧懿观察丽娘的图稿，画工朴实很写?实，而且肉眼?看得见的进步。

　　“哪值得夸呢，比女?郎差远了。”丽娘的脸红到耳根，拼命摇手。

　　“丽娘很能干，阿瑶也随丽娘，小小年纪也能帮我搓汤圆、煮姜撞奶，而且做的分毫不差。”程娘子不吝啬赞美，竖起大大的拇指。

　　“应该的。”丽娘头?都快低垂到地面，完全?经不住夸。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萧懿眉头?微扬眼?睛一亮。如此，两母女?真是甜品屋的天选店员啊，以后?可以教她们更多的名小吃做法。

　　新店暂时选址未定，但?是厨师的后?备梯队必须提前考虑好。她和牙人打好招呼，有庖丁则知会?一声。人一来则安排上实习，反正吃和睡不用愁。

　　阿田小心端起蛋糕去柜台打包，无意提一嘴，“女?郎，崔郎君他们也来店里用食呢。”

　　“哦？”萧懿在?清水中洗手的动作?一滞，“是不是和岑郎君、裴郎君一起的？”

　　“女?郎怎么猜到的？”阿田佩服地抬头?，“真聪明！”

　　萧懿“......”和聪明有半毛钱关系嘛，他们仨是铁三角啊！而且，岑洵还是结亲候选人之一。

　　心理建设一番，她打算出去招呼一声，毕竟认识挺久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萧懿活动脸部肌肉，以最自然的笑走去厅堂正中那桌。

　　“各位郎君安，许久不见。”

　　“咳咳咳，”岑洵的座位刚巧正对着厨房小门?，闻声抬头?见着萧懿，五官瞬间放大，如同见到鬼一般，“水水水！”

　　“怎么如此不小心？”裴徵很嫌弃地看着飞溅的沫子，终究还是给岑洵端了茶拍了背。

　　“我也不想的。”岑洵吞茶清润好嗓子，不敢抬头?。早知道会?见着萧家五娘，他就不拉着好友来食肆哩；也不对，应该是早知道卫王钟情于萧家五娘，他拼了命也不让阿耶阿娘和萧家透出结亲意头?，弄得现?在?他来食肆都束手束脚的。

　　“店家。”崔明远微微朝萧懿颔首，浅浅勾起嘴角，依旧是那副清清朗朗的模样。

　　不知是否因为隔着蒸腾的雾气，萧懿有一瞬竟觉得他如镜花水月般飘渺遥远，好像比元日多了些忧伤，难道是心情不好？

　　“看来我没找准时机，惊扰郎君们了！”萧懿走近，致以歉意。

　　“无关店家，全?怪某人一惊一乍的。”裴徵不甚在?意地解围，眼?神却瞄向崔明远，在?被?察觉前又?迅速移开。

　　来回?交流几句后?，岑洵发现?萧懿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还与往常一样，也放下心来。他长?舒一口气，可能萧家压根没和小娘子提起呢！

　　蛋糕已经打包好，萧懿赶着回?府，也快速结束话头?：

　　“春闱在?即，望三位郎君皆名列前茅、蟾宫折桂！”

　　“多谢店家！”三人同声。

　　崔明远目送萧懿走出店肆，直至背影完全?消逝才缓缓低头?，往日最喜欢的饮子尝起来什么味道也无，入口皆是苦涩。

　　“岑四?，你刚才搞什么鬼？”裴徵皱眉询问，不知他为何反应过激。

　　“没什么——”岑洵下意识地掩饰，但?对上好友的质疑的目光后?摸摸鼻尖，“我说我说，阿耶阿娘一直急着帮我订亲，你们也知晓的，大半个月前他们找上了萧家......”

　　一向沉得住气如裴徵都惊了，他看看崔明远又?看看岑洵，唉，两个好友都栽在?同一人手里。

　　崔明远庆幸今日吃的锅子，水汽弥漫能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卫王同萧家五娘子订婚已不是新鲜消息，同窗们私下都在?好奇国公爷侄女?究竟长?了怎样的天仙美貌能让卫王折腰。他对岑洵是羡慕的，起码有比肩的可能性，而他......

　　他咬到舌尖任铁锈腥气蔓延，本就不该抱有幻想，远在?新罗的父母还苦等自己?学成而归的。

　　萧懿带着新鲜的蛋糕直奔崇仁坊清河长?公主府，生日宴正巧放在?午后?，时间恰恰能卡上。这次宴会?的感?觉和上一次有很大不同，主动与她说话的小娘子变多......算是与李祐订婚的“伴随症状”嘛？

　　秦明姿挽着她的臂弯挤眉弄眼?的，“五表姊，恭喜。阿翁都说难得见卫王喜溢于色，足以见得卫王很满意婚事。”

　　她又?想到什么，得意一笑，“估计魏二娘遇见你都恨不得躲远，怕你记起从前的口角哩。”

　　萧懿“......”看来她的食肆是挣不到魏二娘的钱了，可惜可惜。

　　毕竟是长?公主的独女?生日，来往的女?客真的很多，未婚的小娘子们拘在?厅堂里投壶，而且还是蒙眼?盲投，嬉笑声接二连三。

　　“四?娘中了！”

　　“又?中了！”

　　“四?娘连中贯耳！”

　　投壶百发百中的王者出现?，杜四?娘揭开眼?部绑带，骄傲一笑，“我跟着阿耶练过哩，连阿兄都胜不了我。”

　　萧懿佩服万分，她也试了，十只不过中二三，被?罚一杯酒后?汗颜退下。杜四?娘也算是家学渊源吧，她父亲是曾经参与西征的杜将军，凭借赫赫战功位列武将前列。

　　几场游戏下来，萧懿难免有些口渴和燥热。厅堂很大，但?是耐不住人多，又?点了许多火盆。一杯清茶入腹无济于事，什么荷花酥、蝴蝶酥、茶果碰都不想碰，她摸摸脑门?上的薄汗，好想吃冰淇淋啊！

　　“阿瑜，有冰牛乳吗？”她低声问小主人萧瑜。

　　“我问问，如若没有存一些到冰窖也快的。”

　　萧瑜吩咐婢子去问管事后?又?好奇地问：“五姊，你想弄什么呀？”

　　她刚才吃太多云朵糕，竟有些腻到，此刻一听冰牛乳，不禁渴望起来。

　　“刨冰，口感?类似酥山。”萧懿还没试过本朝最高级的甜品——酥山，毕竟那会?子她很穷。

　　“哇！”萧瑜舔舔嘴唇，安安决心今日一定要尝到。

　　厨房管事没辜负她的期望，果真带了一些冰牛乳来。其他小娘子仍然在?积极社交，而萧懿和萧瑜两人就这么藏在?屏风后?，吭哧吭哧地砸冰牛乳。

　　牛乳冰并不坚硬，在?温热的空气中稍加用力便被?碾开。乳白色的碎渣层层叠叠垒砌在?冰碗中，葡萄果酱一淋，迅速染成不同深浅的紫色，再滴入一些浓稠的饴糖，冰冰沁沁冒着露珠。

　　萧懿等不及挖上一勺，瞬间从烤炉脱身到极地，口中甚至能呵出白雾。牛乳浓厚醇香，一抿即化，加上酸酸甜甜的果酱，清爽可口。怪不得东北人冬天供暖爱吃雪糕呢，享受至极！

　　萧瑜也贪凉，一口接一口，刨冰很快消失一半。

　　“你们在?吃什么？”杜四?娘刚巧玩累了，想躲屏风后?歇息一会?儿，哪想到转角就撞见两人呼呼一顿猛吃，嘴里还冒白气。

　　萧懿和萧瑜被?吓了一跳，无辜抬头?，“刨冰，你要来点吗？”

　　“要！”吃冰组合再添一人！

第73章 王牌

　　“五姊, 你原来说要开?什?么甜品屋，怎么还没动静？”萧瑜刮尽挂在?杯壁的、半融化的牛乳冰沙，意犹未尽啊, 真希望甜品屋赶紧开业。

　　“非我不想, 正托牙人帮忙找合适的店肆呢。”萧懿摊手，前车之鉴，以后还真的得提前选店址。

　　“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呀~”萧瑜瘪嘴，尽情吃甜食的愿望破灭。

　　“我知道一处，不过不是很大——”杜四娘吞下一口绵软的牛乳, 突然想起自家隔壁的院子要卖呢, 只是面积有点?小，“不到一亩, 不知合不合适。”

　　萧懿转头亮晶晶地看向杜四娘, 话赶话地接：“合适, 在?什?么地方？”

　　她又不是什?么土豪, 小院子才是目标啊！

　　“宣阳坊西北角。”

　　萧懿迟疑一会儿, 而后坚定地道：“我想去看看。”

　　按照她最?初的设想，新店的理想位置是在?永兴、崇仁、安兴、胜业四坊。但?这四坊的民宅本就少, 坊内占地的四分之三都是公?主、王爷或者高官大臣的府邸, 例如清河长公?主府在?崇仁, 卫王府坐落在?胜业，在?市面上流通的更少, 一时半会儿想买到估计不容易。

　　宣阳坊虽然富贵程度不及四坊，但?是位置相当不错, 东侧紧邻东市，北边有平康、务本二坊, 人流量很大。而且它?和亲仁坊、长兴坊正?好组成小三角，省了以后巡店的奔波。稍加分析，她已经有七八分意愿了。

　　杜四娘很爽快，反正?玩得很尽兴，直接提出亲自带萧懿去看房的想法。

　　“四娘，要不还是派一位婢子指路吧，如此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萧懿按下杜四娘起身的姿势，不想给人添困扰，毕竟她两互相还不熟络。

　　“本来我也?是要归家的，顺路而已。”杜四娘腿部?用力，纵身轻跃，一下子站稳在?地，对萧懿的纠结不甚在?意。

　　萧懿看出来了，这位武将?之女?，不仅身手敏捷，而且性格上颇有侠士之风。那还等什?么，跟上吧。“谢谢四娘，要真顺利，以后店里吃食请你吃个够！”

　　“哈哈哈哈，一言为定。”杜四娘开?朗一笑。

　　马车从?清河公?主府驶出直奔宣阳坊，萧懿为了解更多房屋信息特地和杜四娘同车而坐，间或闲聊两句互通有无。

　　杜四娘比阿瑜还小几个月，也?快迈入十四周岁的关头，是去年下半年才定居长安的。她之前一直随父兄在?边关，有时是在?天山，有时在?辽河，有时在?西域，小小年纪尖山看谁，眼界很是开?阔。

　　“辽州可比长安冷多了，我刚去那会儿，整个冬天都不敢出门呢。西州嘛，日头过于?毒辣，稍不留神便被晒伤。”杜四娘打开?话匣子，指着自己蜜色的肤色，“瞧，阿娘说把我丢在?昆仑奴里都怕找不见呢。”

　　“对了，萧姊姊唤我阿静吧。阿耶希冀我长成幽闲静淑的小娘子，可惜没有如他的愿。”杜四娘提到自己的名字“淑静”，脸颊泛红，名不符实?久矣。

　　“好啊，阿静。”萧懿全程笑得停不下来，小女?孩眉飞色舞，特别社牛，再加上健康的肤色和有力的肌肉，绝对是一枚运动阳光少女?，只是和爷娘的养娃方向南辕北辙。

　　萧懿这趟没白来，不仅认识有趣的人，还顺利地看到了房。杜家附近的小院真的很合适开?店，面积比长兴坊总店大，估摸近五百平。从?大门进入直接到了由东西廊房和中堂围成的前院空地，光线并无遮挡，大约七十平，东西房稍小但?也?有五十平。

　　中堂相当于?客厅，往往是宴请宾客的主要场所。房主人显然对自家的中堂花了心思的，不仅方正?宽敞，而且有阁楼！其实?建朝初期有规定，“其士庶公?私第宅，皆不得造楼阁，监视人家”，但?是勋贵人家大多都有二楼亭阁，所以这项条规并没得到很好贯彻落实?。

　　萧懿没想到宣阳坊的这座民宅居然也?有阁楼，很是心动，稍微装修一下贵宾包厢不就有了嘛。

　　中堂后头联通后院，什?么北堂、厨舍都包含在?里头。因后院在?规划里只是员工宿舍，她的要求并不多，大大小小的卧室数了数大致六间，差不多够的。

　　再一问价钱，八百贯出头。可能是有之前的九百贯高价做铺垫，萧懿此时接受良好，很痛快地和屋主定好口头约定，明确付款和过户时间。

　　“泰康十六年很旺我啊。”萧懿深信不疑，又给自己灌了一碗鸡汤，“越努力越幸运，财富自由不是梦！”